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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持05

    衡宁的突然到来,完全是在温言书的意料之外。

    他不想被任何身边的人知道自己报警的事情,尤其是衡宁。

    于是他强忍着好奇心,准备抱着包从衡宁视线外的地方溜走,结果目不转睛望着胖子的衡宁突然抬头看向了自己。

    “你陪他的?”衡宁的声音不大,但是却非常干脆地击中了温言书的耳膜。

    温言书刚刚抬起的腿瞬间卡在原地,一起愣住的还有方才和胖子大打出手的西装男。

    他刚想顺着衡宁的话,就这么继续说下去,胖子也发现了自己:“小温哥?你怎么也来了?”

    温言书便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你们不是一起的?”衡宁抬头扫了两人一眼,面色更不好看了。

    一边,赶来的民警看见逐渐缓和的形势,放在单警装备上的手总算放了下去:“都跟我进来。”

    负责带班的指导员把他们一窝三个、顺带买三送一的温言书一起打包带进了调解室里,挨个听取发言了解情况。

    事情很简单,西装男今早上班,出了地铁门不久就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就怀起了跟他挤了半路地铁的外卖小哥胖子本胖,坚持认为是对方“亲密接触”期间顺走了他的钱包。

    “就你丫干的!”西装男指着胖子发火道,“一路上就在哪儿挤我,我让都让不开!”

    胖子脑门子上还戴着那几乎不离身的黄色小头盔,一听这话,头顶那象征着“业务冠军”的兔耳朵气得开始满头乱晃:“你也不看看你爷爷我是什么吨位的!这是想让就能让得开的?!”

    温言书盯着那兔耳朵看了许久,这话一出,直接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一瞬间,齐刷刷四双眼睛盯着他看,温言书立马低下头,一本正经地盯着桌面不敢吱声。

    西装男被打断了思路,想了半天才整理好措辞,抬起头指着胖子的鼻尖儿:“你说你一送外卖的,坐啥地铁啊!”

    “你丫住太平洋吧?管这么宽?!”胖子又恼了,“我他妈二十多公里路,你让我骑小电驴儿?熄了火你给我扛啊?!”

    摩托车被衡宁骑走了,胖子只有一个身材窄小的小电驴,平时光载着胖子一个人两个重的吨位都吭哧吭哧车轱辘打颤,更别说大老远跨区执行公务了。

    西装男一听这话,立刻抓住了他的把柄:“哪儿有傻逼他妈的跨二十公里点外卖的?!你撒谎!”

    胖子扭头看了一眼温言书,正犹豫着该不该供出这位人傻钱多的老板,被点名的温言书便一边举手,一边把脑袋快磕到桌面上:“您好,傻逼是我……”

    整个调解室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打破沉默的是衡宁,他用指关节叩了叩桌面,两个人又要开始互啄的大火鸡便瞬间噤声。

    “所以你想怎么样?”衡宁看着西装男,声音平静到有一丝冰冷。

    西装男盯着他,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了一下,深呼吸给自己壮了个胆:“搜身!”

    胖子立刻原地起飞,几乎要站到桌子上:“放你妈的屁呢!你龙爷爷我清清白白,凭什么要给你搜?!”

    一边看热闹可起劲的温言书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龙爷爷”本命叫王天龙,又看到他攀到耳朵根子的龙图腾纹身,一瞬间真有点怕这龙爷爷把人给绞杀了。

    民警看胖子上头了,只淡定地在桌面上敲了敲,腰上别着的手铐当啷一响,刚要开口,一边皱着眉不耐烦地听了许久的衡宁哐啷一下站起身来。

    龙爷爷一瞥这人盖过来的高大影子,立马缩成一只乖巧可爱的蚯蚓,安安静静钻回土里去了。

    温言书悄悄自下而上瞥着衡宁,那人本来长得就严肃,此时更有压得人喘不上起来。

    温言书莫名喜欢他这个样子,或许是因为这次战火烧不上他,这样子的衡宁反倒给他极大的安全感。

    不知道为什么,温言书莫名有些期待看到胖子描述里的,衡宁抄着家伙大杀四方的场面。

    此时,衡宁只冷冷瞥着胖子,直到对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他才冰冰凉吐出三个字:“给他搜。”

    胖子一听,整个人立马崩了,刚看着对面得了势的西装男准备撒泼,就看衡宁转头来,看向了西装男。

    衡宁本来就高,此时还轻轻抬了抬下巴,从温言书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那条连到领口的颈线,锋利得叫人不敢移开眼。

    “搜不到怎么办?”衡宁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

    西装男气势上不敢输,便就结巴着反问:“什、什么?”

    这回衡宁正回视线,直直看向对方,那浅褐色的眸子里像是伸出几把刀子,直接卡向对方的喉咙。

    他一字一顿地问:“我说,搜不到,怎么办?”

    虽然衡宁身上没有龙爷爷那般浮夸到恨不得把“我是□□”写在脸上的纹身,讲话也不像白马桥那群地痞流氓一样满口生|殖|器户口本儿,但他那高挑的身子光是站那儿,拢过来的影子就足够让人汗毛倒竖。

    此时,他简直就是在说:今儿要是冤枉了我小弟,你的脑袋就搁在这儿,不用麻烦往回带了。

    刚站起身要辩驳的西装男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带着“嘎吱”的摩擦声一连往后退了半米,一直躲到警察叔叔的身侧,这才惊魂未定地冷静下来,指着衡宁企图控诉他人身威胁。

    慈祥的老所长摆摆手,弯着眼睛问:“所以搜不搜呀?”

    “搜搜搜!”有人撑了腰,胖子立马精神了,恨不得当场脱干净了给他看。

    他弹起来依偎到所长身边,头上的兔耳朵张扬地打着摆儿,朝西装男叫嚣道:“搜不着你给我磕头!”

    衡宁转头看向他,胖子立马脑袋一低,作势要给衡宁先磕了下去。

    于是所长非常愉快地把两人扒拉去一边房间搜身,转头回来指了指胖子,问那俩被剩在调解室的人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衡宁冷漠道:“我是他家长。”

    温言书思索了半天,才无奈挤出一句:“我是那个点外卖的傻逼……”

    等三个人热热闹闹从面前消失了,温言书回过神,忽然意识到衡宁正坐在自己身边,一瞬间,喉头也紧了起来。

    他刚准备一声不吭迅速撤离,就听衡宁问:“你怎么来了?”

    温言书收回了企图逃跑的腿,两只手叠好,垂着脑袋乖乖坐回桌边。

    他在犹豫要不要和衡宁说这件事情,毕竟他太清楚那些骚扰他的人,那些人根本没有底线,连警察都暂时拿他们没有办法,把衡宁牵扯进来,真的就只是平白把人卷进危险中了。

    看他犹豫,衡宁便了然地收回好奇,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温言书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埋头看着桌上的花纹时,就又控制不住那失落和难过一层一层涌上心头来。

    这些事情,他已经这么独自扛了好几年了,他从没有过像这样渴望被人关心过。

    但温言书只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样暗暗把那些心思压了回去。

    “衡老板,我请你吃早餐吧?”温言书强颜欢笑道。

    衡宁这回没有拒绝,径直起了身,确认不需要他们做什么材料之后,两个人把胖子丢在派出所,就近找了家早餐铺子坐下。

    早餐店里热气腾腾的,迷蒙的热气让温言书放松很多,他回头看了一眼菜单,问道:“你喝得惯豆汁儿吗?”

    衡宁说:“都行,我不挑。”

    这是温言书遇到的第一个喝得了老北京豆汁儿的外地人,这让他难免联系到这人以前的做派,便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也是,你以前也是这样儿,酸甜苦辣都能吃。”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稍稍凝固了一下——这是他们再次相遇之后,第一次提到“从前”。

    衡宁扬了扬唇角,轻笑了一声说:“那当然,穷人家的孩子挑食是会饿死的。”

    温言书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刚开始后悔你这么一嘴,却没想衡宁自己把气氛拉回来了:“还有你这样天天省钱不吃饭的,也会饿死。”

    以前省早饭钱买mp3的时候,温言书沦落到去抢好朋友佟语声吃不掉的包子,想想确实也跟饿死差不多了。

    他笑起来,说:“咱俩儿半斤对八两吧。”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因为“饿死”而缓和许多,似乎正常的话题也可以缓慢展开了。

    温言书给衡宁点了碗豆汁儿配焦圈儿,自己的则是豆浆配油条,又点两张油饼和一碟子炒肝,跟衡宁道:“先吃吧,不够再添。”

    请别人客的时候,温言书从不敢这样卡着量、还稍稍克扣着些许点餐,但他了解衡宁的风格,从小因为家境原因,这人最看不得的就是铺张浪费。

    果然,这样规格的早晨让衡宁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一来二去,两人居然还能聊上几句来。

    “事实上,我不太吃得惯北京这边儿的东西……”温言书啃了一口油饼,小声说,“我还是喜欢辣点儿的。”

    “嗯。”衡宁道,“我也是。”

    沉默了很久很久,衡宁才又补了一句:“伤胃,少吃点辣。”

    温言书立刻弯起眼睛笑起来:“好。”

    两个人吃完早餐,站在路口各自看着属于自己归途的方向,沉默着。

    良久,温言书才犹豫道:“那我先回去了。”

    衡宁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转身的一瞬间,刚刚那一丝隐秘的没落,便又从眼前胡同的尽头朝温言书涌来。

    自己径直就得回家,走大路,哪里都不要瞎跑,温言书看着那幽幽长长的石板路,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牌定心丸:衡宁天下第一靠谱,请给他充分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