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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不, 其实现在我也可以直接离开, 而且我应该直接离开。

    杜宴礼仔细一想, 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的误区。

    毕竟单引笙是为我出现在这里,我走了单引笙也会走,还能带他离开愤怒源徐野。

    有了决定, 杜宴礼率先挪开目光,对徐野说:“电影的事情我已经从你的邮件之中知道了大体情况,我现在有点事, 具体内容和合作方式你和我秘书说吧。”

    徐野一听杜宴礼说话就连忙回道:“好的杜总,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回头我就和您的秘书联络。”

    杜宴礼站起了身, 他伸手:“下次见,徐先生。”

    徐野赶紧回握:“下次见, 杜总。”

    杜宴礼往外走去。

    原本于对话中稍稍冷静的单引笙再一次被杜宴礼的行为气昏了头。

    他用力推开桌子,椅子随他的站起发出了好大一声响。

    周围人一时侧目, 可做出这一切的人头也不回,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往杜宴礼离开的方向追去。

    西餐厅位于商圈之中,附有地下停车场。

    杜宴礼乘电梯到达负一层, 还没走两步就被从后追上的单引笙拉住手腕。

    他顺着单引笙的力道侧了侧身, 下一秒,单引笙的手掌越过杜宴礼的身体,撑在杜宴礼身后的水泥柱上!

    单引笙将杜宴礼困在自己与水泥柱之中,他咬牙切齿:“杜宴礼,你是什么意思?我哪里比不上你包的那些小明星——”

    正是这时, 两束明亮的灯光突然亮在地下车库,并将单引笙笼罩在内!

    杜宴礼转头一看,地下车库的拐角驶出一辆吉普车来,这种车型的车子车身庞大,近光灯亮得跟远光灯一样。

    他忽然抬起手来,一手护着单引笙的脑袋,一手按着对方的背脊,将人抱起,转了半圈,把他放到了更安全的道路内侧。

    这个时候,车子“滴滴”的喇叭声才姗姗响起。

    又过一会,明亮的灯光流水一般远去,地下车库再度恢复先前的安静。

    安静正在持续。

    单引笙回过了神。

    他看了看自己和杜宴礼互换的位置,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哑然。

    杜宴礼等了单引笙一会。

    但这时候对方又不说话了。

    他有点烦恼。

    他觉得自己和单引笙之间存在有很大的沟通问题,对方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对方只相信自己看见的,还是被其完善脑补之后的“看见”。

    杜宴礼讨厌这样。

    他讨厌一切无法有效沟通的人和事。

    他往前走了两步,再转头看的时候,单引笙还站在原地,目光追随他移动。

    两人视线一碰。

    单引笙立刻移开了目光,将眼神投向地下车库的其余地方。

    杜宴礼从单引笙的视眼睛里发现了一点委屈,这点委屈藏在对方风流倜傥漫不经心的表象之下,也许连主人都没有发现。

    杜宴礼:“……”

    他停下了脚步,妥协了,对单引笙说:“我们聊聊吧。上车,回家说。”

    这一次,单引笙没有反驳杜宴礼的话。

    两人一同上了车。

    车子启动,慢慢向停车场外开去。

    单引笙手肘支着窗户,拳头撑着脑袋,脑袋随着车轮压过减速条所生的震动一跳一跳,百无聊赖。

    很快,车子驶出停车场,单引笙目光扫过车窗之外之际,发现徐野正站在车子前边!

    阴魂不散。

    他脑海里掠过这个词,反射性地朝杜宴礼看去。

    杜宴礼目不斜视,直视前方。

    站在车子之外的人从车窗旁淡去,进入后视镜中,再从后视镜中淡去,消失于道路间的人群之中。

    他的心情突然好了那么三分,接着他就发现杜宴礼朝自己看了一眼。

    单引笙:“怎么?”

    滴滴滴的提示音从车子启动的那一刻就在车内响着。

    它始终提示单引笙扣上安全带,但单引笙毫无反应。

    杜宴礼本来想要直接开口提示,但话到嘴边,他就想起整个晚上藏在对方眼睛里的一点小委屈。

    他默了默,没有出声,而是在红灯的时候拉下手刹,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再向单引笙探去。

    驾驶座上的人忽然凑近,单引笙向后一靠,原本投向车窗外的视线也转到了杜宴礼的身上。

    两人靠得很近。

    杜宴礼的胳膊碰到了单引笙的手臂。

    衣服摩擦,面容贴近,单引笙一时屏息。

    可似乎屏息也不能阻止杜宴礼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又一次占据单引笙的鼻子和脑海。

    暧昧的谑笑,亲密的跨坐,巴黎的美妙再次重现。

    那并不远,仅在一周之前。

    重现的刹那,单引笙心头升起冲动,想要一合手臂,把人抱入怀中。

    他慢了一步。

    杜宴礼先行抽出安全带,将扣子扣入安全锁中。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同时对单引笙叮嘱一句:“注意安全。”

    前方,红灯变成了绿灯。

    杜宴礼再度驱车前行。

    单引笙不再将目光投向车窗外了。

    他转而看着杜宴礼。

    好了三分的心情变成好了七分。

    单引笙再看着杜宴礼的时候,脑海已经不再被愤怒所掩盖。

    他发现一周不见,杜宴礼其实没有变样,对方还是将体贴放在那些不太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等等。

    脑子能够灵活转动之后,单引笙突然想通了点东西。

    依照我对杜宴礼的了解,杜宴礼并不是那种会偷情会骗人的人,他看上了什么人,大大方方地签合同就是了,为什么要顾虑我,为什么要骗我?

    所以杜宴礼说和徐野在谈电影合同,就是在谈电影合同。

    哪怕徐野有什么想法,杜宴礼也绝对没有任何想法。

    所以我今天晚上都干了什么……

    我像一个喝完了整缸醋的丈夫一样跑到出来和朋友吃饭的妻子面前,满脸嫉妒,大发雷霆,不能更没有风度。

    我——

    杜宴礼居然没有给我一巴掌?

    单引笙非常惊奇了!

    剩余的车程一路无话。

    当杜宴礼平平稳稳将单引笙带回别墅的时候,时间正好是晚上九点。

    他让单引笙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到对方对面。

    两人相对沉默一会,杜宴礼主要在思考如何打开一场重要对话的开头,而对面的人则在回味着自己半道的发现。

    接着,单引笙抢先开口:

    “你这两天还挺忙的?那个多米诺迷宫一块牌子都没有动过?”

    杜宴礼抬了抬眉:单引笙倒是一直挺敏锐的。

    接着他就听见单引笙再说:“都这么忙了,还有精神去见你的前情人?”

    杜宴礼:……敏锐不在点子上。

    空气一时陷入安静。

    单引笙随口说完之后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意识到自己喝了一缸飞醋了,没赶紧住口,反而还想再喝两口……

    他有点心虚,又转了个话题:“家里有东西吃吗?我饿了。”

    杜宴礼:“有水果。”

    单引笙:“不吃水果,我晚饭还没吃,吃点能饱肚子的吧。”

    杜宴礼:“既然没有吃饭,在餐厅里为什么不点菜?”

    单引笙不知不觉果然再喝了两口飞醋:“看见你和别人坐在一起我就气饱了。”

    居然又开始纠结这种问题了,这不是关注不在点子上,是从南极跑到了北极去,还执着地停留在北极不愿回南极。

    杜宴礼深深地单引笙一眼,真的不理解单引笙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此。

    单引笙总觉得杜宴礼眼中有很深的情绪。

    他更心虚了,继续转移话题:“我点个外卖吧,你要不要也吃点什么?”

    杜宴礼:“晚上我不吃东西。”

    单引笙长叹一声:“唉……就算这样吧,你也该在房子里留个值班的人以备不时之需啊,这样我也可以让他随便下点面条什么的,外卖送来要一个小时,还不好吃。”

    杜宴礼:“你想吃什么?”

    单引笙最近吃多了大鱼大肉,还挺腻味,也不怎么提得起吃饭的心,就准备吃点清淡的东西:“随便吧,来碗面条?”

    杜宴礼决定暂停这一场没有重点的对话。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身向厨房走去。

    晚上的时候他一般不吃东西,如果真的太迟了饿了,他会自己下厨弄点简单的食物垫肚子,比如蒸蛋,面条什么的。

    别墅的厨房之中什么都有。

    杜宴礼打开柜子,挑出了好消化的细面条,又打开冰箱,在蔬菜、海鲜、肉的格子之中巡视。

    他本来将手伸向蔬菜,但想想单引笙此刻的饥饿,又临时变成了海鲜。

    他把海鲜从冰箱之中拿出来,开火烧水,准备下面条。

    客厅的沙发上,单引笙依旧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走马观花地看着各种店铺各种外卖,总觉得看什么不想吃什么,偏偏肚子又很饿,他在心中想:

    杜宴礼怎么还不回来,他掉进洗手间里了吗,我要去看看吗……

    杂七杂八的念头环绕在单引笙脑海之中,一直到厨房里有声音传来,单引笙才茫然地抬起脸来。

    嗯,什么声音?

    厨房之中,杜宴礼往锅中放面条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宴宴”。

    他转头看去,正对上单引笙充满惊奇的目光。

    单引笙说:“宴宴,你是在煮面给我吃吗?”

    杜宴礼懒得回答这显而易见的问题,他也懒得纠正单引笙的“宴宴”。他有预感,待会自己还会和单引笙说很长很长的一段话。

    现在先省点口水吧……

    杜宴礼想,他看锅中差不多了,打开锅盖,水汽霎时化作白色烟雾,一股脑儿从锅中腾起,冲向杜宴礼。

    杜宴礼反应及时,向后偏了偏身体,躲过这个突然的袭击。

    单引笙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心中的惊奇也消褪了,阴云也消褪了,七分的好心情一下变成了九分,好像之前的愤怒与争执都不曾存在。

    他扑哧笑了出声:“宴宴……宴礼,你真可爱。”他再看看锅头,又问,“杜总,你还挺爱煮饭的?半个月来我吃了两次你煮的饭了。”

    杜宴礼不说话。

    单引笙又问:“你还给谁煮过饭?”

    杜宴礼依旧不说话。

    单引笙锲而不舍,自问自答,自己分析:“嗯……也不对,我听说你这里没什么人过来做客,按照你的生活习惯,你自己做饭的次数也少,更不可能给别人做饭……难道我是第一个吃到你做饭的人?”

    单引笙是开完笑的。

    但这一次,杜宴礼看了他一眼,回答他:“第一个吃到我煮的东西的人当然是我自己。”

    这话似乎有点深意。

    单引笙琢磨琢磨,意识到了什么:“难道第二个是我?”他说完又自我否认,“不对,你肯定给你爷爷做过饭,大家都知道你是二十四孝好总裁。”

    杜宴礼随意回答:“爷爷对这些不在意,他认为这种事情是浪费时间。”

    那岂不是……

    单引笙真的吃惊了:“我真的是第一个人?”

    都和你说了,第一个人是我自己。

    杜宴礼想,他拒绝将一句简单的话重复那么多次。

    他又看了一下锅头,面条正好,于是关火装碗,准备将做好的晚餐端上桌子。

    就是这个时候,一双手抢了先。

    单引笙急于自我表现,先一步伸手拿碗,还对杜宴礼说:“我来,你别动!”

    他说完就被碗给烫到了。

    杜宴礼眼睁睁地看着单引笙的手飞快伸手又飞快缩回。

    伸出的时候杜宴礼来不及阻止,缩回的时候杜宴礼就有所准备了。

    他一手稳稳抓住单引笙的手肘,另一手打开水龙头,将单引笙刚被烫到的手指放入水流之下冲洗,同时问:“还烫吗?”

    “嗯……”手指仅仅被烫了一下,刚放到水流底下的时候就好了,但手被杜宴礼抓住,鬼使神差,单引笙说,“有点烫……”

    烫得这么严重?

    杜宴礼有点意外,他拉过单引笙的手看了一眼,说:“你先冲水,我给你找个冰袋捂一捂。”

    说着,他正要往冰箱位置走去,就被单引笙反手抓住了。

    杜宴礼停下脚步。

    两人的距离一下变得很近。

    单引笙看见了杜宴礼眼睛中的自己,于是堵在心头的石头松动了,那些藏在胸膛里的话更在不自觉中溢出喉咙。

    “杜宴礼!”

    单引笙开口,他看似笃定,但他已经从自己做出结论变成渴望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他需要对方的承认——但他依旧咄咄逼人:

    “你不是一个会对人这么好的人。所以,我对你而言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有的时候,杜宴礼觉得自己和单引笙的关系像是一枚炸弹。

    他进一步,会让这枚炸弹引爆;他退一步,也会让这枚炸弹引爆。

    我真应该一口气把这件事情给解决。

    “你对我和其他包养对象不一样。”他言简意赅,“我们的包养合同本来也并不一样。”

    杜宴礼说完了这句话,便想将这个话题暂时打断,但是单引笙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他还想继续,最好让杜宴礼承认自己究竟有多么不同。

    但是杜宴礼就此打住:“好了,你先吃饭,吃完我们就这件事情聊一聊。”

    单引笙到了嘴巴的话被堵住了。

    但他当然不是这样就认输的人。他想了想:“我要你喂我吃。”

    杜宴礼:“……”

    单引笙详细补充:“我要坐在你怀里,你喂我吃。”

    杜宴礼:“……”

    这种妄想在最后当然并没有实现。

    但杜宴礼毕竟退让了一步,他坐在了单引笙的对面,看着单引笙吃。

    他怕自己坐在沙发上的话,单引笙真的会端着碗坐到他腿上,让他喂着吃……

    这就真的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