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娘这已是第四胎，而且女儿的身材到底比小子要小一些，不意生得竟这样快，云铮进房间里笑她：“怎么这么快？！”
坤娘用手捂住脸：“我也不好意思了，这么快，还没反应过来就出来了，跟母猪生猪娃似的！”
云铮把坤娘的手拉过来抚脉：“这是咱闺女懂事啊！不想让她娘受罪！”
坤娘瞪着眼睛问他：“还真是个闺女啊！你怎么算得那么准？”
云铮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尖：“我也是老中医了，连个男女都品不出来，干啥吃的？”
坤娘若有所思地说：“真是神奇啊！你说这是个啥道理，这脉上能告诉你怀了个孩子，还能告诉你是男是女，多神奇！”
河南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
每当国家有重大的冤情或是**发生时，河南总会出现奇怪的天灾。
如果你查一下历史，就会发现这个印证了无数次的事实。
也许是老天在用另一种方式来警示华夏子民，你们做错了，我要惩罚你们！
如果没有悔改，那么惩罚会加重！
每次天灾过后，河南总是饿殍遍地，白骨森森。
然而如果冤情得以缓解，有真英雄出来救世，河南就会起死回生，重新焕发光彩。
当河南起死回生的时候，它就像一颗熠熠闪烁的明星一样照耀着这片神奇的土壤，华夏子民生生不息，繁衍不断，很快就会变成这个星球上人类最繁多的地方。
不知道是否因为太平天国的覆灭，大肆屠杀的结果，还是因为那一颗颗战星陨落，枉死在屠刀之下，或者是百姓们的眼泪淹没了上苍的灵魂，这一年河南又大旱了。
依靠着农庄生活的李家和何家顿时收入大减，今年没有收成，只能靠着往年所存的余粮过日子了。
相对而言，早年富裕的李家和何家还能维持一年半载的，村庄里其他的没有余粮的贫困农户已经在计划着逃难了。
医馆的收入也是了了无几，只因大家都穷，谁还来看病？
纵有看病的，云铮也不忍收钱，家里现有的药材都施舍了去，没有药材的方子，云铮就开一些田野里能找到的代替，比方蒲公英，萝卜籽，南瓜子，艾草等等让村民们就地取材，也好省些药钱。
若有来家里借粮的，都只管借了去，也不求别人归还。
可是家里粮仓里的粮食一天天地见少，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云铮把孩子们带到医馆，没有人看病的时候，就教孩子们读书认字，教他们认药材，抄方子。
家下的仆人全都散出去了，一个也没留下。
这年头能顾上自己吃饱已然是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工钱发给大家？
不明白上天若是惩罚，也该惩罚那些统治者，那些屠杀百姓和太平军民的凶手，为什么惩罚回回都落在河南的百姓身上？
不止是李家，何家也是一样。
所有下人遣散之后，家里的活就只有战豪和玉锦亲自上手了。
好在志航不在家，慧茹也长大了，能帮上忙了。
战豪回家时带的银子也还没花完，眼看着坤娘的日子不好过，赶忙就三天两头送去些银子、木柴和物品。
胡母和秀姑倒还罢了，秀姑回家时曾带了不少银子，先前不敢兑换，怕为人知。
后来孩子出生后，陆续换了不少，也购置了许多柴米和日常用品，倒还能顶一阵子。
只是厨娘不愿意留下，回家去了，家里只剩下一个无儿无女的老院公看着门。
秀姑的身世大家都猜着了，只是她不说，也没人好问她。
这世道，知道的多也未必是好事，就不提也罢。
除夕之夜，秀姑做了几样广西菜，胡大娘教她包了许多饺子，带着两个孩子，一家子也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
胡母让秀姑给老院公送去了些菜和饺子，老院公就在厨房里吃了守夜看门。
秀姑在吃饭的时候，终于吐了口：“娘，有件事我不想瞒你。”
胡母摆摆手：“秀儿啊，不必多说，娘都明白。”
“娘你明白？”
“是啊。娘知道，世衡参加的是太平军，你的娘家不是普通人家。”
“娘，我的哥哥就是太平军的翼王石达开。”
“不要跟娘说，娘也不懂，娘也不认得。”
“可是我不想瞒着娘。世衡和我哥都回不来了。
永活是我哥的孩子，一家子就剩下这一根苗了。”
“永活这孩子命苦啊！你给起的名字好，只要活着，比啥都强。”
“我临回家的时候，世衡交待我，把永活和我们的孩子带大，把您老照顾好。
我想给这个小的起个名字，叫胡定超。”
“定然超过父辈祖辈！好名字，有气势，有志气！”
“我哥的孩子一个叫定忠，一个叫定基，咱这个叫定超，您老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你能为世衡留条根，娘感激不尽哪！”
“娘你别这样说，我这辈子能遇上世衡和您老人家，才是感谢上苍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世衡在军中还能娶上这么好个媳妇，为娘我有福啊！”
“娘我还有个事想问您，我与世衡成亲时，看见他曾有一个木雕小人儿，刻的活灵活现的，你可曾见过？”
“娘不知道，啥木雕小人？是给孩子玩的吗？”
“不是的，刻的是一个女子。那模样活像一个人。”
“像谁？莫不是坤娘？”
“您怎么猜着的？娘你真是聪明，真神！”
“秀儿哇，你也别在心。世衡打小跟战豪一起长大，早就对坤娘上了心。
只是咱家是啥条件，何家是啥条件？坤娘当年就跟凤凰一样，咱够不上啊！
我就劝世衡死了心，不要多想，世衡也懂事，没有提过。
坤娘是个好孩子啊！可惜咱配不上。”
“咋配不上？那李云铮就能配上，世衡就咋配不上？我看李云铮比世衡差远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啊！李家当年赫赫扬扬，也是非常有钱有势的，只是后来他家老太爷和云铮的父亲一起病故了，家里才败了。李家也是一门善良人家啊！”
“那坤娘知不知道世衡的心思啊？”
“兴许知道吧，也兴许不知道。坤娘是个实诚孩子，没那些花花。
你放心，他俩啥事没有。我的孩子我知道。”
“我也知道啥事没有。世衡对我也好着哩！”
胡母笑着把面糊在秀姑脸上：“你知道就好。如今世衡也不在了，吃那干醋干嘛？”
“娘！你都糊我眼睛里了！”
娘俩笑得咯咯的。
最作难的其实是云铮的小娘罗素琴了。
素琴自来到李家差不多快八年了，她一心一意地跟着云铮两口过日子，从未起过其他念头。
云铮和坤娘的孩子一个个地出生，她也是拿出真心相待，视同已出。
眼见得孩子们一个个的长大，不再依恋她，不再粘着她了，她的内心越来越失落，越来越寂寞。
她多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多想自己的孩子也能像少诚少康在坤娘面前那样一边撒娇，一边淘气，一边犟嘴，一边认错，一边挨打，一边笑闹啊！
她多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自己也能随意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有个自己的孩子，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纵然怎么打，也是骨血相连，打不断的亲情！
有时候她看着坤娘教育自己的孩子，也想插一句嘴，护护孩子，可是又觉得不合适，忍住了。
有时候她看着孩子淘气，也想像坤娘一样叫他们伸出小手，打几戒尺，可是她也觉得不合适。
如今家里人口多，田庄大旱没有收成，自己在家还得多一张嘴吃饭，自己这个多余的人，似乎再一次成了累赘。
她头一次起了想要离开这个家的冲动。
大年初二是每个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她也回了娘家，在嫂嫂屋里，她忍不住透了点口风。
嫂嫂听见她有这意思，还挺高兴的：“琴哪，这么多年也守够了。
如今你才刚刚三十出头，若是再走一家，说不定过上一两年就能生个一男半女，后半生也有靠了。”
素琴叹口气说：“唉。我也是看着云铮一个人顾一大家子不容易，我一个吃闲饭的只会给他两口添麻烦，也是不得已啊！”
嫂嫂说：“谁说不是哪，如今这日子，谁家多一口都得算计算计，不是容易的事情。
你既有这想法，我和你哥商量商量，不着急，怎么也得寻个合适的善良的人家，不能叫你受委屈。”
“说啥委屈不委屈，能有个吃饱饭的地方就不错了。”
素琴从娘家回来，一个字也没吐露。
她不想让云铮两口为难，也不想让云铮两口干涉她的决定。
她活了三十多年，也想为自己活一回。
这日正是大年初五，照例是要破五的，云铮领着孩子放了炮，准备回家吃饺子，却遇见素琴的大哥上了门。
云铮忙迎上去：“叔，今天不在家吃饺子，怎么有空来这啦？莫不是想吃我家饺子不成？”
素琴大哥笑着拍向他后背：“你小子敢开叔的玩笑啦！就想吃你几个饺子，咋地还不让啊？你小娘在家吧？”
云铮笑道：“想吃饺子当然让，只是要是想把俺家小娘接走，那可是不让。”
素琴大哥怔住了：“为啥不让？”
“今天是破五，照例是全家团圆的日子，怎么能把小娘接走呢？咋地也得过了今日再说是吧？”
“嗯，你说得倒也是。只是我今天已经来了，总不好叫我白跑一趟，你婶子在家都等急了，叔给你赔个不是行吧？”
“婶子急的是啥？有啥急事吗？”
“也没啥急事。不过你婶子交给我的任务，今天一定得把你小娘接回去，我完不成任务怕是不过关哪！”
云铮心里疑惑，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急呢？
小娘听见哥哥的声音，早迎了出来：“哥，你来了？”
“琴哪，你嫂子让我来接你，云铮还不让回，你求个情，跟我回去吧？”
“云铮，饺子都包好了，你们在家吃，我就跟你叔回去，赶明儿就回来了行不？”
云铮不是太开心，但是不好违拗，只好顺从地答应一声，叮嘱几句，让他兄妹二人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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