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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遛狗)

    雪停的时候, 梁白玉的家已经被压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赵文骁掏钱请村里头的壮汉们帮忙清理那些积雪,试图让埋在雪里的一瓦一木露出来。

    没人跟钱过不去,更何况大过年的, 家里正是花钱的时候,赚个一毛是一毛。

    壮汉们拿了钱, 干起活来还算卖力,他们想偷懒都不成,因为梁白玉在边上看着, 赵文骁寸步不离的陪着他。

    一伙人忙了小半天,将梁家屋子上的积雪铲掉,他们派出一个代表去问赵文骁, 后面的事还需不需要他们干。

    毕竟这屋子塌得乱七八糟, 家里的锅碗瓢盆之类不好翻整。

    赵文骁扬声道:“麻烦各位乡亲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青蓝相交的单薄身影从他眼前过去, 他将人拉住:“白玉,你要做什么?”

    “我想自己翻。”梁白玉把手从花衬衫的袖子里伸出来,指了指被雪堆包围着的,瞧不出原先模样的家。

    “这是大工程, 人多点, 省事。”赵文骁说。

    梁白玉的眼睛有点红, 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哀怜:“不想外人碰。”

    “那就不要他们帮忙了。”赵文骁瞬间就没了原则,“我帮你, 好不好?”

    梁白玉柔柔一笑:“好啊。”

    赵文骁不自觉的也跟着笑,脑子里只有“白玉准了, 不把我当外人”这个响亮的声音, 不断播放,他转头对一群村民道:“不好意思, 剩下的就不用你们干了。”

    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有被梁白玉划进自己世界的愉悦激动。

    就像一条被主人赏了根骨头的大狗。

    明明骨头上没挂一点肉丝,却啃得哈喇子直流,尾巴快要翘上天。

    等着再赚一笔的众人打心眼里看不起这大老板,先前还跟杨家姐弟来往,对村里想跟他好的其他人也算客气,最近只知道围着梁白玉转。

    在外头发了财的高等级Alpha也没什么本领,不照样被一个放荡的Beta勾住了。

    .

    那伙人走后,湿哒哒的废墟前就只剩下梁白玉和赵文骁。

    冷风卷起片片雪花,天地冰寒。

    梁白玉才捡了几块破瓦片就摔了一跤,把手磕破了,伤口不大也不深,可他皮肤太嫩太白了,流出来的那点血看起来就显得触目惊心。

    赵文骁不让梁白玉再上手,并叫他站在左侧的雪堆旁,口气挺严厉:“你就站这!”

    梁白玉垂下了眼睫:“喔……”

    赵文骁头一次控制住了梁白玉,这是任何一次生理上的高|潮都比不上的感受,他的信息素开始失控,犬齿往外露,口腔里分泌出了大量唾液。

    现场没有Omega,不能和他把空气点燃。

    一阵比一阵浓的烟味融进风里,赵文骁快速调整阻隔扣自我压制,信息素压下去了,神经末梢依旧亢奋,导致他看那些湿土脏瓦都顺眼了起来,也没再去管自己脚上弄脏的皮鞋。

    赵文骁想好好表现,不过现实并不能让他如愿,他没怎么干过体力活,做事不利落。

    没多久眼里就溅了泥,他忍着不适去看青年,发现对方没注意到他这边。

    出于男人的自尊,赵文骁就什么也没说。

    .

    天很阴,大家都在家里窝着,耍牌打麻将或者凑在火盆前唠嗑。

    一只老狗站在梁家老屋边汪了会,脑袋蹭着积雪打了个滚,爬起来抖抖裹了层白的皮毛。像个迟暮老人一时兴起的孩子气,顽皮过后继续朝着生命的终点走。

    废墟仍然是废墟,不说塌垮的土基土坯,稀稀拉拉的瓦就够搬得了。赵文骁先是脱了羊绒大衣,没多久他的毛衣就湿了,里面打底的衬衣也湿了,他的体能很强大,却还是不能让他轻松起来,吃力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明显。

    “还是不翻了吧。”

    赵文骁正在抠指甲里的瓦片碎渣,背后响起的声音让他一愣,他回头,额发上有汗也有土,手腕的金表也沾了点泥巴,这是他回村以来丢掉形象的第二次狼狈,都为了同一个人。

    “什么?”赵文骁问。

    “我想了想,”梁白玉抱着大衣跟毛衣,身后是踩了许多杂乱脏黑脚印的雪地,他眨了一下眼,纯洁而平静,“这底下其实也没什么对我很要紧的东西了。”

    赵文骁第一反应是自己被耍了,就在他暴怒的信息素冲出来前,他又听青年说:“况且有这些瓦跟土盖着,别人想偷偷捞点什么回家都不可能。”

    “还有,”梁白玉走近点,鞋尖跟赵文骁的只有一寸距离,他伸手去弹对方领口的碎土,没弹掉,反而让土变成了泥。

    “我想把被大家铲走的雪再压回去,老天爷埋了我家,那就埋了吧,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结局。”梁白玉轻声轻语。

    赵文骁:“……”

    “所以我觉得啊,就让那些雪慢慢融化好了。”梁白玉收回手越过赵文骁几步,停住,他抬眼望着狼藉里的老屋,“最快也得是年后吧,到那时候瓦片啊土啊都会一点一点被太阳晒干,这也是一种浪漫不是吗……”

    赵文骁的太阳穴突突乱跳,面色铁青。

    “怎么不说话呢,你是不是怪我呀?”梁白玉仰起脆弱又妩媚惑人的脸,声音藏在风里,说情话似的。

    赵文骁迎上那双梁白玉含水带情的眼睛,硬生生将那股冲涌到喉咙口的不快咽了回去。

    “没有。你摊上这样的事,老家说没就没了,我能明白你的心情。”赵文骁握住披散在青年锁骨部位的一缕长发尾,捻着上面的水珠寒潮,嗓音低柔,“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只要你高兴。”

    “嗯。”梁白玉的唇角翘了翘。

    .

    赵文骁去找一个壮汉,让对方挨个叫回原班人马,将铲走的雪再铲回去。

    大家不约而同的认为这是梁白玉的意思。

    一会这样,一会那样,遛狗。

    赵文骁监督完工回去,他脱掉沾满泥跟雪的皮鞋洗了个澡上楼,推门看见梁白玉靠在床头吃药,周身的低气压登时就散没了影。

    “白玉,你怎么干吃,不喝水?”赵文骁快步走过去。

    “忘啦。”梁白玉含糊着说了句。

    床边的桌上放着梁白玉的私人物品,这都是他在屋顶塌下去前匆忙带出来的。

    很简单,只有两个袋子。

    一个里面是遗像,袋口扎上了,另一个袋子是敞着的。

    “怎么只有三瓶药,是不是还有很多没带出来?”赵文骁往里打量,“中药包呢?”

    梁白玉捧着水杯:“没了,总共就这些了。”

    “吃完了怎么办?”赵文骁抓着未干的头发靠近,“回奚城开?”他坐在床边,凝视眼前人,“还是其他医院都有?”

    梁白玉轻笑:“吃完了就吃完了呗。”

    赵文骁等他喝完水就拿走他的水杯:“身体的事,你为什么不能重视起来?”

    “怎么一个个的都以为我不在乎生死呢,我要是不重视自己,就不会按时吃药啦,药那么苦,各种胶囊更是大得难以下咽,我每次都要吃一把……”梁白玉嘟囔着,他在赵文骁开口前打哈欠,“我困了,你出去吧。”

    完了又说,“今天谢谢你,辛苦了。”

    “跟我客气什么。”赵文骁搓了搓高挺优越的鼻根,“对了,你母亲工作的房间塌了,那些生前留下的医书笔记……”

    “不重要了。”梁白玉的四个字越往后,音量越小,他面朝窗外的冰雪世界,转眼就睡着了。

    赵文骁给青年拉好被子,握了握他的手,附身在他指尖上落下一吻。

    浅尝辄止,没有放任自己再做其他行为。

    一个人的深情。

    .

    上周杨鸣家里杀了猪,几天前他去给亲戚送猪肉,因为大雪的原因就住亲戚家了,他在那待得要长毛,不听劝的用亲戚家狗绑块扳做成故事书里的雪橇,自个坐到板上风风火火的出发了,结果半路频繁摔进雪地里,体会到了万里长征的艰难。

    杨鸣回村才知道梁家塌了的事,他匆匆换掉一身湿衣服就去找梁白玉。

    太冷了,这么点距离都让杨鸣耳朵冻僵了,脸被风吹麻了,他人是木的,见到梁白玉舌头都不利索。

    梁白玉人在被窝里,脚把赵文骁给他弄的盐水瓶踢出来:“热的,捂吧。”

    杨鸣哆嗦着抱紧盐水瓶,脸跟鼻尖贴上去,被风刮红的眼瞅着梁白玉。

    他终于知道梁白玉为什么又是吃药喝药,又咳血的,不像病人了。因为梁白玉的脸虽然极白,但唇色却红的艳丽,就显得气色好。要是他的嘴唇颜色淡了浅了,病态就会显出来。

    “这么大的雪,我是头一回见。”杨鸣说,“你家那老屋,修了也还是土房,塌了很正常。我看你已经接受了,不难过了。”

    梁白玉昏昏沉沉:“不接受能怎么办呢,逝者已逝。”

    “房子是人?”杨鸣听这话,觉得怪怪的。

    “对我来说没区别,都是一个寄托,一个念想。”梁白玉的气音含在红唇白齿间。

    杨鸣哑然。

    “听说陈砜下山找你了,你没跟他走,而是选择了姓赵的。”杨鸣的手没那么冰了,他把盐水瓶塞衣服里,在凉凉的肚皮上蹭着,“你要在他家长住了是吗?”

    梁白玉不知在想什么,他的眼下有扇影,浅浅的,像寂秋枯叶滑过留下的痕迹,美出了破碎感。

    杨鸣没有再说话,只捂着肚皮看他睡觉。

    .

    梁白玉醒来的时候,杨鸣还在房里,说是要在他这过夜。

    “这家的主人答应了?”梁白玉从床上起来。

    杨鸣一脸吃到屎的表情:“他不答应有个屁用,老子又不是跟他睡!”

    “少在他面前撒野,你是个Omega,讨不了好处。”梁白玉懒洋洋的掀被子。

    杨鸣不屑的冷哼,眉间尽是青春年少的张狂不羁。

    “要听话啊,弟弟。”梁白玉在花衬衫外面加了件黑色外套,大了很多。

    杨鸣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快就被验证了。

    因为赵文骁来喊梁白玉吃晚饭的时候,看到他身上的外套,眼神登时就亮了,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杨鸣看来,就是他妈的老孔雀开屏,眼都要瞎了!!!

    很显然,外套是赵文骁的,也是他哄梁白玉穿上的,靠。

    要知道梁白玉怕热,成天就一件薄衬衫,现在他竟然加衣服了。这惊天动地的改变足够让赵文骁自信,情感泡发,一头栽进春日的浪潮里再也出不来。

    吃饭的时候,梁白玉什么都没做。

    赵文骁给他盛饭,拿筷子,叫他吃青菜吃牛肉,多嚼嚼对肠胃好,全程都在看着他吃,目光能腻死人。

    当梁白玉饭吃完了,赵文骁就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杨鸣目睹经过,后槽牙都要咬蹦了,你妈的这绝对是图谋不轨,见色起意,不安好心!他毕生所学全在这了操。

    姓赵的越界了,是梁白玉给他开的权限。

    梁白玉真看上他了?

    杨鸣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筷子头好几次都差点戳进鼻子里。

    梁白玉碗筷一撂,杨鸣就拉着他上楼,关门,拉插销,不让赵文骁进来。

    梁白玉时时刻刻都犯困,才吃完就想睡,杨鸣为了让他打起精神,就找话题跟他聊。

    “奚城有洋房吗?”

    “有。”

    “什么样的?”

    “洋样。”

    “……别睡,再聊聊!”

    杨鸣见桌上有笔记本和钢笔,都是好货,一看就是狗Alpha放的。他打开笔记本,拔了钢笔冒,在纸上画了起来:“洋房是别墅吧,一栋只有一户人住对吧。”

    少年一个人趴在桌前,边画边嘀嘀咕咕,字里行间都在勾勒自己的幻想。

    梁白玉开窗看雪,他胃部有食物,却嘴馋的想吃别的。

    “是不是有很多树,有湖,里面有什么,彩电……一整面墙的书架……大浴缸……”

    梁白玉抓了把窗框上的雪,伸舌舔了一点,品尝冬天。

    “看,奚城的洋房是不是这样?”

    杨鸣拿着笔记本跑过来,举高了给梁白玉看他的大作。

    儿童画,每一笔都透着纯真,一看就没经历过世俗的磨难和污染。

    梁白玉哈哈大笑。

    杨鸣恼羞成怒的跺着脚吼:“你笑个屁啊!不给你看了!”

    “笑你画的好,我想画这样的都画不出来。”梁白玉笑得眼尾泛湿,他拿走钢笔,洋洋洒洒的在画上写了一行极具风骨的字。

    ――杨鸣小朋友,祝你梦想成真,永远热枕,阳光,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