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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作孽)

    刺不大, 进肉里就一个小黑点,也没有痛到不能忍受的程度。

    可要是不把它挑出来,它有可能会发炎。

    时间一长, 就会和肉长在一起。

    煤油灯旁,梁白玉扎刺的地方被细针挑开皮, 出了一点点血。

    陈砜把那根刺慢慢拨出来,吐气道:“好了。”

    梁白玉还伸着手,一滴小血珠从他指腹滑落, 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陈砜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腕,低下头, 干燥的薄唇微张。

    男人阳刚的气息就要触到那根手指, 顺着弥漫的轻淡血腥味拢住破皮之处,耳边忽然拂过一声笑, “干什么呀?”

    他脑子一懵,几秒后就冒热气,“我以为你要我……”

    梁白玉的鼻息里带出了个含糊的“嗯”声,拖着尾音问:“吹吹, 还是含含?”

    陈砜倏地直起身, 偏开头:“我去把针放回……”

    黑色棉衣的后领被勾住, 是一如既往的轻漫力道。

    他也一成不变的没有挣脱。

    一切如初。

    这么一个身高体壮的成年男性,一次又一次的被小娃娃都能逃开的纤细指尖勾得站在原地, 完美的诠释了一句话――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梁白玉的手指若有似无的顺着陈砜后领边沿蹭到前面, 划了个挑逗的弧度:“太纯情的男人容易被骗。”

    “我不纯情。”陈砜说。

    梁白玉“噢”了一声:“但你还是好骗。”

    陈砜:“……”

    “我也不好骗。”陈砜捉住领子上的那只手, 拇指在他扎过刺的小血口上擦过,将那点血迹抹掉, “别闹了,你就在这待着。”

    梁白玉的视线从男人背影上收回来,他看了眼手指。

    “要是真的不好骗……多好。”

    .

    正常情况下,年初一除了早上那顿是新鲜的,剩下两顿都是吃三十晚上的剩饭剩菜。

    陈砜三十晚上没做年夜饭,所以这晚都烧的新菜。

    梁白玉一口没吃。

    陈砜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说了他一句,语气其实不算多重。梁白玉椅子一拉就走了。

    天塌了。

    陈砜收拾完都不敢进屋,一直在门外走动,他心烦气躁的去他爸那屋找烟,被他爸嘲了一顿。

    陈富贵嘲得毫不留情,说他养孩子,未婚就当爹了。

    “我只是太担心他。”陈砜捏着小半包烟,闷闷的憋出一句,“早上就吃了一块鸡胗,小半个鸡翅,中午喝了几口糖水,晚上又不吃饭……药就一瓶,不知道其他的在哪,他不想说的我都问不出来,我就想他能多吃点,也不是吃很多,就稍微多点……”

    陈富贵听儿子唠叨听的要吐血了:“那你跟他说去,你在我这说什么?”

    陈砜摩挲手里的烟盒:“我怕他嫌我烦。”

    陈富贵:“……”“滚滚滚,赶紧滚。”他抚着心口直喘气,“快滚!”

    “爸你早点睡,夜里有事叫我。”陈砜撩开帘子,带上门出去。

    陈富贵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老陈家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真是作孽……”

    作孽啊!

    .

    陈砜在院里抽了一支烟,和小黑说了会话。

    小黑把屁股对着他。

    陈砜拔掉烟头丢进雪地里,他搓搓冰凉的脸,垮着肩转身回屋,敲敲门等了会才推开。

    屋里的光源在床那里。

    青年拎着煤油灯坐在床边,朝他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幽怨:“怎么才进来?”

    陈砜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忘了,他一只手还在门上,整个人愣住。

    梁白玉说:“我想泡脚。”

    陈砜脑子没转过来,身体先做出行动,掉头就去给他拿脚盆倒水。

    小半水瓶的开水兑了几瓢冷水,温的。

    梁白玉脱掉白袜子,把两只脚放进盆里:“抽烟了。”“一根。”陈砜一顿。

    “我也想抽。” 梁白玉的头发被丝巾松松的扎在一起,他一垂头,零碎的发丝就蹭着他脸颊往前荡。

    陈砜给他把皮鞋收到一边,摆整齐:“不是好烟,味道冲,刮嗓子。”

    梁白玉舔唇:“尝尝呗。”

    陈砜沉默了片刻,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递给他。

    梁白玉凑过去,轻轻含住浅黄色的烟蒂,好看的下巴抬了抬。

    “呲。”

    陈砜擦了根火柴,给他点烟。

    梁白玉一手撑床后仰脑袋,一手扯开丝巾抓几下长发,他的身体曲线慵懒又漂亮,脖子上的那圈白纱布像是成了他的装饰物。

    一缕青烟从梁白玉齿间慢慢溢出,他眯起眼唇边带着一抹诱人的笑,夹烟吸烟的样子很熟练,透着一股自然流露的风尘气。

    这间昏暗的屋子仿佛瞬间变成纸醉金迷的奢靡场所,他就是正当红的,能让人为他狂欢着迷的招牌。

    陈砜蹲在盆边,仰视着他。

    “挺好抽的啊。”梁白玉和陈砜对视,笑容一下子变得柔情。

    陈砜没说什么。

    “哗啦”

    梁白玉被水淹没的脚丫子动了动,他咬着烟,手指缠着丝巾把玩:“去过奚城吗?”

    “去过。”陈砜把手伸进盆里,试试水温,他觉得凉了就拧盖水瓶塞子,加进去一点开水。

    梁白玉前倾上半身:“那你觉得那座城市怎么样?”

    “对我来说只是个做任务的地点之一,没有好与不好。”陈砜说。

    梁白玉“啧”道:“那你白去了。”

    “奚城是座天堂。”他凑到男人耳边,用神秘兮兮的语调说,“好多你想象不到的宝贝,那里都有。”

    陈砜让他坐回去。

    梁白玉瞥嘴:“你不好奇?”

    “不好奇。”陈砜问他洗完了没有。

    梁白玉刚说洗完了,就被一双大手拖起两只脚放在硬实的腿上,他微微一怔。

    屋里静了下来。

    陈砜拿新毛巾拢住青年的脚,细细擦上面的水。

    这世上有人浑身上下没有不精致的。

    就连脚趾都无可挑剔。

    可完美的应该是长年累月不断打磨修改出来的作品,而不是人。

    人就要有缺点。

    那才鲜活,真实。

    陈砜擦完抬头,发现青年靠在床柱上面,指间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掐灭了,他抓着丝巾,睡着了。

    抓丝巾的手指微微蜷着,就像小孩子抓妈妈的衣角。

    .

    一晚上过去,兔子死了。陈砜发现的时候,兔子尸体都硬了。

    兔子是冻死的。

    尽管陈砜睡前把笼子放在他爸那屋的火盆边,还是没用。

    陈砜锯木头做笼子把兔子养起来,是想让梁白玉每天投喂逗玩。

    没料到兔子才来他家,就走了。

    梁白玉却没有半点意外,似乎在他看来,被关起来的野生兔子死了才正常。

    第一天被关,第二天就死了也正常。

    梁白玉站在堂屋,他看着空荡荡的笼子,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陈砜有察觉的朝他看去。

    “找个地方把兔子埋了吧。”梁白玉揉揉眉心。

    陈砜:“不吃?”

    梁白玉眨眼:“啊?”

    “噢,我说要吃是吗?”他嫌弃的咕哝,“算啦,一点大,都不够塞牙的。”

    “我去睡会。”梁白玉穿着陈砜的棉鞋,空出来一块,走路拖拖拉拉。

    陈砜拉住他:“为什么这么困?”

    “冬眠嘛。”梁白玉的声音黏糊糊的。

    陈砜目送青年进屋,心里压着沉甸甸的焦愁无力感,喘不过来气。

    .

    梁白玉是被吵醒的,门外有人说话,语速很急很乱,期间还夹带他的名字。他下了床,抠着左手腕的膏药贴穿上棉鞋往外走。

    钻心的痒如蚂蚁啃咬心脏,梁白玉撕开膏药贴,脸色如常的看着腺体上的几个红点。

    有大有小,外皮发亮,像是随时都会化脓。

    梁白玉脑中浮现男人给他擦脚的画面,他抵抗着想把红点抠烂的厌世冲动手指忍得痉挛。

    “这有什么意义呢……”梁白玉悠悠叹了口气,下一刻就把膏药贴摁回去,若无其事的打开屋门。

    杨玲玲被陈砜拦着,总是梳成一对儿麻花辫的头发凌乱披散着没打理,她的眼睛红肿不堪,眼里不再是一贯的理智冷淡。

    “梁白玉!”杨玲玲见到开门的人,立刻就推拽着阻止她的陈砜,推不开就用手握拳去锤他胸口。

    这跟她平时的形象大不相同。

    梁白玉走到陈砜身边:“小杨老师找我有事?”

    “我弟弟,他,”杨玲玲因为情绪的起伏太过猛烈,再加上没休息好,说话就接不上气,“他二十三那天出村,最后见的人是你!”

    梁白玉听到这,眉心就蹙了起来。

    杨玲玲的信息素里裹着焦躁崩溃:“那天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啊?!”

    “没说什么。”梁白玉做出回忆的表情。

    杨玲玲不信,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她本能的认定梁白玉扯谎,她弟弟绝对有透露她不知道的东西。

    “真没有。”梁白玉的眼里不带往常的笑意,清清冷冷的月色一般,照着杨玲玲的无法接受和失态。

    杨玲玲捂住脸让自己冷静,却做不到,她颤动着肩膀大叫了一声。

    “啊――”

    杨玲玲放下手露出流泪的双眼,她抖着唇看梁白玉:“我弟弟失踪了,不见了,找不着了。”

    “拜托你仔细回想一下,他当天都和你说了什么。”

    无路可走,临时扛起整个家的姐姐深深弯下腰背,哽咽着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