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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此女是否与天衍宗有瓜葛?

    若她是天衍宗之人,那平安扣又是何人所留?

    天衍宗贼众起了内讧,狗咬狗?可是,倘使平安扣是这婢女之物,那凶手就不一定是天衍宗之人了。

    一个个疑问自卫梓怡心头闪过,却一时想不到答案。

    “尸体斑痕固定,综合种种迹象来看,此女死后一日有余,确是前日夜间遇害。”

    她起身,让手下之人将尸体的衣物重新穿好,盖上白布,遂定下结论:“不是失足落井溺亡,而是被人扼压口鼻致死,死后再抛尸于井中。”

    故而那口水井,并非凶手作案现场。

    朱乐将其所言只字不漏地记下,而后呈与卫梓怡过目。

    “很好。”卫梓怡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尔有此才学,只在马棚看守尸体实在屈才,叫他人顶班,你且随本官再去现场看看。”

    卫梓怡从马棚出来,见郑袁问还候在外面,便上前与之交涉自己验尸后所得结论。

    “死后抛尸?”郑袁问大惊,过了许久,他方惊魂甫定地开口,“怎么会这样?卫大人可知凶手是谁?”

    卫梓怡失笑,摇了摇头:“卫某不敢自比包公,但不论如何,自当竭尽所能寻找真凶,不过眼下线索不足,尚难下定论。”

    郑袁问眉目间显出一抹忧色:“倘使这凶手还在府中,叫人如何安枕哪?”

    “郑大人莫要着急。”卫梓怡出言宽慰他,“内卫府的弟兄都是缉凶的好手,想必此人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敢在卫某眼皮子底下再生事端。”

    尽管有她作保,郑袁问仍十分忧虑,愁眉苦脸:“请卫大人一定早日查明真凶!”

    “郑大人且放心便是。”

    卫梓怡视线落于郑袁问眉间,片刻后,收回目光,又四下瞧了瞧,向郑袁问提议:“郑府建造得如此气派,大人不若带晚辈四处走走?”

    郑袁问心不在焉,闻言应她:“好,卫大人且随我来。”

    二人遂沿途往回走,从偏院穿行而过,来到案发的庭院。

    卫梓怡瞥见魏辛,视线与其遥遥相接。

    魏辛立即领了个人快步走来。

    “大人,属下把人带来了,尸体就是此人发现的。”

    那人跟在魏辛身后,视线越过卫梓怡和郑袁问,看向院子另一角的水井,眉目间有些惊恐之色,不敢靠得太近。

    魏辛退开些许,让出半个身位,吩咐道:“陈二,你把发现尸体的经过向大人细细说来,不可有任何隐瞒。”

    陈二下意识看向郑袁问,待后者点头应允,他方回答:“是,小的不敢说谎。”

    他胸口起伏,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压下心头惶恐,这才开口:“那时候天刚蒙蒙亮,小的劈好柴禾给后厨送去,帮厨的丫鬟小晴让小的帮忙打桶水。”

    “小的就近到此地的水井,水桶投入井里却怎么都下不去,打不来水,小的就探头去看,没想到水面下翻出来一张人脸!”

    陈二的话越说越急,脸色发白,可见那一幕把他吓得不轻。

    卫梓怡问他:“你对死者香悦,可有了解?”

    “平日里接触不多,隔三差五才能见上一面,不算了解。”陈二回忆道。

    言及此处,他颇有些自嘲,垂下头叹了口气,“香悦是小少爷的贴身丫鬟,小的只是个砍柴挑水的粗使仆役,私底下是见不到面的。”

    “那你上次见到香悦是什么时候?”

    “回大人的话,小的上次见到她还是在三日前。”陈二语气惆怅,“她去伙房给小少爷端夜宵,正好小的在伙房帮工,便搭上两句话,谁知道再见她……唉。”

    卫梓怡仔细端详他的神态,复问:“香悦平日里可有与人结怨?”

    “没听说。”陈二摇了摇头,“香悦姑娘脾气很好,与谁都不会红脸,照理说不会得罪人才是。”

    卫梓怡沉吟半晌,而后道,“你且下去吧,若有他事,本官自会传唤你。”

    陈二遂躬身告退。

    其人走后,卫梓怡向郑袁问打听:“郑大人,府上两位公子住在何处?”

    “郑某两个儿子,郑子昀与郑子梁,都住东莱院,就是主屋后边儿向东的院子,与偏院相去不远。”

    郑袁问回到偏院,朝北行了几步,沿着庭院中的石板路往里,行过院墙,向卫梓怡招手:“卫大人且看,从这处矮墙望过去,便可见东莱院。”

    卫梓怡依言走到郑袁问身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东莱院和偏院之间隔着一座花园,从偏院西北角的小路过去,穿过花园中的凉亭,再往前约莫二十步,便是东莱院。

    一名侍女端着木托朝东莱院去,卫梓怡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倏地瞳孔一缩。

    那人行至长廊拐角,忽然转过头来,眉梢轻扬,唇角挂着盈盈浅笑,淡淡扫了卫梓怡一眼。

    其眼神,颇具挑衅戏谑之意。

    “!”

    卫梓怡当即腾身一跃,穿过长廊,将郑袁问诧异的惊呼声扔到脑后。

    她奔行如风,自花园穿过,步入拱门的同时,拔刀出鞘,断喝道:“站住!”

    “啊!”迎面而来的侍女吓了一跳,手中端的东西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卫梓怡扫了眼跌落在地的木托盘,再看眼前的小丫鬟,根本不是她刚才看见的人!

    心中恼怒不已,卫梓怡遂恨声喝问:“方才谁将此物交与你?!她朝何处去了?!”

    这突然出现的执刀之人眼神凶恶,像要吃人似的,小丫鬟吓得直哆嗦,口齿不清地回答:“没,没人啊……”

    她从东莱院出来时便拿着这些东西,一路上并未瞧见其他人。

    卫梓怡死死盯着眼前之人,观其神色,惶恐惊惧不似作假,应当没有说谎,四下也确无旁人影踪。

    可方才那一眼,她绝不会看错!

    虽然易容,换了府中下人的衣服,但那的的确确就是陆无惜!

    可惜郑府占地面积宽广,庭院众多,不能轻易下令搜院。

    何况她曾数次中其调虎离山之计,再见此女,卫梓怡举棋不定,心头暗恨:陆无惜,真是个难缠的鼠辈!

    她恶狠狠地瞪了丫鬟一眼,正待回身,脚步却倏地停住。

    视线落于院墙一角,那儿有棵梅树,时至深冬,红梅花开,摇曳生姿。

    ·

    红梅……

    卫梓怡拧着眉,神色凝重。

    她回忆着自踏入郑府,一路而来所见风景,确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梅花。

    那株低矮的梅树长在花园西北角,花园虽与与发现尸体的院子相邻,但那水井在花园东南角之外,与梅树相隔数十步之遥,中间还隔了一堵墙。

    那瓣红梅怎就如此巧合,被风吹落在井边的石子路上?

    卫梓怡盯着院角梅树,思绪万千。

    陆无惜引她过来,是否就是想让她看见这棵梅树?

    随即,她摇了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她发现石子路下的花瓣只是偶然,陆无惜纵使料敌先机,又怎能断定她发现了地上的红梅花瓣?

    种种变数都能尽在掌握,真是人力所能及?此事很难不让她怀疑,是否此女又在给她做局。

    那瓣还不能称之为线索的红梅,是否和眼下这个案子有所关联?亦或只是陆无惜在搅浑水,为了不让她顺利查案,妄图迷惑她的手段?

    直至魏辛奔到跟前,一声急促的“大人”将她唤醒。

    卫梓怡倏地愣住,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寒意爬过背脊,令她手脚发冷。

    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她竟然被陆无惜影响了心智,像刚才那样急怒焦躁却难下决断的样子,以往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与陆无惜交手屡次挫败,遭到对方的戏弄,到底在她心里留下郁结,不把那妖女拿住,她这口气便消不下去。

    卫梓怡曲起五指,握紧刀柄,眼中寒意如刀:“派两人到这花园中仔细瞧瞧,尤其是那梅树附近,看看是否有可疑痕迹。”

    魏辛闻言,下意识朝梅树所在扫了一眼,后应道:“好。”

    “卫大人!”郑袁问也追了上来,疑惑地瞧了眼打翻木托的小丫鬟,而后询问卫梓怡,“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卫梓怡摇了摇头,长睫垂落,掩去她眸心暗涌的洪流:“未曾,是卫某看错了。”

    她收刀入鞘,转身离开小院。

    郑袁问还欲再问,却听卫梓怡问他:“郑大人,这院中红梅开得煞是好看,府上别处可也栽种了这种梅花?”

    方才发生之事,卫梓怡不再提及,郑袁问虽觉奇怪,乍一看又寻不见由头,便也作罢。

    遂回答道:“没有,这棵梅树乃是陛下御赐,与宫中梅园栽种的红梅是同一种,凌寒花开,艳冠群芳,说来不怕卫大人笑话,整个京城,只郑某府上有这一株。”

    “是么?”卫梓怡扬了扬唇,眼底却不见笑意。

    她回身唤过魏辛,附耳言道:“叫人仔细府中可有可疑之人来去,必要时可出手试探,找一个会武功的丫鬟,只需确认其所在,不必强行擒拿。”

    “另外,你且私下打听,这郑府上有无善用左手之人。”

    魏辛迷迷糊糊抬头:“左手?”

    卫梓怡食指贴着唇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眼神示意,让她不要东张西望。

    “记得,迂回行事,不得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