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抗疫意味着什么呢？

    即使大家现在都不用出门工作、学习和比赛了, 但在年节时也不允许互相走动，再比如今年的春运人流量骤减。

    沈流今年就没法回东北老家过年，只能和他的师兄两个大男人一起蹲在四室两厅的大房子里住着。

    他们附近就是奥利匹克公园, 还有鸟巢、水立方、科技馆, 京张冬奥的速滑场地、滑雪场都会建在附近, 对于两个身处体育系统的教练来说，这种居住环境简直不能再好了。

    所以当初张珏花1260万买下的房产, 现在再拿出去卖的话, 价格说不定能翻一倍。

    但现在大家都不能出门，于是张俊宝也只能在家里玩玩哑铃，上跑步机溜跶一下, 再靠在落地窗边眼巴巴的看着外面的公园。

    啊，好想下去围着公园跑几圈，室内跑步怎么能和户外跑比呢？神啊，这疫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其实在国家队待了几年后，张俊宝也在多次应对领导后长了点脑子，知道张珏当初买这套房产就是为了自己。

    他把张珏当儿子养, 张珏应该也有把他当爹看吧，这么一想, 张俊宝内心有点安慰。

    张珏有自己的父母, 可他愿意在孝敬父母之余惦记着自己这个舅舅, 说明他这么多年没白对张珏掏心掏肺。

    可惜这小子太倔了, 明明差点在冰上厥过去, 还是不肯放弃继续比赛, 张俊宝想, 如果张珏真的因此出事的话, 他恐怕也没有勇气再继续做花滑教练了。

    张珏走上花滑赛场是因为他, 如果张珏死在赛场上，张俊宝会觉得自己是杀死最心爱的孩子的凶手。

    沈流端着水和护肝药放边上，“来吧，吃药，你外甥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一定让你按时吃药，按时休息。”

    张俊宝嘀咕着：“就他最爱操心，隔得老远还要管我。”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乖乖将药吃了下去，可见心里是愿意被这个外甥管的。

    过了一阵，张俊宝的父母发来视频对话，他坐在阳台上和父母聊了一阵。

    “嗯，我身体好着呢，前阵子走出去还有人说我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真是的，我都四十岁的人了，那些人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爸妈你们也别轻易出门……嗯？小玉去年给你们寄了种子……嗨，种出来的东西好吃就行，不用和他说谢baba……”

    沈流泡了一壶茶，钻进被炉里，舒坦的呼了口气。

    这被炉也是张珏买的，说是方便他们猫冬，鉴于他在养病的时候不是买这个，就是买那个，亲朋好友屋里都有一堆他送的东西，理性推测，这小子躺医院里的时候，就是拿网络购物在打发时间呢。

    虽然疫情一来，张珏买的东西全派上了用场就是了。

    别的不说，光是他给自己舅舅买的一箱子网红自助火锅，据说张珏是买了以后才想起自己作为运动员不能吃才塞给了张师兄，而这箱火锅连带着可以做拌饭的消毒鸡蛋、盐蛋黄酱、螺蛳粉、酸辣粉、果干、蝴蝶酥、椰奶糕、腊肉、香肠都极大的丰富了他们的伙食。

    备注：那些香肠据说是张珏的一个教授亲自带学生灌的，原本准备作为新的农产品送到一些贫困区，张珏长得好看嘴巴甜，就蹭了好几斤回来，用的都是扎实的黑猪肉，有肥有瘦，咬一口流油。

    至于腊肉的话，则是张珏一位考研考到川省农大的师兄寄过来的，附带的还有一瓶笋干酱，吃着喷喷香。

    打完电话的张俊宝回到客厅，就看到沈流开了电视，眼神却飘飘忽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嘿，你想什么呢？”

    沈流下意识回道：“我在想，如果是十几岁那会儿，我肯定料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张师兄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从张珏考上大学进入国家队以后，他就和张师兄一起住到了这里，起因是张师兄查出了肝病，张珏拜托他盯着师兄照顾好自己，但是不知不觉的，五六年就这么过去了。

    张俊宝也钻进被炉，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他：“是啊，不知不觉，你也退役十年了。”

    沈流二十二岁退役，之后开始做张珏的跳跃教练，现在已经三十二岁了。

    他们已经重逢十年。

    沈流和张俊宝的初次见面，发生在鹿教练的冰场上，是的，就是那个大胖张珏二胖姜秀凌启蒙的冰场上，那也是他们的启蒙冰场，仔细想来，也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事了，现在想来简直令人恍如隔世。

    张俊宝是80年生人，沈流是88年，他们相隔八岁，在93年，也就是沈流五岁的时候，因为自幼体弱，经常生病的关系，他的父母决定送他去学滑冰，用体育强身健体。

    彼时还是个胆小鬼的他被牵到看起来就超级严肃的鹿教练面前，只觉得满心忐忑不安，才到冰场边上，就开始哭着拉妈妈的手嚷着回家，就在此时，冰上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跳了个3t。

    漂亮姐姐穿着蓝色毛衣和厚厚的运动裤，身材纤瘦，所以衣服挂在“她”身上也显得松垮垮的，五官精致，面庞因为运动而显得红扑扑的，如同盛开的江南水芙蓉。

    于是沈流不哭了，他呆呆的看着那个姐姐，最后稀里糊涂被妈妈拉去换了冰鞋。

    鹿教练看出了什么，朝冰上的“漂亮姐姐”招了招手。

    “俊宝，到六点了，下冰来写作业，你姐姐七点会来接你。”

    张俊宝回道：“知道啦。”

    顺便一提，张俊宝那会儿十三岁，正在变声，一开口就是公鸭嗓，吓了沈流小朋友一跳，这才发现对方是个小哥哥，只是容貌过于漂亮罢了。

    年轻时期的张俊宝和他的大外甥张珏一样，因为幼态而秀丽的五官、雪白细腻的皮肤、娇小纤细的身材常被认为是女孩，而且张珏好歹有亲爹留下来的更加深邃的面部轮廓，以及高挺笔直的鼻梁，张俊宝的五官却是和他的姐姐张青燕如出一辙的带着南方水乡的柔润。

    过于漂亮的脸给张俊宝带来过不少麻烦，沈流才到冰场学了一个月，张俊宝就因为被人叫娘娘腔而打了六场架，场场获胜。

    万一事情闹得大了，他那正在读高中的17岁堂姐张青燕就会替他向人道歉，但有时候燕姐也会提着板凳发火，让那些嘲笑张俊宝的孩子们噤若寒蝉，又因为张青燕过于美丽的容貌，忍不住的偷偷看她。

    沈流也是偷看他们的一员，他们都是很美的人，后世网络上一群人抱着张珏的照片大喊“张队是冰上美神”，其实张珏的母亲、舅舅在年轻时也都好看得不得了。

    当然了，他们在年纪大了以后也依然很好看，不过张家姐弟的颜值巅峰期是在14岁到26岁之间，整整十二年，但他们的风华正茂最终还是随着时光一起进入了回忆中，只留下几张老照片。

    而张珏那孩子的美丽更加抢眼，加上他在国际赛场上留下的一个个影像，可以预计的是，他的美会在时光中长存。

    在沈流还没上小学那会儿，教练们一提起张俊宝，都会说：“俊宝的天赋很高，爆发力强，协调性好，滑行天赋也不错，表演放得开，是个好苗子，就是性格火爆了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张俊宝也是沈流唯一可以在现实里接触到的可以完成三周跳的男单，所以他觉得对方很厉害。

    张俊宝也确实厉害，而且他对小孩子很照顾，有时候沈流摔得重了，他就会背着沈流去医务室，沈流匍匐在张师兄单薄的背上，有点害羞，但也窃喜。

    小孩子总是喜欢和那些厉害的哥哥姐姐们玩，不是吗？

    直到张俊宝被查出先天髋关节缺陷，说到底，他的天赋其实也只是普通的出色，但没到可以突破先天缺陷让他攻克四周跳的程度。

    所以无论张俊宝的表现力多么出色，他本人又多么喜欢滑冰，上限却也只有那样了。

    鹿教练本来是要把张俊宝推荐到省队里，让他跟着宋教练走上运动员之路的，但现在只能询问他是否要退出这条路，专心去读书。

    张俊宝的成绩很好，一直稳拿全年级前二十名，认真读的话，将来肯定能上不错的大学，而在九十年代，大学生还是很金贵的存在。

    张俊宝说，他要进省队做运动员。

    现在想来，那也是沈流第一次明白，一个人能热爱一项运动到什么程度，而张师兄的选择，也间接促使了沈流在后来选择做一名花滑运动员。

    后来张俊宝也陆陆续续参加过一些比赛，比如青年组的分站赛，但没有一次进过决赛，虽然也去过一次世青赛，但只拿了第七名。

    他的职业生涯和柳叶明很像，永远是那些水平更高的运动员的替补，只有在上头的一哥受伤时才能代对方出赛，如果对方养好伤了，或者决定打封闭硬上，张俊宝就只能退出。

    听起来似乎很委屈，但这已经算是同类运动员里不错的了，大部分运动员从开始到退役，都未必能捞到一个国际比赛的出场位次。

    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张珏一般光芒万丈的，如果张俊宝的髋骨没有先天缺陷，以他的意志力和表现力，或许也能冲击一把世界前十，-但天命如此，他只能认。

    沈流那会儿还意识不到竞技运动的残酷，他的跳跃天赋非常好，所以在十二岁那年，他被招入了省队。

    他很高兴，满心喜悦的准备和张师兄重逢。

    结果进了省队后，他却没有看到人，过了许久，他才知道张师兄本来准备去参加四大洲，但因为一哥说是伤势养好了，可以继续出赛，张师兄又被退了回来，所以这会儿心情不好，教练便让他去休息了。

    沈流怔了一会儿，在做完第一天的训练后，在省队到处找人，最后在某条林荫路上，看到了一棵树的枝叶间飘出一缕缕白烟。

    少年沈流走过去，就看到一个纤细的美少年靠在枝叶的阴影中，素白的修长手指夹着烟，嘴唇一吐，便是一片烟云，那张秀丽的脸藏在烟云后，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世有美人，秀若芙蕖，隔云烟后，触不可及。

    二十岁的张俊宝，是整个省队的女孩提起来都会脸红心跳的存在。

    沈流忐忑又不敢置信的叫道：“张师兄？”

    张俊宝低下头，挑了挑眉，神情轻佻，语气听起来还算友好：“你是谁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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