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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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陈密知道黎淮长什么样。

    他趁宁虞睡着,偷偷翻过宁虞手机。

    相册点开为数不多关于人的,几乎全是他眼前这张脸。

    他猜到了自己寄照片在先,上门肯定不会有好果子,但他没想到黎淮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动手。

    “奇怪我明明无所谓,为什么还打你?”

    黎淮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说话的口吻依旧平静无波。

    陈密真人跟照片一样,很乖巧的长相,受了委屈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有几分惹人怜爱。

    “不奇怪……”

    陈密低头捧着脸摇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黎淮抬手就给了他第三、第四巴掌。

    手起刀落,果决地陈密再一次没反应过来要躲,就听黎淮淡淡说:“道完了,你可以走了。”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陈密当时怔愣地眼睛就红了,一张小嘴抿得死紧。他从小长到大,就是在宁虞床上也没挨过巴掌。

    还是四巴掌。

    宁予年赶到的时候,撞上的其实是后两巴掌,不知道前面还有。

    他只看见陈密挨了打,一抹眼泪那个扑进门的架势像是要拼命,宁予年脚下一动,下意识想挡到黎淮前头。

    陈密一看见眼前忽然冒出的高大男人就呆了。

    洋房里只有投影仪亮着,光线暧昧,时间暧昧,两人情态也暧昧。

    他像是受了什么打击,张着嘴凝固在那说不出话。

    “你喜欢他,他喜欢我,我喜欢别的人,很公平。”

    黎淮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男孩瞬间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原来他的一切嫉妒、不平和报复都没有意义。

    现在就连他出现在这里,都只是一步棋。

    “哭完了就走。”

    黎淮说着就把大门在陈密鼻子跟前关上,没事人一样从宁予年身边路过:“放电影吧。”

    宁予年听着门外传进来的哭声还有点愣。

    这个插曲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

    他不知道这个男生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只是听说黎淮喜欢的另有其人就能哭得昏天暗地,但他知道黎淮没有针对谁。

    这个人白天身上那股面对客人的不近人情,又出现了。

    客厅里。

    投影仪放映电影,黎淮眼也不眨地望着屏幕,宁予年则始终撑脸看他。

    和着门外的哭声,正常人都会觉得如坐针毡。

    但黎淮是被宁予年看烦的:“你如果听不下去就把人打发走。”

    宁予年摇头啊摇头,他又不是菩萨,为什么听不下去:“我就是好奇你能做到哪一步。”

    播放的影片在黎淮镜片上映射成像:“还有什么哪一步,这个剧情再演就不好看了。”

    宁予年下意识扭头望电影,发现电影刚出完片头才恍然,黎淮说的剧情,是小三上门这个剧情。

    他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

    “艺术贵在节制。”

    这是那天黎淮在剧本会教导小年轻的话。

    秉持人生如戏态度的人有很多,但真正能让现实生活跟戏剧一样“节制”的,没几个。

    “如果你想见我爱人,现在就可以从后花园出去。”

    很多事情黎淮不是不知道,相反,他都知道。不仅知道,还有余力调整,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

    一切都只是想让这个本子更好看。

    哭声还在继续,宁予年听了黎淮的话第一反应是惊愕。

    因为如果真的在,那这小三上门道歉的戏码,从头到尾就是被压着来的。

    但他内心深处,其实早在黎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信了。

    他起身从走廊一路到茶水间,果然透过窗户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车都没换,也就是根本没想着“骗”过黎淮。

    这样是为了看黎淮的反应吗……

    还是表决心?

    车里人大概也看到茶水间窗口冒出的身影,后车窗降下来。

    屋外,街上的路灯在前门,屋内,洋房的光亮在前厅。

    他们隔着后花园在夜幕的阴影里对视,两边都是一抹黑,周围的夜沉寂胜似喧嚣,只有轮廓,谁也看不清谁。

    偏偏宁予年心里关于黎淮模糊不定的部分,却是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了。

    黎淮也好,黎淮的爱人也好。

    这两个人最大的共通点,就是他们不把人当人看。

    基督教徒认为上帝创造万物,黎淮信奉戏梦人生。

    造物主天然对自己创造的世界拥有掌控和知情权。

    所以黎淮不在意他,其实是没在他身上看到“坏心眼”,笃定他就算另有所图,也不会造成直接伤害。

    肢体接触是,领地意识也是,那么那么多不合理的界限和不在意,竟然全都只是因为自信。

    绝对自信。

    宁予年忍不住自语:“这是变态吧……”

    “第一天知道吗。”

    黎淮不知何时过来,跟他并排站在窗边,现实生活已经是他唯一有能力操控的原创。

    门口男孩的哭声已经彻底沦为可有可无的白噪声。

    宁予年看着他始终波澜不起的眼睛,鲜少对谁觉得心惊。

    “我不是精神变态。”

    黎淮淡淡在他之前开口,目光平直坦然地望出窗外:“只是故事要这样才好看,跟小三纠缠的戏,没意思。”

    宁予年听完陷入几近失声般长久的静默。

    他没有跟人共情的习惯,但此情此景,门口哭坐在地的男孩已经疯了,黎淮坐在车里的爱人看见他们这样站在一起,应该也会疯吧……

    林荫路的晚上向来很静,哭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弱下去。

    外面沉甸甸压下来的夜色,就像黎淮永远望不穿的眼睛,黑洞洞的,只需要安静地沉睡,就能笼罩万物生灵。

    宁予年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黎淮说他爱人不会被吓跑这句话的分量。

    从黎淮身上漫出来的,原来不是不近人情,而是种超出人性的毛骨悚然。

    他无声无息在你周围裹上一层透明薄膜,看不见,摸不着,但等你恍然意识到它的时候,就是薄膜贴上脸的时候。

    真空里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让人不敢深想,甚至不敢想。

    从常理角度出发,他爱人会出轨太正常了。

    无关情爱,哪怕只是为了在黎淮面前维持一个还算体面的表象。所以肖**才一直口头讨厌,但从没真的做过什么。

    如果黎淮的爱人能这样过十年,并且还打算继续,那宁予年合理怀疑那些寄来的照片背后,也有他的“指使”。

    也许照片从一开始确实是男孩自己的行为,但后来那个人发现了,默许了……

    这种似曾相识的做法,竟是让他奇异地想起了某个人。

    “如果想走,不用在意合同,我会帮你跟肖**说。”

    黎淮没有掩饰自己的“恐吓”,像从最开始就在大纲里规划好了剧情将在这告一段落。

    然后这段时间里出现的所有人,都变成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主角只有他一个。

    但宁予年咧开嘴角说:“我这个人,心眼小,聚餐那天他是亲了你的额头?”

    黎淮燃起点兴致,扭头看他:“怎么,你要现在还回来?”

    月光越过窗台,照在宁予年和他对视的眼睛里,锋芒艳丽不亚于终于露出真面目的美女蛇:“虽然我也很想现在吻你,但感觉还是留到以后这个戏才更好看。”

    黎淮意外在他脸上盯了三秒,嘴角一点一点浮出的笑宛若只在夜里旖旎的曼陀罗,说:“好啊。”

    当天晚上,李德金就收到了黎淮的微信。

    -“照片发我”

    李德金回得飞快。

    -“您改变主意就好!不然我得憋死”

    -“[图片]”

    -“您看看照片里这个是不是波总给您新招的助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