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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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一更】

    正好戏里唱到儿孙满堂。

    倪向荣躺在藤条摇椅,漫不经心向身边戴淑芬问,想不想抱孙子。

    戴淑芬本来也优哉游哉躺在另一张上,耳朵一听是这个话题,脑袋立马扭过来:“那肯定多少还是想的呀,其实我还挺喜欢他们以前从福利院领回来那个小家伙……”

    倪向荣顿了一下,缓缓跟着附和:“秀秀气气,条子也好,就跟小丫头一样,要不是最后闹起来都不知道是男孩。”

    戴淑芬一想起宁予年就怅然:“也不知道孩子现在过得好不好,就那么被赶出去,其实菱菱也很喜欢他……”

    戴菱,就是他们俩的亲闺女。

    宁虞亡妻。

    倪向荣认认真真从躺椅下来,给人捏肩一顿安抚完,才重新掏出手机给宁予年回信。

    -“你来吧”

    ·

    倪老爷子过寿那是大事。

    但寿宴不在后山上,都挪到宁虞的一号别墅里,因为倪向荣不喜欢私人住宅进太多外人流窜。

    于是黎淮跟宁虞在他们这住了多久,一号别墅那边,严管家牵头就准备了多久。

    一整个礼拜都在马不停蹄地打扫卫生、整理装潢布置、换上新的毛盖地毯,各个地方细致入微。

    里里外外排场之大,把家里的装饰品全换了一批。

    听说宁虞这次为了讨倪向荣欢心,还特地让下属找人提前做了座雕塑换到花园喷泉的池子里。

    所有到场出席的人都是晚礼服配置。宁予年提前好几天就说要把祖母绿给他寄过去。

    黎淮不依。

    就算宁予年再三强调项链重新扣回衣领的手法很简单,黎淮也坚持当甩手掌柜。

    先把衣服寄回林荫路,等他把珠宝全往上挂好、理好,再寄回来。

    等到寿宴当天,院门口的拱门车来人往,干脆就没合上。

    宁予年到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下来。

    绛红的屋顶,玉雕的石像,宫廷般富丽的庄园里举着香槟的客人随处可见。

    他从车上下来,皮鞋磕在甬道踏踏作响,轻车熟架穿过人群朝主宅过去。

    路上佣人们已经换上全新统一的制服,对华冠丽服的客人们一一问候。

    这里除了没人认识他,一切都跟十年前没什么两样。

    宁予年依旧戴着他心爱的费多拉,只是意思着换了件无开叉的戗驳领礼服款,跟平日差别不大,混在人堆里很快泯然众人。

    毕竟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宁予年一路快步奔进主宅,眼睛在宽敞的大堂里搜索,目标迅速锁定角落里某个腰杆笔直,存在感拉到最低的人身上。

    旁边有粗|大罗马柱跟窗帘围出的阴影。

    宁予年从背后冲上去就是一个熊抱,直接把人拐到柱子后一整周转体。

    天旋地转,严管家被吓了一大跳,脚底没沾地就听身后似曾相识的声音雀跃说:“幸好,我总怕您受不了宁虞辞职回老家了。”

    严管家仅仅短暂一秒怔愣,便立刻顾不上发作回头:“……小少爷?”

    “我还以为严叔不记得我了。”

    宁予年嬉皮笑脸帮老人牵好他一丝不苟了一辈子的马甲。

    严管家确认清眼前几乎没变的眉眼,眼眶瞬间湿了,握着宁予年的胳膊,来来回回止不住地摸。

    那个曾经只到他半腰的稚嫩孩童,已经需要他仰起头看了,穿着考究的衣裳,长出坚|实的胸|膛……

    “怎么突然回来了!”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严管家鲜少这样失态。

    当年宁予年离开,他一度尝试能不能越过宁虞,直接跟小少爷联系,结果无一失败。

    现在原本连生死都未卜的人忽然现身,他回过神的第一反应是四处张望,怕有人注意到他们。

    然后才收拾好表情,继续对宁予年追问:“老爷知道您回来吗?”

    宁予年一抖肩膀,从怀里掏出邀请函:“虽然宁虞不知道,但我可是正当途径进来的,因为实在太想严叔啦。”

    管家听着耳边熟悉的忽悠,又好气又好笑:“油嘴滑舌。”

    跟小时候一点没变。

    尽管严管家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尽职尽责盯着场内的动向,但他实在太惊喜。

    这么多年里,他无数次在心里谴责自己当初没对这个孩子更周到。

    幸好,宁予年比他想象中过得好——看气度打扮,好得还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久逢“故”人的老人嘴里便只剩了“埋怨”,幽幽怨怨完全不像他:“您都没跟我通过哪怕一通电话!”

    宁予年呲牙将老人的手握进怀里:“我这不是回来第一件事就跑来见您了。”

    严管家没好气抽回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手,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神情,示意他自己老实交代:“背着老爷回来打算干嘛?”

    “就知道严叔最疼我啦!”

    宁予年眉眼弯弯就把人藏在罗马柱后又搂了一下:“宁虞从外公那边回来了吗,我要去他书房。”

    管家也不问他回来打算干什么,只说:“拿东西不行。”

    “不拿,我就进去看一眼,就一眼。”宁予年姣好的面容上满是讨好。

    严管家从以前就顶不住宁予年撒娇,更别说现在十年没见。

    疼爱战胜理智。

    老人一扶镜框便重新背身站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一如宁予年没来时那样,巡视大厅里觥筹交错的客人。

    意思是他今天晚上就当没见过宁予年,让宁予年想干什么动作快点。

    成功得到偏爱的某人,脸上当场乐滋滋笑开了花。

    离开时,他快手快脚将自己的私人名片塞进管家口袋里,一直走出老远才不着痕迹回头,抛来一个使坏的眨眼。

    严管家不忍直视撇开视线,嘴角的笑却是藏不住的。

    虽然他这样很对不起老爷,但小少爷从豆芽那么点进了他们宁家的门,就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心里的天平,早在刚才见到宁予年的第一眼就斜了。

    但宁予年前脚刚从楼下上去,后脚今天的寿星就登了场。

    大厅灯光熠熠生辉,严管家打出手势,现场拉小提琴的演奏团队立马照事先排练的换了曲子。

    倪向荣、戴淑芬迎着满场的注目礼款款而来,众人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宁虞理所当然跟在二位长辈后面。

    至于黎淮,他每年出席归出席,但终究名分见不得光,都会或早或晚错开,装成普通客人进来。

    眼下正主一现身,宴会现场几乎所有人都端着酒杯,矜持又卖力地簇拥上去。

    照往常,宁虞肯定会留下来社交。

    但他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只简单两句交谈便要拨开重重“围栏”,直直朝二楼上去。

    严管家眉心一跳,想也没想就要上去拖住宁虞的脚步,身后衣摆却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严管家回头,对上的却是他正惦记着别在楼上被抓包的人,一时错愕:“您怎么……”

    “我也有眼线的嘛。”

    宁予年不知何时重新摸回他身后。

    宁虞跟倪向荣的车一进来,副手就给他发了消息。

    严管家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生气地瞪他。

    有眼线还专门“自暴”跑来找他,不是想试探自己还向不向着他是什么。

    “小没良心的。”

    精成这样还害他担心。

    但严管家其实也就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五味杂陈,欣慰又心酸得很。

    他这个小少爷打小就聪明,现在长大了自然,就是不知道要在外面受多少委屈,才会对他也试探。

    管家越看宁予年心里越软,软着软着就忍不住多漏了两句:“再等等吧,晚一点所有人都会到外面花园里。”

    宁予年狭长的眸子里笑意更盛,两手无声拿到胸前给他比了个心。

    严管家果然被收买了。

    再继续站岗时红光满面,格外神清气爽。

    差不多到晚上六点,外面花园喷泉的灯开了。

    喷泉中央高大俏丽的宁芙女神像,很快成为全场焦点。

    宁芙是希腊神话里的,也被翻译成精灵或者仙女,泛指山林水泉的女神。一般是衷情歌舞的美丽少女形象,依居住地点不同分成树宁芙、泉水宁芙、山宁芙等等。

    一号别墅这座新来的雕塑,据说是照西班牙名画一比一还原。

    为了她,周围花园的布置都被重新调整设计过,到场人人赞不绝口,只有一个捏着核桃、戴着佛牌的圆圆脸觉得不对。

    一比一还原那不就是侵权?

    男人正琢磨,一道熟悉的身影便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画家心思顿时活络了,眼珠一转,找来旁边的佣人问:“知道这个雕塑是谁做的吗?”

    这佣人哪能知道:“只知道安排送来的先生姓宁,他也有邀请函的,今天也在。”

    画家一听心里就恼了。

    宁予年在他面前装得多清高,又是律师又是遵纪守法,结果转头还不是一样。

    嫌他钱少,腕不够大就直说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记恨上的某人,正忙着顺楼梯往二楼摸。

    客人们在花园搞烛光晚宴,佣人们自然也全跟在外面。

    整座主宅陷入一片死寂,二楼自然更不用说。

    灯也没开一个,月光白白地透过窗框照在地上,走廊深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宁予年带跟的漆皮牛津鞋踩在地上,没有丝毫声响,距离他十年前上一次走在这条走廊的光景,恍然如昨。

    他刚刚上来之前就充分勘察过,宁虞趁大家注意力分散,也猫在角落偷闲——跟黎淮站鱼池边闲聊天,根本没空回来。

    但等他终于摸到那扇熟悉的书房门口,却发现门口的钥匙锁换成了密码锁。

    他正头脑风暴打算试试密码,就听书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娇|嗔的嘤|咛。

    眼前大门仿佛有所感般,自己在他面前敞开一条缝,根本没关严。

    宁予年透过那条门缝,看到一个片缕不着的人仰躺在宁虞的红木书桌上。

    那人双臂大张,一腿屈膝踩着桌沿,一腿伸直下垂,门户大开的退间趴伏着另一个男人的脑袋。

    情到深处,他腰身背离桌面,弓出一个大大的弧弯,下巴高仰,不偏不倚跟他对上视线。

    宁予年看清陈密脸的瞬间,有片刻错乱。

    宁虞刚刚明明在楼下跟黎淮在一起……

    但陈密看到他不仅没慌,甚至朝他兴致盎然露出一个笑,毫不吝啬地大方展示着自己的裸|体。

    还像是为了方便他看清现在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伸手便拽起了退间的脑袋,让人站直过来接吻。

    宁予年看见严司直接蒙了。

    他是没想到严叔这个侄子胆子这么大……

    几人正“僵持”,走廊另一头忽然传来脚步声。

    宁予年登时骑虎难下,进书房也不是,转身走也不是,无处可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