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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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等宁予年关好房门出来,尽管宁虞没真的翻白眼,但也就差把“我想翻白眼”几个大字直接写脸上了。

    要换平时,宁予年一顿讽刺挤兑肯定少不了。

    但他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刚从门里一出来眼里的笑就淡了,开门见山:“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最好趁早说,现在经侦已经快查到逮捕倪向荣的实证了。”

    他没想着要瞒宁虞自己跟经侦“暗度陈仓”的事。

    虽然之前张元问他宁虞,他没能一口答上来,但在最后送张元离开的时候,宁予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相信宁虞是无辜的。

    起码在事发的时候无辜。

    就算宁虞再丧尽天良,也不可能白白看着戴菱陷入那种境地不顾。

    张元他们怀疑当年倪向荣对怎么处理戴菱打算揭露的事还在摇摆不定,家族里其他人就已经决定先下手为强。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能保一点是一点。

    所以倪向荣后来把那些人全都“处理”干净,也没再为戴菱的死正名。

    权当“遗书”真的不存在。

    宁予年也就是现在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整个公司早就成了一具空壳。

    重要的高层董事拿他的不是做文章,退了。

    倪向荣以身体不行,心脏每况愈下为由,也退了。

    “他们应该已经察觉到了经侦那边的动静,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

    宁虞刚刚等在房间外,想跟宁予年聊的就是这个:“而且现在不仅是脱身的问题,他们内部的利益分割也出现了问题。”

    当年倪家偷逃税的涉事人员,如今只剩了倪向荣一个。

    倪向荣这么多年,以一己之力把整件事藏污纳垢的地方全都瞒下来,是最近经侦重新开始动作,眼看要瞒不住,才不得不向那些高层董事承认。

    虽然那些人本身不见得多干净,但这样直接被牵扯到性质如此恶劣的案件里,自然都想狠狠敲倪向荣一笔,死也要死个明白。

    宁予年眉头紧锁跟着宁虞走进旁边的衣帽间,这次倒是记得仔细关好门,说:“感觉到了一点。”

    风雨飘摇,每个人都腹背受敌,危如累卵。

    但他唯一想不通的是倪向荣一个大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戴菱去世以后也没个其他的子孙后代,究竟是抱着那堆金银财宝还能有什么念想。

    宁虞沉声坦白:“戴菱冻过卵。”

    现在不是他们两个打擂台的时候,就算要打,也得等这件事彻底过去。

    如果那时候还有机会的话……

    宁予年眉心一跳:“她不是没同意代孕,倪向荣逼她去的?”

    宁虞:“不是,倪向荣也是后来才知道,戴菱是为了朱桦冻的。”

    宁予年:“?”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之内第二次这样疑惑。

    戴菱跟朱桦又是怎么扯上的。

    “没有你想象里那么熟的关系。朱桦这么多年一直帮倪向荣打理信托,跟戴菱只是互相知道名字而已。”

    宁虞第一次从朱桦嘴里得知这件事,难以置信的神色同宁予年如出一辙:“倪氏财团被查出偷逃税、贿赂那次,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但只有那次被爆出去,是因为那次价格开得太高,两边没谈拢。”

    “戴菱从很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这些小动作,最开始冻卵也是瞒着倪向荣冻的。卵子放在哪,只告诉了朱桦一个,让她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跟倪向荣制衡防身。”

    当年的朱桦会被倪向荣挑中,把如此重要的家族信托交给她打理,除了专业水准,完全是看中她新进圈子没多久,性格温良,软柿子一个,容易拿捏。

    戴菱早早料到她的父亲既然做下了那些事,就一定会有鱼死网破,逼着朱桦违法乱纪也要帮他把资产全部转移干净的一天。

    所以她冻卵的初衷,就是为了帮朱桦。

    帮一个完全不熟、只是互相知道彼此存在的陌生女性。

    就跟当初和宁虞结婚一样,仿佛只是举手之劳,动机纯粹到不可思议。

    但她的确做得出来。

    宁虞信,宁予年也信。

    两人面面相觑静立在房间里,身高相仿,眉眼相似。

    宁予年探照在宁虞脸上的视线,目光如炬:“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遗书拿出来?”

    他可以理解宁虞在后来得知戴菱的事,却被倪向荣控制打压着不能立刻把遗书拿出来。

    但都到这种时候了,遗书可以说是宁虞完美的护身符,没道理还藏着掖着。

    除非宁虞也是倪向荣命运共同体的一员,也有利益被戴菱遗书里披露的东西牵制着。

    宁虞在他的注视里沉默了良久,薄唇微张正准备接话,黎淮房间的方向便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是整面玻璃支离破碎磕下来的声音。

    衣帽间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然后果断拔腿向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飞奔而去。

    宁予年卧室书桌前整整几面窗户全破了。

    夜里的风将原本并拢的窗帘裹挟在窗框内外打卷,潮湿的夜露灌进房间,凉凉的,带着雨后泥土的腥甜。

    黎淮人还安然无恙在床上躺着,没被吵醒,但满桌、满地的玻璃渣无一不昭示着刚刚情形的危急。

    其中距离黎淮床位最近的碎片,已经飞溅到了床脚边。

    这个房间太小,如果没有窗帘阻挡,这些玻璃只怕立刻能蹦弹到黎淮床上,划伤他裸露在被子外的脸。

    宁虞、宁予年很快绕到床桌中间,发现书桌上多了一封信,信件拆开只有一张白纸折叠在里面,只字未写。

    两人正打算拿出来仔细看看,背后躺在床上的人却是猛地一阵深吸。

    黎淮陡然睁眼,几乎弹坐着直直从床上起来,雾气洗涤的眸子涣散无神,满头大汗。

    他精巧的鼻尖下艳红的唇瓣微张着,唇珠随着大口大口地进气出气小幅度翕动。

    宁予年想也没想放下手里的信,踩着脚底的玻璃碎坐到床边,面对面缓声搓揉着黎淮的胳膊:“没事,都是假的。”

    黎淮睡下时脸上陀红的酒色,已经褪了个一干二净。

    宁予年隔着睡衣摸他的胳膊都觉得凉,倾身将人揽进怀里:“只是做梦。”

    但黎淮颤抖的嗓音在他耳边茫然重复:“只是做梦吗……”

    只是做梦我手上为什么有血?

    宁虞一看到黎淮从被子里拿出来的手就愣了:“你手上怎么回事!”

    宁予年也是一愣,松开人看到黎淮满手是血的第一眼就被吓了一跳。

    黎淮两只手不受控制地向上摊开着,十指、掌心乌七八糟红成一片,有新流出来还没凝固的鲜血,也有干在掌纹里,已经变成暗红的血迹,指甲缝里也全都是。

    黎淮和屋内两人一起望过去的目光愈发迷茫:“你们都能看到吗……”

    那说明这次是真的。

    宁予年捧着他微微打颤的手,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快炸了,想也没想扭头对宁虞吼:“打120!把严叔找过来!”

    虽然宁虞也很想留下来看黎淮,但事情终究需要人做,他简单应过一声便飞也似的大步从房间出去了。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宁予年掀开被子就开始对着黎淮上上下下一番检查,刚刚他的手大概放在腰腹附近,睡衣、被褥也零零星星沾着血色。

    但好好放在被子里的手怎么会受伤?

    宁予年检查完一圈,确定再没其他破损才勉强镇定。

    他小心翼翼展开黎淮的手指,透着血迹在眼前细柔的掌心看见了深深的抓痕和掐痕,皮开肉绽,呼应着黎淮浸满鲜红的十根手指指尖。

    明显是他自己抓的。

    宁予年看着黎淮还在缓缓往外冒血的伤口,嗓音干涩,觉得自己比他抖得还厉害:“以前有过吗?”

    黎淮感受不到疼痛般摇头,像是还没从酒精的麻痹和睡意朦胧里醒过来:“第一次这样……”

    宁予年握着他的手背开始不知所措,想问疼不疼、梦到了什么,但又张不开口。

    索性一口气打了110,顺便给张元也打了电话。

    没两刻,同严叔、宁虞一起出现在房间门口的,还有春棠。

    实在是这个房间太偏,如果不是听见宁虞急重穿梭在楼梯走廊的脚步,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严管家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药箱,看见黎淮手上的伤情时神情无比严肃。

    老人家三步并两步用脚扫踢开地上的玻璃,拽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比我想的严重,需要缝针。”

    严管家手脚麻利从药箱里找出双氧水、生理盐水和碘伏,依次拧开。

    宁予年很快配合着,握住黎淮的手腕伸出床沿:“疼吗?”

    “清洗伤口还好,缝合会疼。”

    严管家镜片后的眸子异常认真,握着双氧水朝黎淮手上一倒,血迹瞬间被冲掉大半。

    严管家让宁虞过来拿着东西接着冲,自己已经开始准备麻药和缝合的针线。

    他以前年轻的时候是医务兵退役,这个宅子里的小伤、急伤都是他处理:“用可吸收的缝合线,好了以后不用拆线。”

    麻药打进去的时候,黎淮其实没什么感觉。

    他的伤口还在持续冒血,严管家判断了一下麻药起效的时间,决定不再等,下手快准。

    黎淮是直到针尖勾进肉里才猛然觉出实感,直接惊呼出了声,但严管家丝毫没有手软,下针依旧缜密迅速。

    地毯被稀释的血水糊成一片,现场的氛围一度很凝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着黎淮欲哭的抽气,声也不敢出。

    春棠拧眉看到一半就受不了了,起身便从房间出去给春煜打电话,隔着合上的门板,也能听见他在外面出离愤怒地质问。

    佣人跑到房间门口汇报警察马上到了。

    但宁虞的手机也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