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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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番外 2.3】

    宁虞抿唇。

    他从一无所有,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很少被什么打击,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一天之内被同样的话打击第二次。

    严叔早在他去衣帽间找人以前,就告诉他宁予年在隔壁卧室,两个人应该在一起。

    他对别的人如何暂且不说,但他从不揣度黎淮,也希望自己这次的揣度是错的。

    可事实就是他多留的心眼起了作用。

    “不亏什么?”

    黎淮发现他没走明显愣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

    “不会这就被发现了吧。”

    宁予年从里面跟出来,出现在宁虞视野的时候,身上居家服的整理刚刚进入尾声——明显是刚套上去的,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大。

    他十八岁成年那天被赶出家门,现在二十八,重新回来,跟自己养父见面聊的第一句,就是听他站在他那情人身边严正警告:“回来住可以,不要动我的东西。”

    他笑意盎然应了:“你是路边撒尿做记号的狗吗,怕我比你年轻,把你的人偷了?”

    黎淮被夹在中间,这才仔细看了眼年轻的脸长什么样。

    宁虞跟宁予年没有血缘关系不假,气质也完全不像,但细看眉眼轮廓,莫名有几分父子相——只不过宁予年太有生命力,实在不像只比他小两岁。

    黎淮第一次申明他们的关系,也是这个时候,扔下话就走了。

    哪怕他跟宁虞的养子第一天在家里见面就接了吻。

    宁予年两只眼一直追着他,由衷向自己养父送去问候:“怎么找到的,他是真性感。”

    性感本身就是艺术品。

    哪怕黎淮穿戴整齐,依偎在别人怀里也不影响宁予年觉得他性感。

    做最亲密的动作,说最伤人的话。

    他以前的确没想到宁虞这么可怜,可怜到他都忍不住怜爱的程度,抱着胳膊嬉笑说:“那我岂不是很有希望。”

    然后黎淮一句话把他乐得恨不得啪啪鼓掌:“你嘴起皮,硌人,找你爸要两支唇膏吧。”

    就绝!

    宁予年这次都不用再去观赏宁虞的脸色,心满意足把“温存”的两人留在门口,边笑边回屋了。

    他还从没觉得有谁这么妙过。

    宁虞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说不出话。

    黎淮猜他是在犹豫要不要坦白小三的事,但不管宁虞犹豫出什么结果,他现在都不想听。

    “司机在等,出去吧。”

    “我……”

    “我今天心情不错,你出去吧。”

    氛围有一秒僵硬。

    黎淮不管说多重的话,差不离都是这样谈论天气的口吻。

    换个人来听,多半是要误会自己还有争取余地的,但宁虞知道他是真的烦了,千言万语化作唇边呼出的气。

    这气不急、不快,甚至连叹得太明显也不敢,无意惹人更加不快。

    让黎淮跟宁予年单独待在家里不是什么容易的决定,但他现在没有选择。

    “我争取早点回来。”

    宁虞说完,按着他的后腰,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

    黎淮果然没有挣扎,甚至非常“大度”地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人上车。

    开车的司机是个拾掇着背头的年轻人,乖乖顺顺的长相:“先生又发脾气了吗?”

    这明显是个越界的问题,但宁虞没介意:“算不上。”

    严叔在他身边干了二十年,严司是严叔远房侄子,从大学毕业就过来帮他开车,今年是第五个年头,人还算聪明。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不出意外,以后管家上了年纪,家里的事多半交给这个侄子接手。

    所以哪怕看在严叔的面子上,宁虞对他也格外宽容些。

    但前提是在允许范围内。

    严司握着方向盘,对后视镜里的男人试探:“那高尔夫结束要去城西放松一下吗?”

    宁虞的房产不止一处,在城西大学城附近有一幢单身公寓,野花野草就养在那。

    但车门一关上,宁虞脸色瞬间沉得惊人:“现在就去城西,不准提前告诉他。”

    严司眉心一跳。

    原来老爷今天根本没什么应酬,从头到尾就是打算去找人问罪的……

    黎淮从外面回去的时候,宁予年在客厅放着好好的沙发不坐,非够着脖子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一见他进来就笑:“幸亏你没让他亲你,不然有够恶心的。”

    黎淮:“他亲我你恶心什么。”

    “我们才刚亲过啊。”

    宁予年毫不避讳在场这么多佣人,但等来的,也只是黎淮毫不在意一声“幼稚”。

    宁予年再接再厉:“我要不幼稚,你送我戒指的时候就该接了。”

    佣人们果然更傻眼。

    好像从这个少爷回来,家里就一刻没安宁过。

    “那你最好以后都不要随便亲我。”黎淮大步过来,拿起茶几上的平板便将自己扔进沙发。

    宁予年看他枕好扶手、翘好腿的娴熟程度,才有些明白宁虞叮嘱废话的意义:“我发现你真的很擅长打击人。”

    “谢谢。”

    黎淮对他餐桌上的口吻有样学样,眼镜往鼻梁上一架,打开平板。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佣人全散了,严叔也只是把保温水壶留在黎淮手边。

    大厅很快静下来,只剩落地窗外柔和的春光点亮屋室。

    黎淮本以为有宁予年在会很吵,结果人都一走,宁予年也不闹腾了,自顾自捏着胶水,对他散落在茶几的一堆杂物摆弄。

    黎淮扫了一眼,大胆猜测他是想废物利用,重新拼出个什么。

    但那又是蕾丝花边,又是珍珠、洋娃娃,又是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五金边角余料,实在很难看出他的打算。

    今天外面天气不错。

    心情也不错。

    宁予年长得也不错。

    挂在沙发正对面墙上那副杏花油画也不错……

    黎淮实在找不出什么能让他继续开小差的,才勉为其难把神思放回平板。

    除了胡有为准备塞来的,他手上原本就还有一个剧本的修改意见等着。看开头就能猜到结尾,中间过程也没什么意思,细节约等于没有,如果收费不是按字算,黎淮肯定不干。

    一共三十集,大概在他一目十行扫到第十五集分集大纲的时候,门口门铃响了。

    黎淮心里一喜,刚高兴又有新的小差可开,就听佣人进来报告是隔壁二号别墅的房太太。

    说面包甜点做多了,顺道送来给他们尝尝。

    宁予年头也不抬地笑:“那她顺得真远,这得开车才能顺来吧。”

    北郊以私密性出名,说是邻居,其实光从各自的院子走出来就要四五分钟,还不谈中间隔的。

    黎淮不是不知道房太太专程跑一趟为什么,但他放空盯着天花板始终没个动静,明摆就是不想见。

    人就在门口等着,小琳着急不知道怎么回话。

    最后还是宁予年怜香惜玉,看她小可怜见的,替黎淮出去接的条。

    房太太满心欢喜找过来,开门却见来人是个陌生小伙,准备在嘴边的一番说辞果然咽回去,“李老师”长、“李老师”短简单客套两句就走了。

    但宁予年分明记得胡有为第一次见他喊的是“黎”——按“李”这个姓什么也查不到。

    等他拎着包装精美的点心盒回去,正打算问问黎淮到底姓什么,就见小琳拿着薄毯,站在沙发边左右为难。

    ——黎淮竟然眨眼的工夫,就在日光底下睡着了。

    长腿交叠,双手搭着平板、扣在小腹上,脸上眼镜都没摘,全然就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像无意睡着的,却又意外得沉。

    小琳一见宁予年回来像见到救星,但等救星真的把蛋糕递给她,轻手轻脚半跪到地上帮先生拿平板、摘眼镜,小姑娘心里又产生了点怪异的负罪感。

    总觉得是不是对不起老爷。

    好在少爷搭完薄毯,没什么多余的动作,让她把右手边的窗帘关好,就自己坐回地上继续摆弄“垃圾”了。

    后来宁予年据严叔说,黎淮经常这样。

    事情做到一半,想睡就睡了,可能在大厅、可能在书房、也可能在会客厅甚至花园。

    家里所有可以躺靠的地方都被布置得很舒服,随时备好能给先生搭上的被毯,是他们家佣人的基本素养。

    但宁予年只以为是普通的小睡一下,没想到午饭严叔也没让他把人喊起来。

    说平时其实不至于,只是每年这段时间格外严重点。

    宁予年依旧没多想,以为就是春困。

    结果黎淮这一合眼就几乎是一整天,宁予年都怀疑他昨天晚上根本没睡。

    可再凑近看,眼底不仅没有熬夜的青影,三十岁了连根细纹都找不到。

    日暮西沉。

    等黎淮想起来睁眼,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森冷的夜色乌压压浸过窗帘朝里扑。

    客厅里唯一的光源,集中在临时被支棱在茶几的小台灯上,昏黄一片——宁予年还在拼他那堆废料。

    看进度,白板上已经贴了个七七八八,黎淮很惊讶他有这么好的耐心,一坐就是一天。

    “做梦了吗?”

    宁予年眼也没抬,做手术般专注继续着手里精密地操作。

    “我说梦话了吗?”黎淮嗓音低哑,他直觉自己是没说的,宁虞也说他做梦从不说话。

    宁予年果然惋惜摇头:“我本来还想趁你睡着,打听一下你叫什么。”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睡得太久,黎淮眯着眼还在混沌里,用尽浑身力气翻了个身,变成侧躺、面对油画的方向,“讲讲这幅画的故事。”

    宁予年顺着他的视线昂头:“是不是看一眼,心情就好一点。”

    黎淮苍白的嘴唇浅浅勾了一下:“风格很眼熟。”

    “梵高。我朋友临摹梵高《盛开的杏花》画的。”宁予年,“看他快饿死了,我就从他手里把画买了。”

    黎淮扫了眼客厅那头挂满画作的长廊:“那你穷困潦倒的朋友也很多。”

    “都是同一个人画的哈哈哈。”宁予年为了跟他聊天,干脆把手里东西放下,挪到黎淮身下的沙发坐好。

    黎淮也没介意:“那他画得很好,卖仿品也不该穷困潦倒。”

    宁予年沉吟:“有点道理,看来我把他介绍去干油画修复‘屈才’了。”

    黎淮尚未苏醒的脑细胞顿了几秒才给出反应,终于忍不住笑了:“那还是修复吧。”

    宁予年低头看着他说:“你应该多笑笑。”

    黎淮缓缓挪了一下脑袋,眼神慵懒:“床上笑得多一点。”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人当然高兴才笑。”

    宁予年怜爱摇头:“宁虞这么保守?想高兴在哪不能高兴,非得在床上。”

    “难怪要把你赶出去,嘴真欠啊。”

    黎淮笑着笑着就把眼重新合上,面上找不出一丝血色,陷在沙发里单薄如纸。

    “看来确实做梦了,还是噩梦。”

    宁予年问他:“梦到什么了?”

    黎淮始终合着眼,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忘了。”

    谁来问都是忘了。

    这是个坚持不懈说了整整十五年,哪怕宁虞,也一次都没识破过的谎。

    “忘了?”

    但宁予年只是简单跟着重复,黎淮就觉得自己被看穿。

    紧跟其后短短沉寂的那几秒,黎淮甚至怀疑这人下一刻就会大声报出他的名字,戳穿他!

    好在宁予年低缓回荡在他耳边的嗓音只是说:“你现在就跟我小时候做噩梦的时候一模一样。”

    “感觉在嘲笑我。”

    “没,心疼你。”

    无声无息,不言不语,恨不得自己下一秒就从世界上消失最好。

    但黎淮只是偏头从毯子里抽出手,一把抵到某人不断靠近的脸上:“该付的小费我已经付过了,禁止白嫖。”

    “我只是很难相信我们宁主任舍得让你跟我待在一起。”宁予年干坏事被抓包,索性不装了,大狗一样把自己柔软的卷发压进黎淮肩窝,“先亲一口,赊个账行吗?见证人也有了。”

    黎淮费劲把人从自己腰上扒下来的动作一顿:

    “谁是见证人?”

    藏在客厅入口,对自己新身份一无所知、却目睹了两人正大光明“偷情”行径的小琳正在疯狂跳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木子的长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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