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陈密原本并没打定主意,但天上忽然下了雨。
瓢泼大雨,几秒的功夫就让视线模糊看不见。
他和很多学生一样躲在校门口保安室外的屋檐下。
大家都没带伞,大马路上空空荡荡,苏明宇自然也不会再蹬着自行车在那棵老树旁。
他们这些学生里时不时便有人离开。
或碰上带了伞跟自己同路的朋友,或是家里家长赶来学校接。
陈密很自觉站在人群最靠里的位置,随着时间的推移,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仅剩下来的几个,也终于放弃祈求雨能变小,把书包放在保安室便飞奔闯入雨幕。
毕竟人淋湿没事,病了自己就能好,但包里的课本湿了,那还得额外花钱买。
遑论陈密还放着英语老师塞给他的五百块,所以他也不敢跟其他人一样把书包留下来。
以至于等来等去,屋檐下只剩了陈密。
他怕影响保安下班,特地把自己挪到最靠边的角落。
保安果然没两刻探头看,以为没学生了,便骑电瓶淋着雨离开——他自己的雨具,早在学生最初聚集时就借了出去。
陈密望着眼前的雨,不知道他们还打算下多久,天上像是破了个窟窿,地上溅起的水滴逐渐侵蚀向他退居蜷缩的脚底。
潮气四起,泥土的腥膻一股脑钻进陈密鼻腔里,学校教学楼的灯全部关闭,周围彻底静下来。
静的陈密险些以为自己也要沉进夜里,身上开始发冷,直到那双熟悉的球鞋在他低垂的视野里出现。
那人磁性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我最近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理我,终于等到今天下雨。我从你出来就在马路对面等,想着等你走投无路了,是不是就不得不接受我了。”
陈密当时问自己,他无路可走了就非得找个人陪,不能一个人待着吗?
他不知道。
但眼前的苏明宇手里撑着巨大的黑伞,偏高的体温从敞开的外套扑面而来,只要他伸手就能够到。
所以陈密没头没脑便撞进他怀里,双臂紧紧锢在腰上,终于在冰凉的雨夜拥住一丝暖意。
他魔怔般得出了问题的答案:他不想一个人,一个人太苦了,一个人怎么会这么苦。
于是他问苏明宇:“你想睡|我吗?”
苏明宇没有回答。
但陈密知道这不是拒绝的意思。
所以他拿英语老师的五百块,付了他们县里星级酒店的一晚上房费。
也不算违背老师的本意。
然而苏明宇对男生实在没什么经验。
尽管两人糟蹋了不少润滑,但到真正进去,陈密还是哭得够呛,哭到苏明宇都忍不住停下来问要不然算了。
但陈密把手背搭在眼睛上摇头:“我想要,你杆我吧。”
如果只是不那么看重一些东西,就可以活的更轻松,那为什么不呢?
至少学长现在对他很好,他也可以“活在当下”。
所以陈密自然也想过,今天一晚上过去,苏明宇很可能就对他没兴趣了。
毕竟上一个男生比上|女生麻烦太多,苏明宇有时几乎把无措的烦躁写在脸上。
但他没想到苏明宇真的变了,睡完以后对他的好不减反增。
随着陈密英语成绩的一路走高,陈密干脆直接搬到了苏明宇家里。
青春期正躁动的年纪,字典里就没有“节制”这两个字。
他们除了最初那几次艰难,后来渐渐熟练,陈密很快也尝到了其中的甜头。
也许出于征|服,苏明宇喜欢看他高朝到痉挛的样子,每次都拼命取跃,拿出谁也没见过的耐性和温柔。
但陈密从不提要求,只是沉默地扮演着乖顺的情人。
苏明宇对陈密这种沉默,深受挫败。
明明已经如愿交往,心中却一点不比睡到陈密之前好受。
等苏明宇高考结束,陈密也高三了。
苏明宇不出所料被张贴在了他们学校的光荣榜上。
跟预期一样,中了港市一个还不错的211。大大写着苏明宇名字的鲜红横幅,一直从楼顶扯到花坛里。
陈密则在当晚一|丝|不|挂躺在被子里说:“等你去了港市,可以多认识一些更适合你的女生。”
苏明宇满心的欢喜瞬间被泼凉,蓦然起身问:“什么意思?”
陈密把自己锁骨上肆|虐的口勿痕往被子里藏了藏,平和道:“我英语已经能稳在一百四了。”
甚至经常考得比苏明宇还高——苏明宇不仅兑现了他的承诺,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以陈密现在的成绩,校领导对他冲港大都相当有信心。
苏明宇却接受不了他在说什么般:“所以你现在是不需要我了吗?”
陈密翻了个身,改成了面朝着墙,笑笑:“我随口说的,没想到你这么紧张。”
苏明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倾身拥上去,恼羞成怒挠他痒道:“你现在都敢逗我了!”
陈密配合笑起来,没有反驳。
但其实他想说的是,现在不再需要人的,应该是苏明宇。
再然后陈密就眼看着苏明宇“融入”了大城市的生活。
新学期刚开始时,苏明宇每周再忙也至少抽出一天回来跟他腻歪。
但慢慢的,苏明宇回来只是为了跟他睡觉。
再后来,苏明宇开始出钱给陈密买车票,让陈密去学校找他。
再再后来,两人见面的频次越来越少。
也许苏明宇对这些变化无知无觉,但陈密都看在眼里,却也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在学校里继续自己乏味的备考生活。
等苏明宇好不容易意识到问题,他又觉得一年后陈密也拿到港大的录取通知书,一起搬进他的出租屋,感情自然而然会重新好起来。
但实际分手的那天,他们两个在出租屋甚至连争吵都不太有,导火索只是苏明宇带了朋友回家,没给陈密打招呼。
陈密以为门口就他一个,裤子也没穿,简单挂着t恤就出来了。没想到外面一大帮都是苏明宇关系很好的兄弟。
苏明宇看见他没穿外裤,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有陈密觉得局促。
他简单跟大家打完招呼,抿嘴回房间换衣服。
但在进房门的那一刻,他听见苏明宇的朋友问:“这就是你那个小对象吗?”
苏明宇没遮掩:“漂亮吧。”
那人笑了下:“腿还挺细挺白。”
苏明宇嘴上斥着“滚”,其实也跟着一起笑。
陈密心里忽然就难受了,胃里死死堵住一口气。
衣服不想换了,饭也不想出去吃了,苏明宇进来喊他,他也只是蒙在被子里说自己不舒服。
苏明宇以为他又是嫌家里来的人多,怕生,讨好般隔着被子撑在他两侧:“怎么了?”
陈密被他框在中间沉默了一下,知道自己不说出所以然,苏明宇不会轻易松手:“为什么每次家里要来人都不提前告诉我?”
苏明宇这才明白陈密是生气着装问题:“又没有女生,他们也都不喜欢男的。那下次我一定提前给你打电话,让你好好打扮一下行吗?”
陈密瞬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只是让他出去。
那天苏明宇喝了很多。
等客人们离开,重新回到陈密身边的人满身酒气,上来就要缠着陈密亲。
陈密睡一晚上没吃东西,胃里本就有烧灼感,眼下再一闻苏明宇身上的味,立马反酸把人往外推。
但苏明宇喝的太醉了,以为他和平时一样在闹着玩,最后硬是连套都忘了戴,做完就倒头睡着了。
陈密却从床上下来,久违地在卫生间吐了,第二天起床就跟苏明宇正式提了分手。
苏明宇当时宿醉没醒,整个人都是懵的:“是我昨天晚上又强迫你了吗,对不起宝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
陈密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是昨天晚上的问题。”
苏明宇看他拖着行李箱,一下就慌了,赶紧下床把人拽住:“那是什么问题,我有什么不对你得跟我说了我才能改啊。”
“你没什么不对。”
陈密冷静把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下来:“可能就是不喜欢了吧。”
苏明宇脚下直接钉在原地,像是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语无伦次:“现在我在港市,你也来了港市……是不喜欢我那些朋友吗?以后我不会再带人回家了。还是不相信我?我以前可能是有点荒唐,但从跟你在一起就再也没了,跟我表白的女生是挺多的,但我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真的我保……”
“我没怀疑过你出轨。”陈密打断他,“只是我跟你路不一样。现在不分,以后迟早还是会分。”
苏明宇闻言,眼中再次浮出怔愣。
但陈密最烦的就是他这些,好像不在一个频道,已经无法顺畅交流一样:“对你来说,人生的路有很多,但对我来说,一直都只有一条。你让我考上港大,我很感激你。”
苏明宇:“我们都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以为这些早就不用计较了!”
陈密:“我在意的,你都不在意。”
苏明宇:“不是,我能懂高考对你很重要,但现在结果就是你已经考上港大了,你以后也会跟我一样认识新的朋友、新的人脉,多出很多选择,我不懂你为什么总要看轻自己,明明真的很优秀。”
“我这点优秀能顶什么用?”
陈密至始至终只是用那双黝黑的瞳孔看着他:“我没有轻看自己,只是我真的只有一条路,这条路你看不见。”
也不需要看见。
陈密把自己初恋的结束,归结到了阶级差异的错位上。
苏明宇也是那天看着陈密头也不回,拖着行李箱从他家离开才陡然意识到。
原来陈密在他眼皮子底下变化这么大。
至于胃镜,陈密是在离开出租屋以后,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做的。
他太难受了,也许这份难受从当初选择跟苏明宇在一起的那个雨夜就一直在。
只是他自己骗自己,麻木了。
最终他拿到的检查结果是食管炎加胃溃疡。
在溃疡长好以前,他得长期忌口三餐服药,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
陈密每吃一顿药,就感觉心里的窟窿,跟胃上的溃疡一起长好一点。
他知道自己考上港大,再把苏明宇就那么甩了很无耻,但他真的受不了了。
就这样吧,如果无耻能让自己舒服一点,那他愿意无耻。
只是陈密绝没想过,自己会在等黎淮做胃镜的时候再碰到苏明宇。
当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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