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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衣

    开春宴在京城的贵妇圈里是享有盛名的聚会,而有资格举办的人在这圈子里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许烟月论辈分自然是差了些,但若是说地位,依照邵淮如今的权势,却是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那日挑的布匹很快就送到了府上,不日管家便来见她了,管家也是邵府看着邵淮长大的老人了,对着许烟月却依然是毕恭毕敬。

    “夫人,逢春阁的徐师傅到了。”

    许烟月面露诧异:“逢春阁的师傅?”

    逢春阁是京城最好的裁缝店铺。

    “正是,听说夫人要做衣,大人吩咐小的去请来了。”

    许烟月说做新衣本就只是个借口,原本想着借着时间不够的理由便这么搁置算了,倒没想到邵淮还请来了京城最好的衣匠。这逢春阁的单子若不提前约可是腾不出来时间的。

    如今人来了,她也只能起身迎接,语气间只能听得出惊喜:“瞧我这记性,快去请进来吧!别让师傅久等了。”

    邵府平日里没少在逢春阁做衣,与那边的师傅也算熟识了。

    管家没一会儿便领着一个女人进来了,若说逢春阁是京城最好的成衣制作铺,那么徐师傅无疑是最好的衣匠了。

    就算是半路被请过来的,徐师傅也没有半分不悦的表情,只恭敬地行礼:“夫人。”

    “真是麻烦师傅了,”许烟月也满是歉意,“让您百忙之中还亲自上门。”

    “夫人太客气了,”徐师傅笑,邵府可是他们的大主顾,老板一接到消息就赶紧派她来了,“邵大人传话说是夫人打算春日宴时着装,小的想着时间剩得不多,便今日就登门拜访,与夫人商议好了,也好早日开工。”

    徐师傅虽已是半老徐娘,但依然风韵犹存,爽朗的笑容无关性别只让人心生亲切。

    许烟月更是不好意思了:“师傅您只管照着你的想法做就是了,哪里需要同我协商,只是时间有些赶……”

    “夫人不必在意,小的既是答应了,那就是有十足把握的。”

    徐师傅语气间很是自信。

    许烟月本是存了推脱的心思,被她这么信誓旦旦地保证了,倒也说不出旁的话了,只能笑着应允:“那就有劳师傅了。”

    她虽说没提什么要求,徐师傅还是依着惯例询问细节,测量尺寸,选一些能搭配的布料。

    她也听说了许烟月如今有孕在身,不敢过多打扰,倒是许烟月却一直都是耐心的样子,让人看了便心生喜欢,这也是他们喜欢这位大主顾的原因。

    “夫人,您再转个身,小的这就测完了。”

    许烟月依言转身,这一转身就看到了门外露出的半截毛绒绒脑袋,脸都被遮住了,只能看到头发上一个小圆啾。她眼神复杂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尽量不让语气异常。

    “舒宁,你又逃课了?”

    邵舒宁闻言把整个脑袋都探了进来:“娘亲,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她见许烟月没赶自己走,小跑着凑到了跟前。

    许烟月已经测好了尺寸放下了手,她点了点那颗小脑袋:“这头饰都是娘亲做的,你说娘亲怎么知道你来了?这会儿不是你做功课的时间吗?怎么来了这里?”

    “舒宁听说娘亲要做衣服嘛!”舒宁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虽然她的衣物也不少,可小孩子对于新衣总有天然的渴望。

    旁边的徐师傅也是笑:“小姐可真不愧是夫人您的女儿,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这再假以时日,来您府里求亲的人怕不是得踏破门槛。”

    许烟月笑意未减,眼里的温度却是一点点冷下,她的宣儿若是还在,再过几年也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他那般会体贴人,将来若是娶了妻子也一定会温柔相待。

    这个想法让许烟月有些喘不过来气,她不得不打住了念头,转移了注意力。

    “舒宁若是也想要,就也做一件吧!”

    “好!”邵舒宁欢快地抱住许烟月撒娇,“谢谢娘亲,娘亲你真好。”

    “哎哟,我们大小姐可真是喜欢夫人您。”徐师傅也是一脸笑意,“来大小姐也让我来量量,看看今年长高了没有。”

    许烟月闻言松开了舒宁,她便蹦蹦跳跳地过去站好测量了。

    “我的虽是宴会上穿,但舒宁的不急,徐师傅你日后得了空闲再做就是了。”

    “夫人不用介意,小孩子的衣服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徐师傅倒是不介意。

    邵舒宁一听宴会耳朵又竖起来了:“娘亲,什么宴会?我也想去。”

    徐师傅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姐还太小了,等再过几年,就能像您娘亲一样,漂漂亮亮地出席了。”

    许烟月背过了身去摸布料,眼里也不知是喜是悲。像她娘亲一样啊!没错,就像邵思秋第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一样,那必然是轰动一时的场面吧。

    她又看了一眼舒宁,小孩子也是知道爱美的,听着夸奖的话便开心,单纯的脸上挂着笑容没有一丝阴霾。

    许烟月别开了眼,她无法心无芥蒂,却又不能直接迁怒,只能尽量选择了无视,待舒宁测好了尺寸就让她去学习功课了。

    送走了徐师傅,许烟月一出房门就看见了一群陌生面孔从厢房出来。

    管家本正在指挥着,见许烟月看了过来,便走过来招呼:“夫人。”

    许烟月面带好奇:“这是在做什么?”

    “回夫人,大人前些日子命小的为咱们未来的小主子好好寻觅一乳母。”

    许烟月愣了一下:“现在吗?未免也太早了。”

    管家严肃的脸上流露出笑意:“也不早的。总要先熟悉熟悉府里,我们也要了解了解她的秉性才能放心。”

    许烟月看着那些女人出去,走进了她们刚刚进去的厢房,那里被布置的奢华而又温馨,显然是为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打造的了。

    也不知道邵淮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情,她竟然毫无察觉。

    百灵在一边惊喜地叫出声:“夫人,大人可真是废了不少心思呢!看他这样,等小主子出生,他还不得宠上了天。”

    许烟月没有说话,她抚摸着窗边一盆生机盎然的花盆,脑子里浮现出赵承宣的寝宫。

    那里干净简洁得可怕,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只有桌案上堆积成山的书。她第一次见时便惊讶过,那哪里像是一个孩子的寝宫,到处充斥着让人压抑的气息。

    如今再看这屋子处处暗含心思的陈设,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收手时轻轻一带,那花盆便随着她的动作掉落下来。

    许烟月也不躲避,直直地让那花盆砸到了自己的脚上。

    即便是有这样的冲击力,花盆落地上还是瞬间摔成了碎片。巨大的声响让百灵一惊,急忙上前:“夫人!您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呢?但是唯有这样清晰的疼痛,才能掩盖心里的痛意,她看向百灵笑着说道:“没事。”

    话刚一落音,就听到了邵淮的声音:“怎么回事?”

    许烟月看过去,门口的邵淮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朝回来。

    “大人,”百灵急得也顾不上行礼了,“夫人的脚刚刚被这花盆砸了。”

    邵淮看着这地上这一地的碎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看着向自己走近的人,许烟月后退了几步:“大人,我没事……”

    邵淮看脚下的碎片,心提了起来,就怕她踩上去,因着急语气带上了一丝愠怒:“你站着别动。”

    许烟月就当真站着没动,一直等着他过来,二话没说便把自己抱起。

    她的脑袋贴在男人的胸口处,能感觉到他轻轻松了口气,把自己放床上坐着时,动作也轻上了不少。

    邵淮将她鞋袜褪下,女人纤纤玉足甚是秀美,堪堪能被自己手掌握住,大概是因为羞涩,那粉嫩的脚趾微微蜷缩着,看起来可爱得紧。

    只脚背上那一大块淤青,在雪白肌肤上尤其显眼。

    “疼不疼?”

    “不……嘶,”她的不字刚说出口,就因为邵淮碰了一下而疼得长吸了一口气,那皱巴巴的小脸看得邵淮好气又心疼。

    最终他也只是轻叹一声:“怪我考虑不周,哪能在房里放这种易碎品,我这就让人去了。”说完又转头去看百灵,“去叫大夫。”

    “是。”

    百灵出去了,邵淮也没松手。

    许烟月看着低头耐心给自己揉捏活血的男人,她不知道这个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准备这些的,可会对承宣有半分内疚。

    想到这里,她柔柔开口:“太子殿下的忌日就快到了吧?我知道大人现在为我肚子里孩子高兴,可这才一年,皇后娘娘大概还没走出丧子之痛,大人也该多关心关心。”

    她看不清邵淮的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他握自己脚的手僵了僵。

    “你不要想这么多,”邵淮尽量用着平常的语气回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名字承载了自己多少的无力与悔意。“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孩子能平安出生。”

    平安出生么?许烟月脸上露出讽刺的笑意,她突然有些好奇等到邵淮失去这个孩子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那大人可曾想过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名字吗?”邵淮抬头,眼里露出笑意,“我近日正在想,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哪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还是大人想吧。”许烟月笑得甜蜜,“只是若是女孩子,我倒是想让她跟着大嫂学琴。”

    邵淮失笑,他家大嫂抚琴是一绝的,在鹿城时,许烟月便想让舒宁跟着学,只是舒宁偏生是个学不会的。

    “只是若是再像舒宁那样,怕是大嫂要受打击了。”许烟月显然也想到了。

    “她哪里会受打击?”邵淮坐到了她旁边,“她对孩子们都喜欢得紧。”

    不光是大嫂,邵家上上下下,哪个不是把舒宁当祖宗似的宠着。

    许烟月看着邵淮说起孩子时掩盖不住的喜悦,笑意愈深。

    你越是期待,失去时才能越是痛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