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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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父起身,踱步至大落地窗前。忽然心事重重,似在做一个重大决定。

    这位英姿不减的老绅士仿佛步入窗外的风景画中,完全的与景致容为一体。

    我坐在摇椅里欣赏。

    他侧过身,逆光对着我,眼睛里有一片阴影。

    我想他正在思考怎样向我讲述一个不容易开口诉说的故事吧。

    我不急,与他对望着,静静等待。

    “蓝小姐,我是否,可以叫你名字?”

    我微笑,他已经把我当做家人,或者朋友。

    “是伯父,你可叫我蓝沉,也可唤我小名,沉沉。我父母喜欢这样唤我。”

    游父点头。

    “沉沉。”他轻唤,语气慎重非常,但是同父母般亲切,“你可以叫我……悠然。”

    悠然?我怔怔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男人沉吟片刻,犹豫再三实在叫不出口。儿媳能够直接喊公公的名讳吗?

    游父显然了解我心事,嘴角舒展,道:“来,试一次,慢慢便会习惯。”

    “不,不,我想我还是叫您伯父。”我礼貌的摆手。

    他略失望的看着我,但随即又道:“沉沉,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不止是家人,更是可以谈心的朋友。”

    语气诚恳的让人不得不接受。

    “我明白伯父,我明白你喜欢我,但您是长辈。”

    “不,你不明白,如果明白就不会说‘您’。”

    我无言以对。

    他反而坦然道:“来,试着叫我悠然。”

    我鼓起勇气,细声叫一句:“悠然。”

    游悠然,是他的中国姓名。叫起来怪异,但也很富诗意。

    他舒心的对着我,每一条皱纹里都流淌着快乐的笑。我们的距离因为名字又拉近了许多。恍然间我似以为逆光站在窗前的不是长辈,而是一位风度偏偏的老朋友,心情也舒畅之极。

    我仰在摇椅里大笑起来,游悠然依然站在那副美丽的风景里,双目炯炯。

    他忽然说:“沉沉,你不知道你是个多么另人心动的孩子。”

    我完全抛开尊长,捧腹大笑:“悠然,你不知道你多像电影里魅力四射的明星。”

    “我?”他低头打量自己,皱皱眉头,“我老了。”眼里居然有点不自信。

    我于是安慰道:“不老,朋友之间没有年龄的界限。”

    他欣然,下一秒钟又担心的询问:“我真的不老?”

    我轻笑,原来普天下不是只有女人整日担心身躯衰老红颜不再。

    我想询问他关于那位故人的故事,借以转移话题。

    正欲开口,房门“啪”地被大力推开。

    我受惊吓从摇椅上蹦起来,见游永正站在门口,粗气直喘。

    这时背后传来游悠然厚重的声音:“什么事?”

    他又变回那个自信、沉稳的男人。

    游永喘息未定,快速道:“是母亲。母亲她心脏病复发,老卢瑟已经招医生前来。”

    话音未落,游悠然已经开始行动,他披上准备在门口西装外套,拧起眉头命令:“我们立刻赶过去。”

    游永叫我:“蓝沉,你跟着父亲,我先招呼医生去。”转身跑开。

    心脏病突发,这件事可小可大。医治及时大事化小,不及时极有可能送命。而游悠然此时脸上已经挂起一层严霜,再也找不到刚才的轻松。

    当下我小心道:“伯父不要太过着急,伯母吉人天象。”

    游悠然当然不可能因为我这一句真的安下心来,他微微一楞,稍舒展了双眉,肃穆的道:“谢谢。”

    短短几分钟,我们又变得生分。

    我跟在他身后,两人快步回到大房子里。

    客厅已经被待命的白大褂医护人员和灰布衣裳女佣们站满。

    见游悠然前来,大家立刻停止耳语,恭恭敬敬让出一条朝向楼梯的通道。上到二楼,我正犹豫要不要去见游伯母,一位须发全白的老医生迎了上来。

    他与游悠然简单握手,轻松的笑道:“夫人没问题了,只需要安静修养几天就可以恢复。”

    说的是英文,听语气似是多年老友。

    游悠然终于现出一个微笑,以示谢意,然后径直沿着长长的走廊继续向前走去。

    我停下来对医生浅浅弯一下背表示尊敬。

    医生打量的望着我问道:“日本人?”

    “不,”我笑,“与夫人一样是中国人。”

    他拖拖眼镜对自己的判断失误表示惊讶:“气质与夫人完全不同,更像我印象中的日本人。”

    “因为刚才的动作?”

    “不,不,因为你看起来清淡内敛。”他又像个老顽童一样摇着脑袋道,“跟那个人的气质像极了,像极了。”

    这样巧合?但我来不及研究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游永步履沉重的向我们走来。

    他心情低落至极,他现在需要我的支持。

    我迎上去握住游永的手。

    他动一动嘴角,挤个完全不算是笑容的笑容出来。

    我安慰:“医生刚刚说过,伯母没有危险的。只消休息几日即可恢复了。”

    游永偕着我的手,他面容痛苦。

    “是我的错。如果不说那些绝情的话,母亲也不会旧病复发。”

    我心窒息了一刻。他对游夫人说过什么?是否与我有关?

    但我不问,额头依在他胸前,环住了他的腰。

    “不要想了,不管发生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了。”

    “蓝沉,谢谢。”他说着抱住我的肩。。

    我才觉察他居然还在叫我蓝沉,而我居然还叫他游永。

    从来没想过改口,习惯了,一切自然而然毫无察觉。但是想到刚才与游悠然交换名字的过程,此刻喊自己的爱人全名顿觉异常疏远,异常别扭。

    “叫我沉沉。”我抬头望着他。

    他轻抚一下我头发,道:“沉沉。”

    “沉沉,我想,有一件事情你有权力知道。”他凝望我,“芊子正在普罗旺斯休养身体。”

    又是芊子,一天之内,游父、游母和游永都曾提到她,她仿佛是住在这个大花园里的幽灵,时刻会出现,这个名字简直成为我的过敏源。而现在游永告诉我,她现在就在法国,在那个美丽的普罗旺斯。

    我立刻寒毛竖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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