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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闲云浮渡夜微雨 月破长空竹影疏

    乾元二十年,当代雄主牧天下正值不惑之年。当其时,牧族雄兵百万,三出函谷,打得魔族落荒而逃,隐有称霸凡间的气象。

    牧天下本是先皇二子,原名隐壑。可叹当年太子隐川与魔族公主幽月寒暗通款曲,弑君篡位,险些让东土落入魔族之手。幸得隐壑洞察先机,力挽狂澜,扶社稷于即倒,而后荣登大宝。时年隐壑方及弱冠,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有称霸凡间之鸿鹄大志,遂自更名牧天下,改国号乾元。

    国运昌盛如斯,本该福泽万民,然遍观东土万里河山,哀鸿遍野。自古苍山以西是为外域,此山横亘国境极西之界,绵延起伏不知其几万里,奇峰异峦林立其间。苍山险峻,峰顶常年隐于云层之中。有史以载,欲跃苍山者数不胜数,以求苍山以西是为何处,然功成者未有载焉,多横死山途而无所终。

    及至前朝天启元年,苍山变故陡生。据传当年天雷犁川,连绵不绝四十九日,地裂天崩,而后有幽深峡谷直通外域。此谷两侧壁立千仞,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先皇倾举国之力,于函谷筑雄关。取谷中巨石制百尺见方为材,能工巧匠精心构之。城墙高十丈、宽三丈,筑墙之石丝丝相合,墙面光滑如镜。内无可趁之隙,外无着力之点,由下仰观,若绝壁天成。

    函谷雄关耗费甚巨,劳民伤财,始建之初众人甚为不解。而后偶有凶残生物叩关,人形而异首,面目狰狞,若犬、若熊、若猿者各有不一,气力远胜常人,四肢生有利甲,极善攀援,同时奔行如风,不易捕捉。因其面恶而凶残,世人称之为魔。此物初现时,巡守兵士被打得措手不及,死伤惨重。后倚坚城利箭退守关内,魔物受阻不得入。至此,先皇筑关之先见遂为众人称道。从此以后,函谷关就成了国之重镇。世人皆颂先皇洞察先机,却鲜有人深究苍山为何而开。苍山不开,魔物何以跨界而来。

    函谷关以南十里,有竹海千顷。茫茫葱翠者,随苍山逶迤起伏,犹如巨龙盘卧,故名卧龙岗。自函谷开关以来,当地山民常于此伐竹掘笋,卖于关中军民,以为生计。乾元年间,时人盛传卧龙岗有仙人隐修,竹海深处常有飘渺仙乐传出,闻者精神振奋、疲乏俱消,更有传言卧龙岗偶有灵笋出世,沾染仙气,有延年益寿的奇效。

    此时正值初春,确是挖笋的好时节。夜色尚未完全笼罩西沉的嫣霞,云彩慵懒地浮在半空,淅淅沥沥的小雨如烟絮飘洒在毛竹搭成的屋顶,不曾激起半点响声,却是涂上了一层绵密的水珠。一间简陋的竹屋背倚竹林而建,屋前丈许方圆竹子已被砍去,整理成为一块平地,权且算是屋前的院落。若是寻常山野,有这么一间陋室倒也没什么,可此处已是竹海深处,凶禽猛兽时常出没,委实不是常人居所。

    虽说春雨贵如油,但雨天难免湿闷,因而屋门大敞,却见一老一少偎榻而倚,一方纹枰横陈其间,枰上黑白二子纵横交错,宛若漫天星阵。老者伛偻而干瘦,须发银白胜雪,盘简髻于顶,半尺青竹簪之。面有蜡黄之色,沟壑纵横几近苍山之脉。然如此垂垂耄耋老朽,目中全无半分昏聩之意,却深邃如诸天星辰,望之恐有迷失之嫌。少年俊逸秀朗,一挂青丝若垂天玄河,遮住了大半面颊,以手支颌凝视棋盘,五指修长,肤色润泽尤胜女子。

    “小子,别装了,你个臭棋篓子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啊?”,老者俯身拾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小酌一口。见其仍在埋头故作沉思,转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问道:“听说又有灵笋出世了…”

    一个“了”字尾音尚余,少年陡然一哆嗦,迅速抬头,笑嘻嘻地望着老者道:“爷爷,我错啦!求您老人家别唠叨了,又说什么我灵力低微还炮制灵笋挥霍。这不是关中李广将军被魔物偷袭,重伤垂死。将军替我们镇守关口,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呀,徒有一副济世的菩萨心肠又有什么用。李广将军死了,还有张广、吴广什么的将军,关你屁事啊。”老者嘴上骂着,眼神却无不流露着关切和怜爱。

    “今夜子时就是你的弱冠生辰了,你就这点能耐怎么行呢。”少年的及时认错并没能止住老者,反而今天异常地絮叨,“那些该死的老家伙,瞒又瞒不住。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

    老者舍了棋局,起身立于门口望着屋外的竹林。良久才转身,道:“今夜就到这儿吧,一会儿你睡里屋,爷爷要赏月。”

    少年随老者久居山林,虽偶有嬉闹打趣,打心里确是敬畏有加。心中虽想着今夜浮云微雨,哪来的明月可赏,见老者严肃的神情,也不敢多嘴。兀自收拾了纹枰星子,回里屋睡觉去了。

    见少年回里屋睡去,老者复倚塌小卧。

    及至星夜,忽风起云涌,竹海涛声阵阵,一轮明月破空而出,皎皎漫天月华如瀑倾泻而下,纷纷汇入小屋之中,归于少年体内。

    老者感知如此剧烈的天地灵气,已然醒转,孑然而立,凝望着少年。但见少年仍在安然熟睡,周身被月华浸润,滋养之下肌肤愈发莹润,如宝玉破石欲出。

    老者心念:“这就是了,当年你外公为你封印盘古残魂,同时你自身元神恐也受了封印影响。怪不得以你灵资加上我悉心教导,修为还是增长缓慢。弱冠,弱冠,你的冠礼也只有这方天地才有资格主持啊!”

    老者怔怔地注视少年良久,毅然转身而去,“老朽护你二十载,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那些家伙应该也在路上了吧,这方天地中的距离好像耽搁不了他们多久的,呵呵。盘古残魂啊,这世间曾经唯一的主宰,哪是说封印就封得住的。孩子,以后你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一脚踏出屋外,已是相隔两重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