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悠悠跟着魏子健下了火车，通道里的风呼呼往人脸上扑。
有点儿冷，她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推着两个大行李箱跟在他身后。
魏子健突然停了下来，“我的比较轻，换一下吧。”
“也好。”
“真是不客气！”
“我又不傻，有轻的当然要提轻的喽！”
魏子健没再说话，很快又再次超过了她。
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车站，车站的指示牌还是用油漆刷的，经过风吹日晒，斑驳脱落，勉强还能认出黑漆的字是芝南二字。
出口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爷带着工作帽站在那里检票，不过出站的统共就没有十个人，很快他就工作完，然后大呼一声：“工作结束喽，下班！”
江悠悠刚走出车站，身后唯有的几盏灯全灭了。
魏子健突然说：“这里两天才会经过一趟火车，只有在车来的时候车站才会有人，平时的时候你连人影到见不到。”
现在其实还不算晚，正是城市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可是这里的街上连行人都很少见。
魏子健带着他走过一条街，然后看到了一家亮着灯的店铺。
“先找个地方休息下，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继续出发，因为下面的路更难走，万一你在路上病情加重了，我可担待不起。”
江悠悠点头答应，随他走进这家两层楼高的小旅馆。
很快就开好了房，两人的房间在门对门。房间很简陋，才走到门口她就闻到多年未住人的发霉味道，木质的床上铺着泛黄的床单被罩，铁艺架子上摆着一个塑料盆。
魏子健回到房间，把自己带的药箱打开，翻找了一会儿去敲了敲江悠悠的房门：“这是药，吃点然后睡一觉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
“嗯。”
正好，老板送刚烧好的热水上来，给一个房间放了一瓶。
江悠悠伸手接过那些药，关上门的时候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推开窗户，不远处还是连绵不绝的大山，一轮明月高挂于山头。
夜色沉沉，白色的玛莎拉蒂穿梭在华灯初上的城市中间，汇入车流蜿蜒成河的马路之中。
韩雪琳死死抓着方向盘，不断地踩着油门，绕过一辆有一辆车，速度慢慢逼到最高。
有人打开车窗在身后痛骂她。
“神经病啊，不要命了！”
……
神经病？韩雪琳的唇角下垂，手背上的血管暴起，泄露了她心情极度糟糕。
江悠悠走了，林耀对她无可奈何，两家都被搅得鸡犬不宁，按理来说，她应该感到非常开心才对，事实上开心没有维持多久就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今天她斗志昂扬，去了监狱本想着耀武扬威一番，可是没想到那个女人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韩眉和她的对话在脑海中响起。
“妈妈，我已经离我的计划进了一步。我将我喜欢的那个男人的妻子家庭搞得支离破碎，那个女人已经成功被我逼走，她的哥哥也在医院半死不活。”
听到她说这些话时，那个叫韩眉的女人一直皱着眉头，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担忧，这些在她看来都非常讽刺。好几次，韩眉都想出声打断她的话，可是被她提高声音给压下去了。
“那个女人名叫江悠悠，是最负盛名的江家的大小姐，她太笨了，被我一挑拨就深信不疑……”
“江家？”韩眉的心咯噔了一下，本无生机的脸上突然多了份急色，“江家？他们可还有一个儿子叫江以宁？”
“没想到您在监狱被关了那么久还知道江以宁？对，就是那个孤儿江以宁，他处处跟我做对，我就想了个办法把他给送进了监狱，我以为他会死的，可惜还是命大被抢救了回来。不过不要紧，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机会搞垮他们江家。”
韩眉怔住——
她的声音剧烈颤抖着，好半天了才说出一句话：“你疯了，你简直是疯了！“
“我没疯，疯的是你——韩眉！当年你一声不吭就回到了中国，从那以后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只想要嫁给我喜欢的男人，凭什么一个个的都来阻拦我。“
韩眉哭喊着：“江以宁他是你的哥哥啊，亲哥哥啊！“
……
江以宁他是你的哥哥。
韩雪琳听到这句话时，觉得身上的力气被一下抽干。
她后面准备的话全都没有说出口，离开监狱的时候，外面的日头还很大，可是她觉得出了一身冷汗。
保姆过来扶她被她推到一边，她把司机赶走，一个人开着车从监狱离开。
张子燕的电话不停打来，她觉得烦，直接把手机扔出去，车轮碾过去成碎片。
她一路开着车到中心医院，在停车场里呆到天色昏沉。
江以宁是哥哥，他是我的哥哥，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被我给害死了。
韩雪琳把头埋进方向盘里。
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孤独之中好像得到了一丝温暖，但是想到江以宁曾经让她颜面扫地，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来没有争夺过什么，却拥有一切。
一个从未谋面的哥哥，他在江家得到的是良好的教育，家庭的温暖，而她呢，在黑暗之中咬碎了尊严拼命活着。
就算是哥哥又怎么样？他知道了自己是她的亲妹妹之后会帮她吗？
房内一片寂静，唯有啤酒不停下咽的咕嘟声。
林耀看了眼窗外，此时天色已晚，星辰明月都现出了形。
在他的身边散落着他给的那些嫁妆，翻找了许久，想要找到她留下的只言片语，幸运的是他找到了江悠悠三字，可是不幸的是那是一封离婚协议。
他突然笑起来，那天你明明答应过我不逃跑的，可是这一次不声不响的离开，让我连你最后的一丝消息都追寻不到。
第二天一大早刘冬冬过来找他时，开门便闻见了一股酒臭味。
“这是喝了多少酒？”
林耀躺在地板上睁着双眼，下巴的胡茬冒了出来，青黑一片。
“刘冬冬，我想了想，既然查不到有关她任何的出行记录，那她一定还在这里没走远，只是偷偷藏了起来。”
刘冬冬叹了口气，满地都是空了的啤酒瓶，而他居然还能头脑清楚地说出这种话，真不知道应不应该夸他一下。
“查到了出行记录，她去了芝南。”
林耀倏地一下起身，布满红血丝的眼锋利的从他脸上扫过，然后起身向外跑。
“就算你追到了她又怎么样，那些照片都是实打实的，你又要怎么和她解释？”
林耀脚步顿住，刚要开门的手顿在空中，眼睛里毫无波澜。
良久，他转过身，上楼去了。再次下楼的时候已经收拾利索，淡淡开口，“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
狱警的声音响起：“……韩眉，有人见。”
坐在床上看着小窗发呆的韩眉回过神，昨天上午见了江海天，下午见了韩雪琳，今天又是谁呢？
她的手上戴着手铐，走过去的时候，隔着玻璃窗看到那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忍不住愣了下。
林礼看着她说：“好久不见了。”
韩眉苍老如灰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是的，好久不见，我一时竟然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她在对面坐下，两人一时间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若不是当年她贪心想要得到更多，现在的她就会是林太太，养育儿女，生活富贵，可是富贵向来都是险中求得的，只不过当初她赌错了。舍弃了林礼这样的男人去换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可笑的是梦碎之后她还期望重新回到他身边。
林礼沉默良久，他的眉轻蹙，眸中男的出现几分纠结，淡声答：“你就当是梦好了。”
韩眉微微笑，眼睛发亮：“我当这是一个好梦。”
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三秒后再度低下头。
这么些年来，他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可她在监狱里这几十年皮肤早已衰老松弛的不成样子。
林礼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韩眉没有回答，反问了他另一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见到了你的女儿，我是跟着她过来的。”
韩眉微怔，结巴道：“……她，难道她喜欢的人是……”
“没错，是我儿子。”
韩眉浑身微僵，沉默良久，命运真的是给她又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女儿差点亲手杀了自己哥哥，喜欢上的人又是初恋的儿子。
“造孽啊，都是我造的孽！”
林礼的声音没什么情感，低声道：“命运总是这样出其不意，当年我也以为能和你携手共度余生。”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事情已经过去了，今天我来是问你要一个真相，当年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听他这么一说，韩眉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事情了。
林礼拿出手机，看着她问：“我想要录个音，可以吗？”
韩眉目光如炬，似乎要把手机盯穿，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低声道：“是安眠药，我在你的酒里下了安眠药，你当时已经不省人事，什么都没有做。”
等她说完这句话，林礼就把手机收了起来，看到她已经红了双眼。
韩眉起身说：“我累了，今天到此为止吧。”
林礼也起身，正准备往出走，突然听到她在喊他的名字。
“林礼——”
他回过头。
“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余下的日子请不要再继续恨我了。”
“我会的，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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