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薄薄的塑料膜糊成的窗照进来，又被淡色窗纱过滤了一层，温柔又明亮。
村子里谁家养的大公鸡在迎着太阳打鸣，江悠悠睁开眼睛。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鸡叫声，可见昨晚确实睡好了。
另一边，林耀也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不过他是被走廊外面手推车碾过地板的噪声所吵醒的。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四周全都是白色的，空气中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医院。
刚想动一下，发现浑身僵硬不说，胃还是抽搐的疼。
缓了一会儿，腿上麻木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他低垂着眼眸去看，发现腿上压着一个脑袋，乱糟糟的头发丛里头皮屑像是随手撒下挂在上面。
林耀看上去神情没什么变化,乌黑壁纸的睫毛像是鸦羽,漆黑冰凉的桃花眸正落在他身上。
他什么话都没说，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刘冬冬慢慢抬起头来，睡醒朦胧的看着他。
林耀没说话。好一会儿，刘冬冬才听见他平静的询问：“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吗？自己睡的像头死猪一样。”
刘冬冬先是一愣，揉了揉眼睛后才清醒过来，眼眶立刻红了，声音激动，甚至是冲到了他枕头边,口水喷了他一脸：“老板，你醒了？”
林耀扯了扯嘴角，抬手抹掉脸上的口水，脸色可以用青色形容。
“老板，我……”
“滚回去睡觉，剃胡子去，看你那邋遢样子真丢我的人。”
“老板——”刘冬冬的声音弱下去，“你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天没见了，胆子大了还敢顶嘴了……”林耀说着就要起来打他，可是刚一动痛的他哎呦一声倒在床上。
刘冬冬主动把脑袋送过去，林耀看了一眼，实在是下不去手。
他嫌弃地把他往家赶：“快点回家去洗洗头，好好睡一觉，真是不好意思我自己坐飞机先回来了，扔下你自己坐着绿皮车晃悠晃悠。”
“老板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要留在这里陪你。”
林耀：“……”
他偏了偏头，看到门口出现一个喜眉笑脸的老人。
“李姨，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饭，小小年纪就把自己喝的胃出血，得亏是冬冬发现了你，不然就蹬腿了。”
“蹬腿了也好，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你蹬腿了让你爷爷怎么活？”李姨放下餐盒，表情哀伤的看着他，“还有悠悠，还有你的孩子？”
李姨说完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真，林耀的脸垮下去，心脏蓦然揪紧，即使他想强装镇定，脸上的苦涩也骗不了任何人。
空气中有一秒的凝滞。
李姨杵在原地，眼角的皱纹眯到一起，嘴巴张了又张，最后骂自己：“我这张破嘴呀！”
刘冬冬大声嚷嚷起来：“李姨做的什么饭啊，还没打开我就闻到了好香的味道。”
“我也闻到了，给我尝尝，饿了。”
正巧查房的医生来了，身后的姑娘看到他的第一眼之后，大吃一惊，立刻看了一眼夹板里病人的详细情况，然后表情有点好不掩盖的开心。
刘冬冬也注意到了那小姑娘的表情，就差配点音乐跳起舞来，刚准备发作林耀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示意他什么话都不要说。
一实习生听到他这句后幸灾乐祸地说：“别想了，你现在还吃不了东西，再饿一天吧。”
虽然听魏子健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他仍旧讨厌林耀这个男人，在他心目中男人就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可是现在搞得妻离子散的，即使有苦衷也不能就这么简单原谅。
稍微年长点的医生听到后，板着脸问：“子艺，怎么说话呢？”
不待魏子艺开口，林耀慢慢说道：“没事，我们很熟。”
魏子艺愣了愣，看了林耀一眼，对上他那双深邃的平静无波的眸子，忽而又转过脸去。她在心里嘀咕，好端端的他替自己解什么围啊，把自己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见他精神状态不错，医生让撤了心电图，然后又叮嘱他先不要吃东西，明天再开始吃，也是以温软稀烂的东西为主，大概两周之后才能恢复正常饮食。
李姨帮着把医生送到门口：“谢谢你啊，医生。”
魏子艺走了两步又倒回来，看着林耀小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没什么，随口之劳。”
“哼！假惺惺！”
魏子艺翻了个白眼走掉了。
……
李姨带过来的饭是白粥和几个清淡小菜，结果因为林耀还不能进食，全进了刘冬冬的肚子里，偏偏他还就坐在林耀的面前吃的香的吧唧着嘴。
林耀觉得他是故意的。
“我还就是故意的，让你知道食物的美味，每当你想不开要自杀时希望你能回忆起这世界的美好。”
“我这不是自杀。”
“那是啥？一个人灌了那么多酒，白的啤的红的都有，不是自杀是什么？”
林耀眯了眯眸子：“刘冬冬，皮是否松了？”
刘冬冬不敢吭声了，好半天才有些沮丧地皱了下鼻子后又深吸一口气：“皮没松……李姨做的饭也好吃……酒那东西有啥好吃的。”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李姨忙说：“你爷爷啊嘴上说着不管你，担心了一夜，一大早就让我来给你送饭，下次啊，可不敢喝这么多酒。”
“是我让爷爷担心了。”
“他那脾气你也知道，刀子嘴豆腐心，不来看你也是不想遇到让他恶心的人。”
这么一说，好像今天没有见到韩雪琳出现。
也不知道郑警官那边怎么样了？
正想着他呢，他就黑着眼圈出现在了林耀面前，打了个呵欠说：“我们俩的演技不过关，被识破了。”
林耀对刘冬冬说；“你去把李姨送一下。”
等病房就剩下他们二人之后，林耀才开口问；“什么意思，说的详细点。”
“就是有人提醒韩雪琳不要去管秦书亦，所以暂时她不会有所动作，这就意味着我们很难再抓到她的把柄。”
“没关系，能把我逼到这种境界绝不是韩雪琳一个人能做出来的，我们先静观其变，从长计议吧。”
“怎么计？”郑钧拉了个椅子坐下，“张保全的车起火，所有证据被烧的一干二净。张峰那一群人携带的刀具又都是仿真的，怎么说都可以说是跟你开的一个玩笑。”
林耀打心里抗拒目前这种被动的局面，可是如果他继续着急，还会继续落入敌人的圈套。他平静的给郑钧分析道：“我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说是每个月需要靠韩雪琳提供的药才能活命，也就意味着她每个月都会和某人联系取药，如果我们……”
郑钧的鼻间发出一声轻叹：“在不考虑你的性命的情况下，我是会沿着这条线索查的。你也知道对方的城府颇深，几乎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后，我们可以查韩雪琳，但是如果往她身后查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要一招制敌。可以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耀无法否认，眉心蹙到了一起。
“哦，对了，m实验室正在研究你体内的病毒，据说是一个叫麦平的男人牵头的。”
听到这里，林耀有些意外，m实验室他是听说过，是鼎鼎大名的科研机构，可是却死活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认识一个叫麦平的人。
正欲开口问，外面突然想起了刘冬冬的大喊声：“韩小姐，你不能进去，我们老板还在休息。”
韩雪琳走到门口，就听到郑钧大声质问林耀：“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信你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肯告诉我，我真没办法帮你了。”
韩雪琳猛然推开门，站在门口：“郑警官还真是好精力，守我一夜不说，竟然又跑来缠我未婚夫。”
“韩小姐说这话有歧义，我是监视了你一晚上，不是守。”
韩雪琳笑着对郑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郑警官还是离开吧，有这么个功夫不如回去办其它案子，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郑钧默不作声的看了林耀两眼，“你要是想清楚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韩雪琳站在门口，侧过身子给郑钧让路：“郑警官慢走，我真的不希望下次再见到你。”
说完之后她笑吟吟地看向林耀：“对了，还有，你的助理好像还不知道咱俩之间的关系，我觉得你有必要告诉一下他我是谁，不然总是这么没眼色的拦我。”
林耀的眼里一片薄冷，一字一句：“未——婚——妻——”
他看了眼韩雪琳，她画了很浓的妆，却还是挡不住精致妆容下的疲惫。
“你看起来没休息好，还是回去休息吧。”
他在提醒她，不要在这里自找没趣。
一如既往的无视她。
韩雪琳纤长的睫毛下，浮现出几许泪意，她站在走廊上吸了一口气，整理好情绪笑着走出医院。
选择了这条路，那就继续走吧，反正人生的哪一条路都在黑暗之中，看起来没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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