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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花明珠

    “侯爷,侯爷,二姑娘和二姑爷回来了!”管家一溜儿小跑进来通报,荥阳侯立刻站了起来,先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方才风度翩翩地出迎。许氏见他如此重视,眼眸沉了沉,终究没忍住撇了撇嘴,然后才调整好了心情,在脸上挂了和善的笑容跟在了荥阳侯身后。

    走到仪门的时候,越洹已经携了如意的手,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

    见到荥阳侯,躬身行了晚辈礼,口称岳父。

    虽然神态不见得多么亲近,然而他本来就是一张冰山脸,荥阳侯倒也没觉得被轻慢,反而哈哈笑着上前,“贤婿多礼了,快到里边来。”

    走进了花厅,翁婿之间自然该是一起说话。荥阳侯没有儿子,只四个女儿。按照惯例,如意作为出阁的姑奶奶,该由许氏亲自过问这三天过得如何。不过,才坐定,后面清水居就有人来说,老夫人请姑奶奶。

    如意是在江老夫人身边长大的,祖孙二人感情极深。

    越洹起身道:“既如此,我与你同去拜见祖母。”

    “好,祖母慈爱的很,她老人家一定喜欢相公。”如意点点头。

    便是荥阳侯,也不住点头,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夫妻俩感情好,那是好事哪,感情越好,姑爷对自家的提携便会越多。也跟着起身笑道:“是该到母亲那里去见见。”

    伸手拍了拍越洹肩膀,“老夫人最是喜爱如意,她看子玉如此人才,定然欢喜。”

    说话间,亲自引着越洹往清水居去,如意三天没见到那位慈爱的老人了,走得便比荥阳侯要快上许多,在游廊上三转两转,片刻间就不见了踪迹。

    许氏走在荥阳侯身侧,见到这般情形便笑了起来,眉眼间真诚的很,柔声对越洹道:“姑爷莫怪,二姑奶奶自来与老夫人亲厚的。府里这些个丫头啊,老夫人唯有把她看的心尖儿似的。祖孙俩相伴着十几年,便是侯爷和我,在二姑奶奶那里也要退一射之地呢。”

    笑声很是欢畅,她心里更是敞亮。如意那小贱人,仗着和老夫人那点儿血脉干系,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嫡母。十五年了,老夫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老夫人亲手打理,名为庶女,日子过得却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滋润。凭什么呢?

    嫁了人,竟然敢跑在夫婿的前边,这老夫人调教出来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世间哪个男人,能容忍妻子如此眼里头没有自己呢?

    许氏笑得眼角的纹路都多了两条。

    “咳咳……”荥阳侯多少知道点儿妻子的心思,却有些不满许氏了。这个时候正是拉拢住如意,叫她笼络夫婿的时候,拖后腿有什么意思?

    暗中瞪了许氏一眼,见越洹目不斜视,仿佛并未听见许氏的话,亦或是听见了,却没听明白?

    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荥阳侯也只能引着越洹进了清水居。

    与尖酸刻薄都摆在了脸上的白老太太相比,江老夫人更像一位出身高门的勋贵老封君。人,是有些消瘦的,头发花白,额间嘞着条抹额,眉眼间有病色,亦有疲惫。越洹进门的时候,她正搂着如意,嘴角挂了欣慰的笑意,低头说着什么。

    如意眼圈有些发红,不住地点头。

    越洹见人流血尚可,唯独不能看如意流泪。只觉得她一哭,哪怕什么声音都不出,那眼泪只欲落不落,也叫他心里头难受。当下抢上两步,对江老夫人躬身行礼,口称祖母。

    “这便是子玉?”江老夫人抬头含笑,“快坐下。这几日,如意多亏你照顾了。”

    “都是应该的。”越洹坐在了客座上首,看了如意一眼,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儿来。

    如意也不知道是没看懂还是没看见,依旧扎在江老夫人怀里不愿意动。江老夫人笑呵呵地推了她一把,“去你姑爷那儿,叫老祖母看看,我的如意儿是不是长大了。”

    无法,如意只好蹭到了越洹身边坐下。二人今日依旧是新人打扮,越洹一袭大红色锦衣华泡,腰间束着玄色底子金线绣海水纹玉带,端的是清雅俊美,风华无双。如意衣衫与他的同色,却是绣了凤穿牡丹。她正新婚情甜意洽,这大红色的衣裳穿在身上,便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娇媚。

    二人比肩而坐,说句天作之合,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夫人,姑娘们来了。”

    这边还没说上话,便有丫鬟进来通传。闻言,江老夫人便是一皱眉。

    按说,如意和越洹已经成亲,都是一家人,也不必那么多避讳。可是,三朝回门,却也没有姑娘们不经长辈,就自作主张上赶着来见姐夫妹夫的道理。

    老夫人共有二子,除了跟前的荥阳侯,还有次子如今在江南外放,阖家都在任上。丫鬟说的姑娘们,都是荥阳侯的女儿。除了嫡长女花明珠外,余下几个都是庶出的,平日里没少被许氏磋磨,都老实的鹌鹑似的。不用想,这贸贸然跑来,肯定是花明珠的意思。

    有些恼火花明珠的不知自重,就这么一犹豫间,许氏已经开口了,“叫她们进来吧。也来瞧瞧咱们家二姑爷,往后见面,也不至于不认识。”

    这就是小门户的教养了。江老夫人看看儿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心下悲凉,却也感到庆幸,幸而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总不至于把这丑事传到外头去。

    环佩叮当,香风阵阵,有丫鬟打起了帘子,几个花朵儿般的女孩儿鱼贯而入。

    “祖母。父亲,母亲。”几个人齐齐行下礼去,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

    哪怕心里再不满,江老夫人也不想当着越洹给孙女们没脸,抬了抬手,轻声道:“都起来吧,见过越将军。”

    女孩儿们转身给越洹行礼。

    越洹眼眸低垂,只看着如意的手,仿佛那手上能长出花儿来。

    如意的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

    越洹这才抬起眼,淡漠的视线扫过眼前的几个女孩儿,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就这么一抬头,便叫对面正好奇打量他的花明珠愣住了。

    越家玉郎,她早有耳闻。越洹上次回京,据说京城里的姑娘们,不论贵贱,都跑到朱雀街上去挤着看了。白马银甲,长枪雪亮,叫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们为之疯狂。只是可惜,花明珠正好生了病,没能赶上盛况。

    这次再听见越洹的名字,却是伴着重伤死亡的。

    当如意被赐婚给越洹的时候,她还曾经暗暗幸灾乐祸过。可是没想到越洹命大,赐婚后竟然真的渐渐好了起来,就好像印证了如意的水命,真的是个旺夫的一样。

    花明珠不服气,还在许氏面前砸了好一通的东西,倒是许氏劝她,越洹那样尊贵的人,怎么会甘心娶个庶出的正妻?花如意进了国公府,还不定怎么被磋磨呢。

    今日,花明珠就是故意过来,想看看如意是如何因被人轻视,憔悴难过的。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越洹,竟然是这样俊美清逸,仿佛不似人间绝色的男子呢?

    若,若是早知道越洹竟真的不负玉郎之名,她也宁愿去冲喜呀!她的命数,可也是属水的!

    想到这里,便不由得有些怨许氏,还是亲娘呢,为什么不想着自己呢?

    “久闻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花明珠笑吟吟道,“二妹素来娇养,如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将军体谅些。”

    她的年纪与如意相仿,也正是将近碧玉的时候,年华正好,声音本就格外娇嫩,此时刻意压着些,又有些软绵绵的娇俏,便叫越洹微微抬起了眼睛。

    花明珠脸上笑容愈发甜美。

    许家出美女,这是京城里公认的。如宠冠后宫多年的许贵妃,如眼前的荥阳侯夫人,都是许氏女。

    花明珠虽然只有许氏的一半血脉,然而容貌却与许氏女像了个十成十。

    桃花大眼顾盼神飞,瑶鼻朱唇,眉间一点儿丹砂痔,轻言浅笑间便平添一段风流妩媚。

    美则美矣,却轻浮。

    不但江老夫人,便是荥阳侯,也忍不住皱起了眉,轻喝一声,“哪里来的许多话?还不快带着你妹妹们回去!”

    花明珠嘟起了红润的唇瓣,“爹爹!”

    “明珠素来如此,最是个天真赤诚的。”许氏也觉得女儿行为似有不妥,连忙解围道,“明珠,你妹妹的回门宴不是你安排的?还不快去看看,别有什么疏漏。”

    花明珠想了想,偏头对如意笑道:“二妹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毕竟,将军的口味,想来妹妹比我清楚呢。”

    “不了。”在花明珠对着越洹发花痴的时候,如意就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听她问,便细声细气地回道,“我是已嫁之身,怎么好在娘家指手画脚呢?”

    花明珠没听明白她话里的讽刺,嫣然一笑,“既然这样,那我便自己去了。回头将军若是吃得不高兴,妹妹可要替我说话。”

    喜滋滋出去了。

    江老夫人打发了那几个庶女回去,又叫荥阳侯夫妻二人自去忙,留下了越洹和如意小夫妻陪着。

    荥阳侯不愿意走,但见母亲冷了脸,只好先行起身,横竖越洹还要在府里用饭,便也先走了。

    等清水居里没了外人,江老夫人才执起了如意的手,放到越洹手上,饱经世事的眼睛里竟已经发红,颤声道,“往后,我怕是护不住这孩子了。将军,还请你看在如意命苦的份儿上,多多包容她吧。”

    老泪纵横,却将如意的身份告诉了越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