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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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江绝在片场等了很久。



    他来的颇为匆忙,没有带书,也不打算玩手机,就静静地看着他们一条接着一条的拍下去。



    戚麟只来得及和他匆匆寒暄几分钟,为了剧组整体的进度,时间一到又和白凭回到了镜头前。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逐渐到了凌晨。



    戚麟表演的时候很专心,甚至连中场休息的时候都没有再看江绝一眼,只停留在场中和大家过台词。



    聚光灯把这里打亮的犹如白昼,棚外大雪纷飞不休不止,棚内春光正暖行人如织。



    江绝就隐匿在一众场务之中,无声地陪伴着他们直到后半夜收工。



    戚麟等终于换完衣服出了戏,已经疲惫的说不出话来了。



    为了电影效果,他每一幕在拍摄时可能都要不断重复不断找感觉,在终于能收工休息的时候已经接近失语了。



    他擦干满身的汗,换好干净的衣服,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旁边长椅的江绝。



    后者在看到他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递了一杯热可可给他防寒。



    司机已经等在了不远处,随时可以带着他们回酒店休息。



    “要不要一起走回去?”戚麟突然道:“外面在下雪哎。”



    江绝想了想,把毛线帽戴好,点了点头。



    他们仍旧不敢在公众面前手牵着手,但能够一起踩着积雪走一程,也颇为不易了。



    路灯下光线昏黄,雪已经堆积的颇厚,踩上去会有松软的嘎吱声。



    他们两慢慢悠悠的往回走着,任由一路的飞雪打着转在身侧盘旋,有时候踩空了才会拉对方一把,但很快又把手收回去。



    这是个颇为寂寥的深夜,似乎一切都变了模样。



    “看那。”戚麟脚步一顿,指了指远方一个漆黑一片的点。



    “那是——白鸾城?”江绝下意识道:“大家都走了啊。”



    他在这里的时候,那里还有好些人扛着设备道具进进出出、鸟儿在森绿的树荫间啁啾不停,如今那片宫城已经隐如黑暗,半点灯光都没有了。



    曾经的繁华与春意也全都消失了。



    江绝站定了几秒,转头看向戚麟:“你有没有觉得,时间就是这样的。”



    大家都被这洪流裹挟,一路匆匆的相逢离别,不断地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或事,但终究还是会有分开的那一天。



    可是能够遇到一个这样的你,能够和你在雪夜里并肩前行一段路,哪怕以后要各自独行,也实在弥足珍贵。



    戚麟摸了摸他冰凉的脸,神情柔和:“这也是它遗憾而又美好的一部分,对吗。”



    江绝远远地望着那重归黑暗与寂静的白鸾城,脑海里又浮现起自己在夏日里一边背台词一边顺着宫墙散步的时光。



    他看向路的前方,迈步继续前行。



    “嗯。”



    等走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戚麟反而舍不得睡觉了。



    “我还带了一样东西过来。”江绝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他:“看看这个?”



    “咦——是浴芭!”戚麟眼睛亮了起来:“一起吗?!”



    “好啊。”



    浴缸里开始放滚烫的热水,他们坐在三角浴缸的两侧,一起把彩泥般的浴芭搓成碎粒撒进去。



    喷涌而下的热水在溅出水花的那一刻,立刻激起泛着光彩的泡泡出来,而且伴随着水流的不断注入,显然泡泡还越来越多。



    桔梗混杂着小苍兰的香气也氤氲开来,没等水放满半缸水,那些一大团一大团跟云朵似的泡泡几乎快溢出浴缸。



    江绝在遇到他之前,喜欢薄荷的味道。



    清新而又冷淡,闻起来脑子里没有颜色。



    可自从戚麟闯进他的生活,开始和他共同经历各种事情,在后台给他送了一大束翡翠色淡紫色的桔梗,生活里好像也涌进来各种各样的色彩。



    “快进来——啊这水好烫!”戚麟陷在浴缸里,握着他的手把他扶进来:“我本来还超困的,现在感觉精神的可以出去跑几圈。”



    江绝小心地接触着一池子的热水,在坐下的那一刻被无数泡泡围住:“嘶……”



    “是不是瞬间醒了!”戚麟掬了一大把泡泡蹭到他脸上,又嗅了嗅胳膊:“我闻起来好香啊。”



    “这里面加了植物精油,有助眠安神的作用。”江绝摸索着坐在了他的肩旁,舒服地叹了口气:“宿舍里要是有这个就好了。”



    “那估计大家都会抢着睡宿舍了。”戚麟噗嗤笑道。



    他开始和他讲自己在片场的故事,把大团的泡泡捏出各种形状来,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吐槽各种事情。



    戚麟从来没有演过,也没有体验过这样的角色。



    Loan的身份游走在警察和罪犯之间,善恶观和道德观都是在不断被冲击着的。



    当他回归罪犯的身份,和那些人重新同流合污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在不受控制的堕落,连行事也在不受控制的往黑暗一面靠拢。



    可当他穿上那身警察的制服,进入绝对秩序和光明的环境时,就仿佛一个满身罪恶的人突然进入了教堂,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要洗刷掉从内心到两双手的全部脏污。



    白凭给戚麟特意租了一个小教堂,哪怕是在教堂的戏份已经全部拍完了,也可以让他一个人坐在教堂的长椅上适应角色和身份。



    后来戚麟自己都觉得,坐在教堂里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活在矛盾与渴望中的双面人。



    “我以前觉得,演电影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戚麟陷在泡泡和热水里,慢慢道:“可越进入角色,去体验他们的情感和人生,我越觉得……这也是一种道。”



    向众生展现悲欢离合,给他们撕裂开光明与黑暗,让他们能够看见无数种活着的方式,与人在不同情况下的最终选择。



    这是何其神圣又有使命感的工作。



    “有时候我自己演着演着,都觉得自己也陷进了迷失里——就好像看不见善恶的界限了一样。”戚麟深呼吸道:“然后我再走进那纯白的教堂,去看耶稣的神像。”



    有那么一刻,连他自己都在渴望着被救赎。



    他直起身子,看向半眯着眼睛的江绝:“如果商业片都深刻如此——你演过的那些话剧和电影,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江绝睁开了眼睛,忽然道:“戚麟。”



    “哎?”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交换着体验对方的人生?”



    戚麟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我将来搞不好真的会为了体验人生,去演话剧了哎。”



    他越来越迷恋这种感觉了。



    哪怕有无数镜头对着自己,哪怕场外站着好多人在观察着他。



    可一旦进入角色,就好像拥有了全新的生命,以及全新的自由。



    当他是戚麟的时候,他要无时无刻注意言行,要如陶偶一般随时笑着。



    可当他成为Loan的时候,他就是市井里浪荡又不羁的飞贼,从来不用顾及其他人的眼光。



    这种抽离感真是让人上瘾。



    他们一起在被子里谈心到后半夜,又在片场里度过了一整天,星期天一到,便拥抱告别,各奔东西。



    一个周末过得是那样的快,当飞机再次在时都机场落地时,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绝回到了时戏院,跟开着保姆车的汲汲挥手告别,转身上了四楼。



    在404的房间门口,有个男孩正靠在墙边玩手机,在看见他时愣了下,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江绝?”



    他染了深栗色的短发,眼睛又大又圆,有种精灵般活泼又出挑的感觉。



    他的穿衣风格和江绝戚麟都不一样——外套用了大胆的撞色拼接,手上的一串金属环和戒指都亮闪闪的。



    江绝在看向他的时候,意识到有好几个女生凑在不远处,连手机都掏出来了。



    ——她们拍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男生。



    “我是大一新生林久光。”小偶像拎起手中的小点心,笑眯眯地歪着头看向他:“之前拍过四五部电视剧,也演过电影的小配角。”



    “你演的越羽实在是太惊艳了——我在电影院刷了好几遍。”



    “谢谢。”江绝靠近了房间门口,意识到门口那些散乱的礼物都被他收拾整理好了。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林久光把小礼物捧到了他的面前。



    芒果芝士班戟看起来光滑Q弹,正散着若有似无的甜润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