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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白鹭日记(五)

    二月二十二日。阴。

    得到商董事长的默许以后,整个春节长假,荆奕铭几乎每天都会来雀园。

    不想见他,不想跟他说话,不想让他靠近我,于是我整天躲在房间装睡。

    我以为,他不硬闯我的房间,算是对我的纵容。

    但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简直超乎想象的可怕。

    今晚,我真的睡着了以后,他偷看我的手机,发现我写的这些东西,硬生生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摔到了地上,拳打脚踢地质问我:“跟商天航比,我就那么不堪吗?你只知道护着他!那我对你十七年的养育之恩算什么?你到底长没长良心?不感激我,反而还想离开我!”

    “你对我从来没有养育之恩!”

    我满地打滚地抱头逃窜着还击:“你只是被你爸妈利用控制惯了,想培养一个完全听你话的傀儡!而且,只有在这个傀儡面前,你不是私生子!只有在这个傀儡面前,你能得到尊重和信任!你只是在我身上找存在感!我是人,不是你的玩具!我……阿!”

    那句“我是自由的”,完全来不及说出口。

    随着肩膀被指甲刮破的痛意,睡裙被嘶裂。

    我还没反应过来,荆奕铭已经抓着我的胳膊,将我按在地上,开始了粗鲁地一通乱摸,嘴上还不停说着:“我看商天航就是得到你的人,才得到了你的心!今天我会让你知道,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亲眼目睹曾经住在我青春里十几年的梦想,变成如此丑恶的嘴脸,我突然不想反抗了,只是讽刺一笑:“你错了。我和他之间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至少,他不会像你这样对我。”

    最终,我赢了。

    荆奕铭果然是那种无论做什么都喜欢立牌坊的人。

    他松开我,说:“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怎么看我,总有一天,你会认了我就是你的命。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不是我的妻子,也注定是我的情妇。”

    这是我有生之年第二次被人叫做情妇。

    上一次,是除夕夜刚过完,商董事长命令我远离商天航的时候。

    看着眼前口口声声说着对我有养育之恩、却把我养成了所谓“情妇”的男人,我一句话都懒得说,只是含笑目送他摔门离去,笑出了满脸滑稽的泪水。

    荆奕铭走后,我狼狈地爬起来,下楼开冰箱,在客厅喝了很多很多酒。

    后来喝得都站不起来看不清人了,上楼摔了个大跟头,吐得满地都是。

    回房躺在床上,却闭不上眼睛。

    头疼,疼得睡不着。

    不停不停掉眼泪,找不到手机。

    稍微清醒点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不小心手滑挂了。

    定下神,看见小商商的名字,我打过去,忍不住又哭了。

    我想告诉他,他爷爷不让我跟他在一起。

    我想告诉他,他小叔打我。

    我想告诉他,我好想他。

    我想求他,带我走。

    但是,我不能。

    所以,我只是问他怎么还有我电话号。

    因为,我很想再听听他的声音。

    哪怕他只是说:“四个六这么牛逼,谁敢删阿?”

    哪怕他只是说:“别哭了,睡觉吧。”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其实我早就不知不觉爱上他了。

    不知道是从他要对我负责开始,还是从他每天给我做饭、替我洗碗开始。

    不知道是从他纪念日送我秋千开始,还是从他情人节约我、送我花开始。

    反正,他早已悄悄在我心里铺就了一条爱他的路。

    等我走到终点,回头时,才看见,短暂岁月积累的一砖一瓦,都是他润物细无声的慈悲和温柔。

    可我不能爱他。

    我的爱,会毁了他。

    二月二十三日。雨夹雪。

    大概是春假长假结束了,直到今早,荆奕铭都没再回雀园。

    我彻底醒酒的时候,天色刚微微擦亮,返乡过年的阿姨们也没赶回雀园。

    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但离开前,我想跟商天航告别。

    刷掉满嘴呕吐过后的恶心味道,我简单洗了把脸,套了件荆奕铭留在雀园的旧羽绒服,出门打车,把行李暂时存放在之前打工的网吧……然后,就偷偷开始了我一个人的告别。

    我不敢见商天航。

    我怕,我见到他,就会告诉他,我爱他,求他跟我一起走。

    他姓商。他有家人,有前途。他属于耀禄集团,不属于我。

    那条路太长了,几乎承载了我们之间全部的回忆。

    那条路也太短了,二十多分钟就从家开到了公司。

    我想再多看小商商一眼,却跟丢了。

    跑进公司大堂时,险险和荆奕铭打了个照面。幸好荆奕铭没认出我。我急忙藏进上班高峰期的人潮,逃了出去。

    因为订的车票是晚上八点半,于是我贪心地躲在回家必经的停车场,继续等他。

    等了足足八个多小时,我终于等到他的路虎停进来了。

    但是,他很久都没有下车。

    我壮着胆子慢慢走过去,透过车窗,发现他竟睡着了。

    双手不受控地伸了出去,颤抖的指尖,隔着玻璃,轻轻描摹他模糊的轮廓。

    以前总觉得,他的眉眼,不如荆奕铭深邃精致。

    今天才发现,他的侧脸,超乎寻常的干净俊秀。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我仓惶收回每一根依依不舍的手指,刚想转身跑掉,车门就开了。

    他跳下车,扯着我的胳膊质问我,为什么又来骚扰他?

    他以为是荆奕铭派我跟踪他,他以为我和荆奕铭联合起来害他。

    我想解释,却意识到自己就要离开了,不该让他徒生愧疚,不该给他增添困扰。

    我想对他笑,却止不住眼泪。

    最后,我努力了很久,才说出那句我就是想看看他。

    大概恨极了我,他松开我,语气很冲地让我回去找荆奕铭。

    我理解。无论我是不是故意的,都是我害了他。

    所以,我仍旧没有辩解,只是求他最后抱抱我。

    这将是我们最后的拥抱了。

    可他却骂我表子。他骂我是别人养的表子。

    我为他挨了那么多打,我为他不让荆奕铭碰我,换来的就是这两个字。

    当时我真的失控了,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拼命向他证明我的忠诚。

    但没办法,对他来说,我永远只是当初那个因为失恋自己送上门的随便的女人。

    我们的邂逅,是我一时冲动,犯下的致命错误。

    是我先轻贱了自己,他才会轻贱我。

    我必须承担后果。

    无论他如何残忍地对待我,我始终想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最后的笑容。

    当他问我是不是以后还可以这样对我,我点了头。反正我就要走了,可能把我想得不堪些,他会更好过。

    但我不需要他的原谅,不是因为我要走了,而是因为我没错。

    当然,他不懂。

    他只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哥嫌脏”,便把我推下车,自己回家了。

    我以为,完成这场告别,会是我所有噩梦的终结。

    但商天航离开后,当我从地上爬起来,整理着破败的羽绒服和衣裙时,荆奕铭新请的那位男助理,却提着我存在网吧的行李,强行把伤痕累累的我拖进荆奕铭的车里,对我说:“您刚刚不自爱的行为,让荆总很生气。”

    我对荆奕铭的男助理虚弱地冷笑:“他既然派你盯我的梢,你为什么不阻止商天航,看着我‘不自爱’?”

    男助理告诉我:“我当然想阻止你们,但荆总说要看看你们究竟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我还是笑:“荆总真高尚,舍得拿自己的‘情妇’做人性实验。”

    毫无任何疑虑,回到雀园,我又挨了一顿打。

    荆奕铭觉得我有病,狠狠掐着我脖子上商天航勒出的伤,问我:“你昨天不是说,他不会像我一样对你吗?那这是什么?你是不是贱?”

    或许我当时真的疯了,居然求荆奕铭:“要不然你掐死我吧,或者我也陪你睡,只要你放我走。”

    “我嫌脏。”荆奕铭冷冷摔开我,再次把我丢给了满屋子的监控和阿姨。

    多完美。

    一天之内,我生命里仅有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都骂我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