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包公并肩坐了十多分钟，接孩子大军开始陆续抵达战场。

    女包公身为校长，不好意思继续拎着拖把，于是装成一副刚擦完地的样子，将拖把送回杂物间，悄悄进了办公室。

    六点十分，下课铃拉响。

    眼看白鹭在教室门口，把排好队的孩子一个个交到家长手里。

    我搓搓手，冲过去，正要抓住机会解释堕胎的事跟我没关系。

    可先我一步走进教室的，居然是张星达。

    瞠目结舌地站在门口，听着张星达说要带白鹭去撸串，我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箭步上前，揪着张星达的衣领，指着白鹭问：“你追的女老师是她？”

    张星达一愣：“不是阿，我对象是江玥。”

    对，张星达情人节才开始追那个传说中的女老师。

    可是……

    “你不认识她吗？”我不解地瞪着张星达，见他一脸懵逼，语无伦次地说出了白鹭当初的经典台词：“夜市、大排档……没有他，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张星达又发懵地盯着白鹭看了好几秒，才终于恍然大悟：“我就说一直看她眼熟！原来……”

    话没说完，空掉的走廊里，忽然传出女包公毛骨悚然的吼声：“张星达！谁让你来学校找我的？死缠烂打也该有个限度吧？”

    张星达被女包公扯着耳朵，依旧一脸贱笑：“人家来接你和小白撸串去嘛。顺便让弟兄们见见未来大嫂。”

    聪明如我，立刻猜出了眼前的女包公就是江玥。

    而大姑口中身手了得的男人，无疑正是张星达。

    只不过，看样子……他们应该不是情侣。

    因为，江玥狠狠拧着张星达的耳朵咆哮：“未来你妹大嫂？我孩子又不是你的！”

    张星达拼命讨好：“这才能证明我对你爱得深沉嘛。虽说我没你前夫有钱，但是我有爱阿。你孩子还是我保住的呢。”

    我完全插不进去话。

    至于白鹭，趁这对欢喜冤家打情骂俏，已经背着包飘出了教室。

    我紧随其后，踏着洒满楼梯的夕阳追上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甩开我，回头扫了我脏兮兮的工作服一眼，很快又转回去，不再看我，只是问：“你……离开商家了？”

    疲惫而沉重的语气里，有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离开商家的疑惑，有不相信我竟然离开了商家的惊讶，也有对我已经离开了商家的肯定，似乎还带着点质问的意味。

    没空琢磨她语气背后隐藏的情绪。

    她话音刚落，我就抢着说：“对。我要证明，你没选错人，我会比荆奕铭、比任何人都对你更好。”

    这是那个雨夜，我欠白鹭的答案。

    “你不用向我证明任何事。我说过，你不想给的东西，我不会要，也不会求。”白鹭目光一闪，终于看向我。

    清冽决绝的眼神，无悲无喜，好像在无声地补充——

    四哥给你看了我的日记吧？

    你发现了孩子是你的，发现了我所有卑微的心事、秘密的付出。所以，你于心有愧，决定施舍给我一份爱。

    抱歉，我不稀罕。

    深知我们之间的误会，三言两语说不清，我匆匆对着窗外壮烈的霞光，无比笃定而庄严地缓缓开口，竭力表明我一往无前的意志和决心：“我爱你。你要，我就在你身边爱你。你不要，我就在你背后爱你。”

    我把语速放到了最慢，慢得不像是在对白鹭袒露心迹，反而更像是在对自己起誓。

    没错，我爱白鹭。

    不是因为她爱我。不是因为我对不起她。不是为了孩子。不是为了责任。不是为了良心不受谴责。

    直到今天，真真切切地再次见到她、触碰到她，我才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回味过来。

    其实，我也早就爱上她了。

    或许是从吃荆奕铭的醋开始，或许是从计较她失踪晚归的原因开始，或许是从送她秋千开始……或许，是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

    她已经成为了我生命里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是我的血肉、骨骼、内脏、神经。

    她是我所有梦想的核心，是我灵魂的主宰，是我的一切。

    哪怕什么都没有，只要有她，我就拥有全世界。

    而如果没有她，即使真的把整个世界给我，我也还是一无所有。

    早已移开视线的白鹭，听见我迟到的誓言，虽然沉默着，目光却微微波动了一下，最终重新停在我脸上，静静看着我。

    不敢和她对视，我不自信地望向窗外宿命般激烈燃烧的红云：“我可以慢慢解释清楚所有事……”

    “不用解释。我相信你。”白鹭突然打断我的话，语气明显加重了：“但是，如果你再敢伤害我的孩子，我绝对永远不会原谅你。你知道，我只有这一个亲人。”

    后面的话，我突然说不出口了。

    讶异地移回视线。

    这一次，换了她在望着窗外天堂烈火般的绯色夕照。

    到底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天真善良的白鹭了。

    她被落日余晖染红的侧脸，与去年初初遇见我时相比，显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像极了传说中羽毛明艳却深藏剧毒的鸩鸟。

    专吃毒蛇的鸩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