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东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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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待李惠走后,陈妈妈才又扯着笑脸, 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小心翼翼地问道:“郡主若是想要什么料子, 何必亲自上门来,奴家亲自送到府上就行了。”

    谢娉婷微微一笑, 看了她一眼, 问道:“陈妈妈真的不知道, 我亲自上门是为了什么?”

    陈妈妈脸上的笑僵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若说知道, 倘若出了差错就是明知故犯,若说不知道, 又要在主子心里落下一个愚钝的印象。

    谢娉婷并不着急等着陈妈妈的回答,她站起身来, 走到架子前停下了,素手抚了抚面料,从纹样到材质, 虽算不上一等一的行货, 可也不至于卖不出去。

    华缎阁的走货都记录在账,去年的盈利十分可观,但自年后,只进不出的状况便持续了几个月。

    更何况,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这陈妈妈言语间丝毫没有要做生意的意思,底气足得很。

    谢娉婷见偌大的店铺只有陈婆子一个人, 不由蹙眉问道:“掌柜的呢?缘何店中只有你一人?”

    陈妈妈脸上堆着笑,解释道:“当家的出去办事了,还没回,这两个月亏空得厉害,老奴便私下做主,将几个使唤的人辞退了。”

    她心底惴惴不安,怎么也没料到,堂堂一个郡主会纡尊降贵亲自来瞧铺子,瞧着这位郡主方才的动作,也不像是对生意事一无所知的,恐怕难以糊弄。

    想到此处,她又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当家的男人,这个杀千刀的,早不出去赌晚不出去赌,偏偏今日出去了,待会儿若是回来的不凑巧,恐怕要被人看出点什么。

    谢娉婷见这老仆人脸上直冒汗,笑了一声,道:“陈妈妈不必紧张,您可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今日只是随意过来瞧瞧,这铺子地段不差,投的本钱也不少,怎么就亏空了?”

    陈妈妈瞧了一眼这位小主子,明明说话的腔调软软的,柔柔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意味深长,仿佛洞察了一切似的。

    她面皮子笑得抖了抖,道:“郡主不知道,咱们铺子里的地段的确不错,可是附近住着的百姓,大都买不起这些绫罗绸缎。”

    “起先铺子还有几个老客源,但铺子里的布料进得多,出的少,堆积的料子渐渐都过了时候,他们只要时兴的布料,这才一日不如一日。”

    谢娉婷掂量着从老妈妈嘴里说出的话,她杏眼里闪过一抹笑意,“陈妈妈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只是我仔细瞧过今两年的账目,第一次进货不过一百五十匹,即便是全部积压卖不出去,剩下的本钱也够铺子改卖寻常百姓可用的麻、绨、绫、纺。”

    她顿了顿,又轻声说道:“可是陈妈妈没有,依旧进的是绫罗绸缎,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我方才初初数了数,铺子里存着的布料,同账本上的差远了,剩下的又去了哪里呢?”

    陈妈妈已是冷汗直流,她不断用帕子擦着额头,结巴道:“那……那是去年夏天着了一场火,损毁了……”

    谢娉婷淡淡瞥了她一眼,紧接着问道:“既是损毁了,为何不记录在册?也未曾禀报王妃?”

    陈妈妈被她问得接不上话,眼珠子转了转,只道:“当时事发突然,也忘了记下,只是口头上禀报过王妃,王府事忙,恐怕王妃也不记得此事了。”

    反正当初她的确去了王府,见了王妃身边的玉梨,有没有禀报过,还不是她一张嘴的事?

    更何况,她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郡主总要顾及一个“孝”字,不能随意打发了她。

    想到此处,陈妈妈也逐渐定下心来。

    谢娉婷只笑不语,话到此时,外间忽然传来一声抱怨,“今日的手气怎么这么差,才五六把便输光了!慧娘,给我倒杯茶来。”

    陈妈妈脸上浮出一抹尴尬,她见丈夫走进来,不由迎上去低声道:“郡主来查账了,你还不快去应付!”

    进屋的那人脸色一变,到底还是走上前去行礼道:“奴才见过郡主。”

    谢娉婷对眼前这人有些印象,上辈子这个鲁七,是二叔谢殚身边的人,颇受二叔重用,平日里二叔但凡去哪里,都要带着鲁七。

    只是这辈子,二叔还未见同这个鲁七有什么亲密的来往。

    谢娉婷听他方才的话,便知晓这人是个好赌的,恐怕铺子里少的这些钱,大多都进了赌场,又或者,鲁七也只是替别人卖命的。

    鲁七见主子迟迟不发话,也丝毫不见慌张,他憨憨笑道:“不知郡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谢娉婷目光忽忽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不由愣了一瞬,她醒过神来,笑道:“不过是过来瞧瞧铺子如何,王妃既然将铺子交给了我,日后如何经营,全听我的吩咐即可。”

    鲁七面上并未出现任何吃惊的神色,他连连点头道:“既然如此,鲁七全凭郡主吩咐。”

    谢娉婷颔首,她道:“等明日,这些绸缎全部降价出售,低于原来三成,余下的银钱,用来进麻、绨、绫、纺,过往亏空,我暂且不论,只是鲁掌柜该知道这铺子内情如何。”

    谢娉婷站起身来,芙蓉面上多了一分冷淡,“鲁掌柜多费心了。”

    鲁七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敲打,他点头道:“哪里哪里,应该的。”

    等瞧见人出了铺子,陈妈妈才皱眉道:“你怎么又去赌了?这下那小郡主更要怀疑账对不上是你赌博的缘故了!”

    鲁七冷冷看了她一眼,啐道:“蠢货,倘若我不揽下这事,难道要推到二爷身上?回头二爷还会把这么有油水的差事交给咱们?”

    陈妈妈被他训斥得一愣一愣地,一时也瘪嘴不肯开口了。

    谢娉婷出了铺子的门,身边小四才问道:“郡主,为何方才不直接让小四拿了那两个不忠的奴才?”

    在小四看来,鲁七夫妇定然是将那绸缎卖出去了,却伪造了假账,让铺子亏空,实则银子全进了这两个奴才的腰包。

    这样不忠的奴才,郡主为何还要客气留着他们?

    谢娉婷看了她一眼,笑道:“方才我瞧见鲁七腰间的玉佩了,双鱼玉佩,原先是二叔的物件。”

    鲁七是二叔的人,陈妈妈又跟了祖母十几年,她不可能一声不吭将两人齐齐处置了。

    她开始明白,母妃为何要将这几间亏空的铺子交给她处理了,大抵是因为,这几间铺子掺杂着二房与祖母的人,太过敏感,母妃身为长媳,倘若严惩,难免有揽权不善之嫌。

    可交给她解决便不同了,她只是学着接掌中馈,即便是严苛些,旁人也只会以为她初初上任,没有经验,因此这事交给她来做,最适合不过。

    小四闻言愣住了,她疑惑道:“那亏空的银子就这么算了?”

    谢娉婷摇摇头,“怎么会就这么算了,只是还没到时候,就怕那些银子的去处,并不只是赌场。”

    更多的,应当在二叔手里。

    再回想一遍鲁七的举动,他很可能早就瞧见了她的轿辇,因此急急应对,故意鲁莽暴露出自己去了赌场,好替身后之人遮掩,倘若没有那块玉佩,她还真就进了圈套。

    二叔谢殚,身为按察司正五品佥事,俸禄虽有限,可是公中每月贴补的并不少,二叔又有什么难处,要背后控着这几间铺子赚钱呢?

    谢娉婷眉头微蹙,她上了轿辇,正打算往回府的路上去,却从车帘里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同一个穿着锦衣的中年男人说着话。

    她忙道:“停一停。”

    那不是二叔吗?

    这个时候,二叔又怎么会往这边来?

    那个穿锦衣的人,谢娉婷只觉得很是面生,但又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搜遍了脑海中的记忆,终于想起来那中年男人是谁了。

    是左相赵林的弟弟,赵柏,王府抄家的时候,那位威风凛凛的按察司指挥使。

    谢娉婷远远瞧着那互相作揖的两人,不知为何,心中多了一丝不安。

    她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抄家的时候,二房除了容容,其他人都不见了。

    那个时候,二叔又去哪里了?

    她还未来得及深想,便见二叔谢殚同赵柏拱手告别了,转眼间,谢殚便转身朝巷子里走去了。

    谢娉婷赶走心底那股惶然,静下心来思虑了一番,还是低声吩咐小四道:“小四,你去跟着二爷,千万别被发现,只需远远看着,他进了哪个院子,见了谁就成。”

    小四得令去了。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小四便匆匆回来了,她喘着气说道:“郡主,二爷进了东边第一个宅子,院子里有个极为漂亮的女人,还有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听他叫二爷……叫爹爹。”

    谢娉婷只觉得脑子一懵,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容容。

    二叔有外室?那容容怎么办?他若知道自己的爹爹在外面还有另一个儿子,又该如何自处?

    *

    三月十九,一个朝野上下万众瞩目的日子。

    盖因此日,是春闱落幕之时,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举子,都翘首以盼殿试的结果。

    太子于承德殿与内阁众官员判卷,宵衣旰食,几乎昼夜不眠,禁卫军将承德殿守得铁桶一般,寻常宫人不得进入,内殿官员不得随意外出,崇元帝下诏务必公正阅卷,以前年科举舞弊案为训诫。

    前年的科举舞弊案导致进士科作废,一年内补加两次恩科,简直前所未有,代价惨痛。

    因此今年判卷的官员,无一不是屏气凝神,字字句句斟酌再三,不敢冒进,生怕判错了卷子,陛下秋后算账。

    也不乏有官员疲累至极,神思懈怠,但一瞧见正座上太子殿下正襟危坐,手中朱笔未曾停歇,从入殿时到现在,连坐的姿势都一如初始,众官员顿时又精神起来,大有被鼓舞之意。

    判卷一日,直到二十日晚间,判卷才算结束,待沈宰辅亲自誊录举子等级后,才由禁军护卫着亲自送往奉天殿,交由皇帝过目。

    周怀禛自承德殿的玉阶上下来,他一日未曾歇息,此时已有疲惫之态,只是面上仍旧端着太子的威严,那股疲惫不叫人轻易看出。

    暗三在廊下等着,他明面上是太子近卫云列,虽没有品阶,但众人也不敢小看,因此在这等了一会儿,倒也没人催促他。

    周怀禛扫了他一眼,疲惫的眉目间不期然多了一分神采。

    暗三心中腹诽,嘴上道:“殿下放心,郡主好极了,小四说,今日郡主去了南街看铺子……”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话,暗三特意顿了顿,直到主子冰冷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才摸了摸鼻子,说道:“郡主还问了小四,殿下喜欢吃什么,喜欢用什么,将那些都一一记了下来。”

    周怀禛闻言,面上的冰冷在昏暗的场景里悄悄消退了,他眉目微舒,心底漾起一丝丝甜意。

    暗三只觉得殿下周身三步之内都泛滥着一股酸甜酸甜的气味,他就那样看着平常精明无比的殿下直直朝着廊西走去了,他看了一会儿,不由唤道:“殿下,东宫的方向不在那边。”

    周怀禛这才幡然醒悟,他心底有些懊恼,面上却十分淡定,临了还不忘解释一句,“孤瞧着那边花色不错,打算瞧一眼再回东宫的。”

    暗三默了默。

    殿下,您确定这昏暗场景下,你能看见花色?呸呸呸,您确定,廊下西边有花?那里分明只有陛下命人培育的矮松盆景。

    东宫的内侍总管元封早已在阶下等着了,他见了太子,连忙行礼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此刻正在坤宁宫候着。”

    周怀禛应了一声,阔步朝着坤宁宫去了,此时天色昏暗,石柱灯的烛火飘逸明亮,一路穿过承天门,便到了坤宁宫廊下。

    沈皇后正端坐着,她眼前模糊,仍旧能瞧清儿子一身明黄,正在朝她行礼。

    沈皇后柔美的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她忙道:“禛儿快些起来。”

    周怀禛闻言,便挑了离母后最近的位置坐下了,他冷清的眉目鲜少露出情绪,此刻对着母后,终于松懈了几分。

    底下的宫人上了茶。

    沈皇后笑道:“今日你判卷结束,已是疲累,只是明日殿试之后还有琼林宴,再之后,便是母后办的花宴,其中有二三事,母后得提点你两句。”

    周怀禛瞧了一眼母后,低声道:“母后请说。”

    沈皇后微微一笑,“第一件事,殿试之时,倘若有人攻讦谢兖,你莫要出言阻挡;第二件事……”

    沈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浓厚了,她轻声道:“你盼望了许久的事,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超甜的,信我【小声bb】

    关于男二重生,我的伏笔埋得太远了,在四十二章……小仙女们记不得了,是我的错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