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涵骂到这份上，元福也不好意思再反驳。
主子不争气，他这做奴才的若是再没点心思，还能成事儿吗？
不过：“派去梁王府别院的人已经回来了，幸亏去的及时，人刚准备动身，就被拦住了。”元福脸色一正，小声禀报道，“一切按照皇上的吩咐，手脚很干净，对外宣称，就说是作风不干净，得了梅毒死的，尸首已经烧了。”
燕景涵冷笑道：“王爷怎么说？”
元福低声道：“王爷什么都没说。”
“皇兄还真是心狠手辣，上过那么多次床的人，还敢在朕面前那么护他，好歹得有点情分吧，如此无动于衷，不愧是皇兄。”燕景涵眼神一凛。
“有时候，朕都怀疑，皇兄如今表现出的样子，都是假的。”燕景涵眯细眼，左手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元福：“皇上的意思是……梁王别有面目？”
燕景涵反问：“你不觉得吗？”
……
“不觉得啊，你们家厨子做的也挺好吃的，但没我做的好就是了。”一月后，丞相府，杨文卿捏起一块圆胖的蝴蝶水晶糕，“待会儿给你们家少爷也送去点。”
家丁笑道：“大少爷若是知道是公子亲手所做，一定很高兴！”
“公子这几日可还觉得不适？”半月前，栗阳再次突降暴雪，杨文卿寒毒又发，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是命大，刚好遇上返乡的刘太医，保住了一条命。如今养了十几日，才稍有好转。
“已经无碍，无须担心。”杨文卿刚说完，徐岚就气冲冲回来了。
杨文卿茫然：“不是礼部内部要讨论要事，晚上方归么？”
“讨论个屁，刚上朝就吵了起来，整个朝堂乌烟瘴气。你就说周尚书是不是脑子有病？劝皇上立后也就算了，还要立源光女儿为后！”徐岚仰头灌了口茶水，不爽道，“也不知道源光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把这老东西都给收买了。若真立源光女儿为后，日后再诞下龙子，这天下岂不是就成了源光的囊中之物了！”
大周皇室凋零，如今整个皇族姓燕的，就只剩下燕景涵和燕景成两个，燕景涵若是退位，必不可能禅位给燕景成，那下一个接替皇位的，必然是燕景涵的孩子。源光心思毒辣，若是让他的孙子成了大周江山的后继之人，整个朝堂怕是要再次变天。
杨文卿皱眉：“所以你们就因为立不立源光之女为后一事吵了起来？”
“那倒不是。”说起这个，徐岚就头大，“这事儿完全就是文武百官在吵，皇上全程连搭理都没搭理一下，给他盘瓜子，我看他能嗑着看我们吵一天。”
杨文卿嘴角一颤：“那最后呢？”
徐岚：“最后皇上说，若是谁家姑娘先怀了龙种，就立谁为后。可你想想，”徐岚越想越离谱，“后宫只剩姬美人一个，姬美人又无法生育，孩子必定是没有。而且，你之前在宫里待过几日，应该也发现了，整个皇宫宫女都没几个，全是一群老少太监，这肯定也生不了啊！皇上又日常不出宫，那些官员家的姑娘怎么怀？做梦怀吗？”
皇室无后，事关江山，杨文卿能理解徐岚的心情，毕竟谁都想让自己辅佐的皇室千秋万代，一个没后的皇帝，江山必然会断送，且后续势必出现势力割据，战乱不断的情况。
而且，燕景涵这说法着实有些离谱，不碰姑娘，就让人姑娘自己生出个孩子，这是当孩子拉拉手就出来了吗？
“没再劝劝他？”杨文卿问。
“谁敢劝啊，皇上说完这事儿，只是抬了个眼皮子，周尚书就被吓尿了，赶紧跪下求恕罪了。”徐岚无语，“我就没见过这么怂的人。”
“那你呢？”杨文卿好奇。
徐岚叹了口气：“我这不也跪了么，怕死啊。”
杨文卿：“……”
徐岚怕被鄙视，连忙补充道：“皇上也就对你不错，你但凡见他上过一次朝，你就知道多恐怖了，就连源光都怕他。还是我爹明智，压根没吱声，我也就啥都没敢说，别人跟着跪，我也跟着跪就完事儿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徐岚顺了顺气，冲旁边家丁使了个眼色。
家丁很识相地下去了。
徐岚拿出一封密信递给杨文卿：“方才下朝时，韩冰给我的。”
信上说，源光张夷还有燕景成的暗线都摸了一遍，张夷的全部摸了出来，不过，燕景涵抄张夷家的时候，已经全部给拔干净了，搞的岭南地方官员大换水，杨文卿多少还有所了解。
源光的只摸出了七成，剩下的完全是个谜，韩冰猜测，这部分势力可能并非大周之人，有可能来自异族。
至于燕景成……
杨文卿看着密信中“一无所获”四个字，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徐岚见他表情不对，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反应跟杨文清无差。
燕景成摆在明面上的势力很中规中矩，这也是燕景涵找不出理由动他的原因之一。
但当年燕景成既然敢跟源光张夷合作，必然留有后手，所以，表面上这些势力只是掩饰，背后定然还有其他的。
可是，源光的老底都被掀出来了一部分，燕景成的却丝毫没有查到，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能性有两个，”杨文卿思忖道，“一是他确实没有别的势力。”
“那不可能。”徐岚道，“如果他真的什么势力都没有，便跟当时的皇上没什么很大的差别，源光和张夷不可能放弃更好控制的皇上，而选择梁王。”
徐岚的意思，杨文卿明白。
源光和张夷的目的，不过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燕景成有野心，燕景涵却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如果要找个傀儡的话，燕景涵明显比燕景成更合适。
所以，肯定是燕景成拿出了什么对源光和张夷计划有利的东西。
而对源光和张夷想要达到的目的来说，金银财宝什么的都可有可无，重要的是人脉，或者其他什么势力。
所以，燕景成手里捏的暗线，肯定是一股当时源光和张夷必须依靠，但他们暂时又无法与其交好的势力。
“所以，那就只剩第二种可能，燕景成手里的势力是韩冰触不到的，所以才会什么都没查到。”杨文卿冷声道。
徐岚有些不太相信：“梁王看起来，不像是能握的起这些势力的人，他有点太懦弱了。”
“同感。”杨文卿拖着脸，“让韩冰继续查，源光方面，我觉得可以查查他入仕途之前的事，说不定会有结果。”
杨文卿身份特殊，不方便与韩冰见面，说不定会连累韩冰，只能事事拜托徐岚传信。
徐岚应下之后，突然想起件事：“对了，丰允死了。”
杨文卿准备倒茶的手一顿，不解：“怎么死的？”
虽然在长乐坊时，燕景涵下手很重，但事后好好养，不至于没命。
徐岚：“说是得了梅毒死的，一个月前，也就是咱们离开长乐坊那天晚上，人就死了。不过，梁王一直压着消息，今日安插在梁王府的眼线偶然之下，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我觉得，是……”徐岚看了看杨文卿，虽没开口，但两人心照不宣。
徐岚是想说，丰允的死是燕景涵的手笔。其实杨文卿也这么觉得。
“而且，我的人还查到，丰允好像跟源光那边走的有点近。”徐岚压低声音，“线人说，他死的那天晚上，同梁王回去后，又匆匆出了门，貌似是被皇上的人半路截到的。”
“你怀疑，他跟源光有牵扯，而那晚，是想去给源光报什么信？”杨文卿淡淡道。
徐岚嗯了声：“不过，源光那边，好像以为是梁王杀了他，并没有怀疑到皇上头上。”
杨文卿觉得这并不奇怪：“他现在自认与皇上站在同一条船上，虽然两个人的话都不会全信，但还是会潜意识偏向皇上。”
“说起这个，”徐岚得意笑道，“之前你不是要找耿越这个人么？”
杨文卿挑眉：“有下落了？”
徐岚端着茶盏，跟杨文卿碰了下杯沿：“韩冰没从南疆那边得到消息，我倒是从丰允这条线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丰允与源光有牵扯，耿越又与丰允有关系，杨文卿有种不祥的预感。
徐岚：“你入狱之后，耿越便到了栗阳，曾经刺杀过一次燕景成，但没成功，是丰允救了他。之后，耿越跟源光儿子见了次面，就再没下落了。我怀疑，他现在在源光手里，是死是活暂不清楚，我的人还在查，但我总觉得耿越这人，可能会搞出点什么事情，成为变故。”
“尽快查，摸清楚源光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杨文卿越来越觉得，当年的事，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看似是燕景成想要谋夺皇位，与权臣源光张夷结党，导致三关连败，业陵险些失守。但每个人背后，好像又都另有隐情。
早上上朝，徐岚一直没吃东西，此刻将近正午，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他嗅了嗅：“什么东西，这么香？”
杨文卿失笑，指了指旁边食盒里的蝴蝶水晶糕：“我做的糕点，专门给你留了些。”
“这么好！”徐岚眼睛一亮，撸起袖子就要伸手开食盒。
还没碰到，门外便有家丁来报，说大内总管来了。
“这个时辰，元福来做什么？”徐岚茫然看了眼杨文卿，“难不成是皇上要见你？”
“不会吧。”杨文卿放下茶盏，刚起身，元福就笑盈盈进来了。
两方寒暄了一通后，元福拎着一只精致的小食盒，放到了院子里的小石桌上：“皇上听闻公子大病初愈，便让御膳房做了点公子爱吃的点心，还热乎呢。”
“皇上还真是有心。”徐岚冲杨文卿使了个眼色。
元福都送到家里了，杨文卿不接，说不过去，而且会驳了燕景涵的面子，传出去，难免落个不敬天子的罪名。
“那就谢过皇上了。”杨文卿收下之后，与元福随便扯了几句，无非就是最近身子如何，吃的可好。
乱七八糟说完之后，元福突然问：“后日便是上元佳节，公子可要去街上赏灯祈福？”
杨文卿笑道：“有此意愿。”
元福又问：“那是先赏灯，还是先去福安寺祈福？”
杨文卿入狱前，每年上元节都会去栗山上的福安寺祈福。
杨文卿想了想：“听说今年上元节操办的比往年都要热闹，小人打算先赏灯，再去祈福，公公问这个是有什么事吗？”
元福笑着摆摆手：“没事，就是随口一问。”
杨文卿将信将疑地笑了笑。
元福又跟杨文卿话了几句家常，便要走了。
杨文卿起身送他，但没送两步，元福突然又停步回头，一脸无奈道：“老奴这拿着东西来，空手回去不太好看。”
杨文卿：“？”
徐岚抱着蝴蝶糕的食盒，刚打开盖子，听见元福这话，也一脸茫然，寻思着你是来送东西的，东西送完了，你不空手回去，难不成你还想把杨文卿拐回去？
“回礼，”元福提醒道，“公子还没给回礼呢，没回礼，老奴回去不好交代啊。”
杨文卿：“？？？”
老半天，杨文卿才反应过来，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探望病人，还给病人要回礼的，燕景涵怎么这么抠？
可自己身无长物，在丞相府也是白吃白喝，哪有钱买什么回礼？
“前天不是有人送了你一把折扇么，还挺精致的，皇上应该会喜欢。”徐岚提醒道。
“对，公公稍等，我这就去拿。”杨文卿还没转身，元福便阻止道：“还没开春，哪有送扇子这种乘凉物件儿的。”
杨文卿尴尬道：“那我……那我想想还有什么。”
“别想了，就这盒糕点吧，一看这水灵的模样就知道是公子亲手做的，足够体现公子的心意了！”说着，元福就把徐岚怀里的蝴蝶水晶糕食盒给接了过去，顺便把徐岚手里那块还没吃的也给拿走了。
收拾好，元福便冲杨文卿和蔼笑道：“公子不用送了，老奴先走了，改日再来探望公子。”
说完，就拎着食盒走了。
徐岚还保持着捏糕点的姿势，张着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我还没吃呢！”
作者有话要说： 燕景涵喷嚏三连—：“元福一走，朕这心里总不踏实。”
徐岚：“臣也很不踏实。”
感谢大家支持，还有一小章，我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