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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简艾低头,喃喃自语:“可知,他那么轻易地就放我走,还是不够爱我。若深爱我,莫说我当时几次要寻他,便是如今隔着半个地球,他要见我,总是找得到的。”

    “男女之间,爱得更多那个,容易受伤。”

    简艾苦笑:“真爱那个人,哪里会计较谁付出得比较多?”

    叶知秋笑道:“你说得对,把得失想得太清楚,就不是爱了,而是生意。”

    “对了,您说见过齐思贤女士,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知秋起身,缓缓在园子里踱步,说:“sissi和齐天完全不一样,齐天是个烈性女子,争强好胜,野心勃勃。但齐思贤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弱花朵,婉约如水,对名利毫不动心,只醉心于音乐。某年有幸,老同学相见,齐思贤不过十几岁,为我弹奏一曲萧邦,技艺超群,感人肺腑。我调侃齐天,说这女儿从模样到性情都不像你,是不是抱养的?齐天大怒,要撕我的嘴。”

    “真是可惜,红颜薄命,她去世了,对不对?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直很好奇。”

    叶知秋吃惊:“你跟sissi的一双儿女来往那么久,居然不知这件事?”

    简艾说:“他们都讳莫如深,从不提及。”

    “啊,也是,人间悲剧,一想就心痛,哪里经得起外人打探。”

    简艾试探:“您知情,对不对?”

    “当然,造成她死亡那件事,十分轰动。”

    “怎么回事?”

    叶知秋缓缓说:“你可记得,某年有一桩轰动世界的飞机失事惨剧?一架波音客机,从天都市飞往美国,起飞不久,突然失联,坠入太平洋。机组成员和乘客,一共287名,无一生还。最令人伤痛的是,茫茫大海,要找一架飞机,有如海底捞针,世界各国联合组织搜寻队,努力两年之久,只寻回几块飞机残片,而那些死者呢?不忍深究。”

    简艾懂了,浑身发抖,如坠冰窟,眼泪涌出,原来如此……

    她轻声说:“齐思贤女士,当时就在飞机上,是不是?”

    “对,齐思贤和丈夫感情破裂,争吵之下,冲动离家,决定到美国散心,谁知这一走就是永别,她香消玉殒,尸骨无存。那两个孩子当时都是teenager,痛失爱母,找不到遗体,不能安葬,连哭坟都无处可哭,那是毁灭性的打击,有多撕心裂肺,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的。齐天后来同我说,小女儿听说母亲死亡,哭了一个月,夜里做噩梦,尖叫——妈妈带我一起走!”

    简艾无法想象,十几岁的孩子如何能面对这一噩耗,那是永远不可能痊愈的伤口。不能想,不能问。

    “哎……sissi这个女子,居然落得如此惨淡结局,真应了那句话,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谈了许久,张太太出来数落二人:“一老一小,都不懂事呀,站在风口里坐着,衣服也不多穿一件,着凉了怎么办?”

    简艾忙陪笑脸,把叶知秋搀扶进屋。他低声说:“如今,张太太才是这屋里的皇帝,她的话就是圣旨,你看我惨不惨,不敢反抗呀,衣食住行全靠她照顾?老了,真无用!”

    简艾笑说:“我巴不得有这样掏心掏肺又会做菜的管家,天天督促我吃饱穿暖。”

    叶知秋调侃说:“你跟她贴心,带走吧,我受够了。”

    张太太已听见叶先生说她坏话,佯怒道:“怎么?嫌我烦,我若不来烦你,你那些大大小小的毛病都要来找你了,浑身上下就没哪儿没被医生修理过?还不收敛!当自己还是小伙子呢?”

    叶知秋干咳两声,说:“打住!吃饭!吃饭!”

    五月下旬考完试就放假了,宿舍几乎走空,悠长假期,无处可去,简艾除了在宿舍奋笔疾书写小说,其余时间就去叶家,读读书,吃吃饭,日子平静而祥和。

    有几次她上午有兴致,骑自行车去叶家,果然如张太太所说,那是叶知秋办公的时间,前庭环形车道上停满各式汽车,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人出入。她不敢打扰,悄悄离去。

    高俊发消息给她:“银行账户里的钱很充裕,你可以利用暑假的机会,四处游玩,增长见识。”

    简艾说:“没脸用齐天的钱去玩乐。”

    高俊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别钻死胡同,那点自尊心,留着该用的时候再用。趁有机会时,好好体验人生。否则将来,等你自己有钱时想到周游列国,却再也没有时间。”

    说得真好,简艾差一点就心动了。她把自己所剩无几的银行账户看了又看,又到atm机器上看了齐天给她的钱,一声叹息。伸手是容易的,可是手伸出去,想再收回来就难了。她又自嘲,来时的机票、保证金,难道不都是齐天给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天一起吃饭时,叶知秋闲闲地问:“暑假漫漫,怎么不跟同学出去玩?加拿大风景优美,尤其是湖区,值得一观。”

    简艾笑嘻嘻:“我若去玩,谁来给您读书呀?”

    叶知秋深深看她一眼,简艾低头吃饭,不说话。

    叶知秋又说:“你出来这么久,可思念家人?也可回国探亲。”

    “我爸爸早不在了,母亲改嫁,我想,她有许多事要忙,忙到没空挂念我。”

    到叶知秋这个年纪,早已世事洞明,人情练达,问:“你可是跟继父之间有些龃龉,所以避而不见?”

    一针见血,简艾默认。

    叶知秋叹息一声,说:“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替我跑一趟。”

    “何事?去哪儿?”

    “我有个至交好友,从前在美国是邻居,时常往来。他如今回国发展,难得一见,今年是他五十大寿,我有一份特别的礼物,想送给他。但此物最好是有人亲自携带,不敢邮寄,怕遗失损坏。”

    “啊,可是古董?”

    “说起来,并不是价值昂贵之物,清三代以后都没有好东西。”

    叶知秋吩咐张太太把他屋里那个盒子取来,片刻,张太太就捧了个檀木雕花扁方盒子出来。

    打开,里面是三x四的格局,却只放着五枚印章,材质都是和田玉,有圆有方,印纽有趣,雕刻成各式花卉。

    叶知秋对简艾说:“这原本是一套清末民初闲章,共12枚,以12月花卉为记,材料普通,并非顶级的羊脂白玉,胜在有些趣味,刻的字也颇风雅,比如,这里有一枚小篆,知天命。”

    “五十而知天命,正巧,你那位朋友五十大寿,送他正好。”简艾明白了。

    叶知秋娓娓道来:“说起来,这套印章还是我们结下友谊的缘起,他当年移居美国当客座教授,租了一所房子,正巧与我家对门对面,某日来拜访,看我书房案上放着这几枚印章,大叫,我也有!”

    原来他有另外七枚印章,是在地摊上偶然获得,我这五枚连原装的盒子,却是在旧金山唐人街某古董店买来。一看就是成套的十二枚,也不知何故散落,分隔万里。

    简艾笑说:“他定然向你索求,转让给他。”

    叶知秋笑说:“是,可是我并未答应,反而要求他把那七枚卖给我,让我凑成套。我们都不缺钱,只爱这物件,结果僵持多年,屡屡讨价还价,都未谈妥。后来他突然回国,当时我正陪太太回马来探亲,未能和他道别,印章一事,不了了之。”

    “如果当时您知道他要走,也许,就送给他了,是不是?”简艾猜。

    “是,君子成人之美,送给他,也是好事一桩。我心里惦记此事,已有多年,正巧收到他的书信,就起了念头,趁他五十岁生日,给他一个意外之喜。”

    简艾一听此事由来,心中热血沸腾,立刻说:“我愿意替您跑一趟!”

    “那很好,你明天上午来一趟,把护照带着,我叫秘书去替你办机票。张太太,把这物件,妥善包起来。”

    说走就走,简艾回宿舍就开始收拾行李,回过神来,突然想,此事不会是叶知秋故意杜撰的吧,刻意找个由头,出钱让她回国度假?

    哎哟,后知后觉,简艾暗骂自己是个大笨蛋,总是学不乖,当晚简艾失眠,辗转反侧。

    第二天,她盯着两个黑眼圈,到了叶家,门口有车,简艾就知叶知秋在会客,她从侧门入厨房,揪住张太太,问:“昨天叶先生说的事,可是真的?真有那么一个老朋友,真有那么一套被拆散的十二枚印章?”

    张太太哑然失笑:“傻孩子,莫名其妙的,叶先生为何要编故事骗你?确实有那么一位画家朋友,那印章也确实是二人各有几枚,而这位朋友,也确实发帖子来,邀叶先生去天都,参加五十寿宴。只是叶先生的健康状况不佳,无法远行。”

    简艾拍胸脯,好吧,是她多心了。简艾哈欠连天,跟张太太讨了一大杯浓浓的咖啡,喝下去,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没一会儿,叶知秋私用的小书房门打开,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走出,已瞧见简艾,笑着跟她问好,还问:“你说英语吗?”

    “当然。”

    那男子松一口气,走来跟简艾握手,自我介绍他叫布莱恩,是叶先生的秘书,奉命安排简艾的行程。

    “你好,请叫我jane。”简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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