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说：“不，这不叫性别歧视，而是社会分工，男人就是要赚钱养家，女人就要貌美如花。女性进入职场，是男人的幸运，她们丰富了这个社会的文化，我非常尊重女性，当然就希望她们成为办公室美丽的风景。”
简艾摊开手：“那我工资里是否要单列一项——化妆品补贴？”
石磊笑嘻嘻：“我可以私人送你，你喜欢什么牌子？”
简艾叹口气：“算啦，我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是我不会化妆，就不糟蹋自己的脸。”
石磊瞧她一张素脸，莹润如玉，细细绒毛如水蜜桃一般，没有口红双唇也嫣红饱满，何须浓妆修饰？年轻就是资本。
心中一荡，他脱口而出：“那你就别化妆了，这样也好，和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简艾大笑：“你们男人就是古怪，心情瞬息万变，那你到底要不要我化妆呢？”
石磊嘿嘿干笑，幸好，食物送上，打破尴尬。
“哇！哇！哇！”简艾闻到扑鼻香气，抄起筷子和勺子，埋头猛吃，把面条吸得刺溜响。石磊一边皱眉啧啧，一边又觉得简艾这种毫不做作的模样实在可爱。
她一边对乳白色的大骨汤赞不绝口，一边还偷夹石磊面前的金针菇牛肉卷吃。石磊笑着骂：“不像话！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放肆地吃！喝汤用勺子啦！你不要端着碗喝！别说我认识你！”
简艾放下大碗，满足地摸着肚皮，摇头晃脑：“吃饱了才能让你这种资本家压榨劳动力呀，你总不能要求我饿着肚子干活吧。”
石磊心想，其实，是她根本对他没意思的缘故，女孩子会在她们喜欢的人面前矜持羞涩，而会在男闺蜜面前恢复丑态百出的本色。
奇怪，她这样大吃大喝，也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天真率直。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长得美才有扮丑的权利，所以那些女明星都爱做鬼脸来假装‘接地气’。
丑人若再扮丑？呵呵，你本来就很丑，不过是破罐子破摔而已。
石磊说：“对工作有何心得体会，喜欢吗？”
“才半天，能有什么心得？”简艾笑，正好窗外阳光照在她脸上，明眸皓齿，看得石磊呆了一呆，他别过脸去。
简艾就在那小格子里趴到晚上八点，对着电脑，一个字一个字看，一行一行地改。枯燥吗？当然，她做到眼睛发涩，腰酸背痛，才把lily姐给的一堆稿子改完，发回去。
过了十分钟，lily回复：“做的质量还可以，就是效率太低。你可以下班了。”
简艾苦笑，站起身一看，四周还有一半的桌子前面趴着人。原来做低级文员就是这种狗一般生涯，卖时间，换一点微薄薪资，维持最低限度的尊严。
她拎着包，默默顺着走廊往前，忽然有男同事惊呼：“哟！新来的美女呀？怎么都没自我介绍一下？”
简艾慌忙低头，迅速说：“改天有机会再说吧……”
她逃走，钻进电梯，对着镜子，看自己脸孔泛油，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形象实在狼狈。
晚上，丹尼尔来找她，问：“第一天工作的感觉如何？”
简艾想一想，说：“若只是一种磨练，尚可忍受，假如未来三五年都这样熬下去，我宁可跳楼。”
丹尼尔微笑，说：“小女孩见到世界残酷的一面了？”
简艾说：“不，事实上我从小就过惯苦日子，十块钱要盘算着应付母女俩一整日的饭菜，你无法想象那种捉襟见肘的窘迫。为了节省热水，我一直剪短发，因为长发需要洗十分钟，而短发五分钟就可以洗完，连洗发水也只需要一点点。有一次，家里的洗发水用完了，没有钱买，我只好兑了一点水，摇一摇，用到快完，再兑水，就这样应付了一周。到最后，实在搓不出一点泡泡了，我站在莲蓬头下痛哭，对着窗外黑夜的星辰许愿，那愿望真可笑，是求我长大以后可以买许多不同香味的洗发水，有用之不竭的热水，让我痛痛快快地洗头。”
丹尼尔沉默，是，他从未体验过那种清苦的日子，他轻声问：“那年你几岁？”
“十一？也许十二？我不记得了。我这人没心肝，不开心的事，只想快快遗忘，不敢回头看。”
那晚，丹尼尔失眠，他想，长得美的女孩子，是否一定要经历坎坷？这是冥冥之中命运的一种平衡吗？十全十美的人生，大概是不存在的。
次日，lily姐召集小组开会，这才正式把简艾介绍给同事。她被点名，搓手不及，仓促站起，椅子咣当倒地，狼狈不堪。殷勤的男同事忙替她放好椅子，还安慰她说：“别紧张呀，我们这组都是年轻人，气氛很轻松的。”
lily姐白他一眼，这拨男孩子，一见美女，就跟鲨鱼闻见血、蜜蜂找到花一样。
石磊并不真是铁石心肠，私下里跟lily打过招呼，叫她关照简艾，他是这么说的：“这姑娘有点来历，背后有靠山，你对她别太凶，客气一点。”
lily是个强悍的女人，又是一起创业的元老，本事和脾气都很大，最见不得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当下就冷笑：“那你不如收在身边做小蜜，亲自照顾，却把烫手山芋扔给我！我不要！”
石磊忙安抚：“简艾可不是草包，22岁，得过某著名作文比赛金奖，留过学，出过书，长的模样也好，你说，这难道不算人才？”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知道。反正三个月试用期，我若看她不爽，你就给我把人弄走，爱塞哪儿塞哪儿，总之别扔给我。”
“那我们就看看这小姑娘是否争气吧！”
lily不会忘记石磊的嘱托，心里叹息一声，嘴上还是很客气地，当着同事的面，说简艾是“才貌双全”的美女海归，年纪轻轻就已在海外出版了一本小说。
热烈鼓掌，有人吹口哨，弄得简艾怪尴尬的，偏偏她没料到lily跟她来这一出，今天穿着打扮都很低调，仍旧没化妆，只是抹了一点口红。
不少男孩子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心想，怎么可以长得这样好看？巴掌脸，尖下巴，水汪汪大眼睛，嘴巴那么小却又那么饱满，就像整容做出来的网红脸。可是细看又是纯天然的，明晃晃的日光灯下看得真真切切，几粒淡淡雀斑证明她一点妆都没化，苹果般的脸颊上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甩那些妖魔鬼怪十条街。
散会后，就有男孩子争先恐后来搭讪，自我介绍，简艾头晕，一时半会儿分不清谁是谁，耳中却听见有女生从身边挤过，鼻孔里哼一声：“小矮子。”
是在损她。简艾没吭声，低头看脚下一双半旧小羊皮平底鞋，从楚家一直穿到加拿大，又穿回来。她终究还是没学会穿四寸细高跟，那是一种杂技，她只敢羡慕，不敢挑战。
对女人最苛刻恶毒的，往往是女人。男人反而是宽容的，脸蛋胸部大长腿白皮肤大眼睛，是多项选择题，全部都有的那种女神，只活在荧幕里，日常生活中能看见一个略具备几个高分项目的七分女，已经惊为天人。
丹尼尔赶着回渥太华，他抓紧时间又跑了几个景点，但他并未忘记职责，每天回酒店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简艾，看她过得可好。
她处之淡然，总说：“一切都好，好似做得顺手了一些，能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务。”
丹尼尔握住她双手，说：“叶先生说，若你做得不如意，随时可回渥太华去，叶家永远为你敞开大门，你就把叶家当你的娘家。你可以一直住在和平大饭店，那套房原本就是一直为叶先生预备的，即使你不住也是空着，叶先生让你不要有顾虑。还有……”
丹尼尔顿了一顿，仿佛在组织恰当的语言：“叶先生说，你要勇敢地追求爱情，千万不要将就。假如像石磊那样的男人追求你，你不要答应，因为他们只是有许多钱，没有美丽的灵魂，配不上你。”
简艾闻言，先是大笑，继而大哭，叶知秋对她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各种细枝末节都替她想到，包括少女心事。
丹尼尔走那天，她去送机，买了几本不错的书，叮嘱丹尼尔带给叶知秋。
丹尼尔笑说：“没有你给他读书，买了新书也没用。”
“有ang在呢，怕啥！”
送别丹尼尔，简艾坐酒店的车回市区，有点堵，她心念一动，干脆让司机别进城，直接开去江湾，见母亲。回来好几天了，都没通知艾家燕。回国前只说找到工作，具体行程却没透露。她是怕母亲巴巴地，顶着烈日，穿过大半个城市来接机，太辛苦。
车子快到，她才打艾家燕的手机。
艾家燕在电话那边叫：“什么？你已回国？这熊孩子，怎么不早说！”
“妈，我请你吃饭好不好？以前那条街路口的馄饨店，还在不在？”
艾家燕又气又笑：“还没倒闭啦，那就在馄饨店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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