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凌晨结束，楚天阔拉着简艾的手，十指紧扣，在人们的注视下，挥手告别。坐进车里，简艾软倒在他身上，低声说：“谢谢你选择我，只是，我不知能为你做什么。”
“你能让我快乐，这就足够。”
“一定有许多女人能让你快乐。”
“你要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
简艾默默地哭泣，那是幸福的眼泪。
楚天阔以为暴风雨会立即降临，但是，并没有。因为楚天语第二天一早就赶去齐家帮他灭火。
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伺候喝茶，奉上亲手烤的蛋糕，把老人家哄得心花怒放，这才拐弯抹角地提起楚天阔。
“我至今难忘，哥哥得知妈妈身亡时脸上凄楚的表情，他一个月都没笑过，也没说过话。然后，他对我讲，他已决定，终身不娶，也不要孩子。因为婚姻是场悲剧，只会令女子心碎，还抛下子女孤单流落在人世间。”
齐老太太不说话，楚天语继续说下去：“那时我尚年幼，不懂哥哥的心思，可是后来，他果真和绯闻绝缘，从不交固定女伴。我一度真的怕他走上孤清决绝的道路，那就太悲惨了。一个人多么寂寞呀！幸好简艾出现了……”
齐老太太冷笑一声：“你是来做说客的！她哪一点配得上你哥？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男欢女爱，从来就不看配不配，只看喜欢不喜欢，不是吗？当初外婆要嫁给外公，老人们肯定也嫌外公配不上您，是不是？”
“她若是个普通中产阶层家的孩子也就算了，可是……”老太太头疼欲裂。
“管它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就是好猫。外婆不是常常这样教我们吗？”
齐老太太戳楚天语一指头，楚天语忙把头拱进老太太怀里。
“知道外婆疼我们，也很想抱重孙子，延续齐家血脉。这事儿不能靠我，我生十个八个也是外姓人呀！外婆，您别把哥哥逼得太狠，他的性格您知道的，说不定真的打死不娶妻不生养，这血脉可就断了呀！”
齐老太太拍案：“他就不能找个讨我欢心的？”
“简艾很讨人喜欢呀，外婆，如果您愿意多了解她，你会发现，她并没有您想的那么差劲。”
齐老太太紧紧抿着嘴，不说话，楚天语轻轻摇晃外婆肩膀：“各退一步吧，不赞成，不反对，顺其自然，好不好？兴许过阵子他们就淡了，无疾而终。若是您反对得太激烈，物极必反，搞不好还非要弄出些轰轰烈烈的名堂来呢。”
齐老太太沉思许久，长叹一声，挥手道：“我累了，你去吧。”
楚天语明白，这等于皇恩大赦，她悄悄跟外公交换一个眼色，给外婆盖上毛毯，告辞离去。
做了功德无量的好事，楚天语并没有跟哥哥邀功。他们兄妹的感情至深，随时可为对方上刀山下火海，何须多言？
之后几天，简艾以为她和楚天阔的恋情曝光，很快会占据娱乐版新闻头条。但是并没有，也许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名气，也许是她低估了楚天阔压制舆论的本事。世界依然喧哗，但没有关于她的绯闻在网上流传。她仍然是那个小众节目的主持人，仅在小范围内出名。
但是，消息仍然在某个范围内悄悄扩散。比如，石磊就招呼她一起去粤菜馆子吃午饭。
“天冷需进补。”他说。
简艾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任何奇奇怪怪的动物我都不吃，尤其蛇虫鼠蚁。”
石磊想一想，说：“那只好吃鱼片粥。”
其实呢，吃饭从来不止是为了吃饭，都另有所图。
这不，小半碗热乎乎的粥下肚，石磊就假装漫不经心地提起：“听说你楚总订婚了哦。”
“嘎？八字还没一撇，哪里来的胡言乱语！”简艾摆出双手，十根手指光溜溜。如果订婚，岂能没有戒指？
石磊笑说：“在那种场合宣布你是女朋友，等同订婚。你要十克拉戒指，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简艾很想翻白眼，硬是忍住：“没想到你们有钱人跟我们这些草民的趣味没有分别，都爱说人是非。”
“你真是冤枉我了，我也是后知后觉呀，是人家特地向我打听，那个简艾是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这么大事儿，你都不跟老板汇报，让我很被动呀。”
这次简艾是真的翻白眼：“我又不是刘亦菲，更不是杨幂，谈恋爱生孩子跟男票吵架都要对公众交代细节。”
石磊还耐着性子说：“你这性子要改一改，名气不大，脾气倒不小。”
简艾搅着粥，思前想后，问：“什么人在打听我？”
“呵呵，当然都是圈子里的富豪呗，从没见你出来交际，所以觉得好奇。”
“那你怎么答复？”
“我当然赶紧推销你的节目呀，要看女神本尊，请关注每周一期的文化访谈节目《听说》，欢迎冠名，欢迎赞助，多多益善！”
简艾噗呲一笑：“有帮助吗？”
“有几个人貌似有那么点意思。如果你愿意亲自出马去拉拉关系，说不定会有几千万哦。”
简艾一拍桌子：“几千万？那还吃什么饭，现在就去！”
石磊擦擦嘴，似笑非笑：“跟你说着玩儿的，我不是那种让女职员出去卖笑的老板，矜持一点，身份才高贵。不过呢，我也许会带几个朋友来看你拍节目，或者就是在办公室逛逛，瞅你一眼半眼，人家就是好奇，想看看你真人到底什么模样。视频上就一张脸，到底眼见才为实。”
“所以我现在像一只动物园里珍贵的大熊猫，会有很多别有用心的人跑来摄影棚看我这个传说中楚天阔的女人到底是何方妖孽？”
石磊打个响指：“正解！我就喜欢你这种通透的小人儿，一点就亮。”
简艾捧着脸，自言自语：“烦死了，那我岂不是要天天化妆？免得人家撞见我蓬头垢面赶文案……”
石磊大笑，小女孩就是小女孩，此刻烦恼的不过是这些细枝末节。
第二天有拍摄，简艾果然留意到摄影棚里忽然多出很多围观者，黑压压一片，静默地站在三个机位背后。
她打个哆嗦，这阵势，越来越吓人了，最早一期她采访陈墨的时候，才一个固定机位，后来增加一个拍特写，现在变成三个，全方位无死角。
她真像只供人观瞻的大熊猫，心里不是不慌张的，想着皮肤有没有护理好？胳膊肘有死皮吗？后脑勺的头发是否太塌？粉底有没有涂匀？
这天采访的是一位名气很大，言行出格的经济学家，最近在网上连续发文宣称房市拐点即将到来，天都市的房价泡沫会全面崩溃。
这是个复杂的话题，简艾已非常努力地做功课。为了节目好看，她扮演的角色是有一点站在对立面的，会提出一些质疑和反对。
谁知冷不丁地，那位经济学家抛出一句：“简小姐的男朋友是著名房地产商，手中屯着好几块黄金地皮，当然害怕房价崩盘，对不对？”
瞬间全场死寂，简艾愣住，好似被人在后脑勺打了一个闷棍。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她怎么回答。
简艾按住裙摆，缓缓站起，轻声说：“抱歉，先暂停五分钟，我去趟洗手间。”
女士有权随时随地要求去洗手间，她们尿频，需要扑粉补口红，是的，男人不能拒绝这样的要求。
简艾低头冲进洗手间，顺手反锁，任凭lily姐在外面拍门。她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发呆，心中千头万绪，身体瑟瑟发抖。
来了来了，你不犯人，人先犯你，走在路上也可能被粪水泼一身。楚天阔已给她打过预防针——你承受多少荣耀，就要承受多少侮辱，这是成名的代价。
深呼吸，深呼吸，这只是一份工作。
五分钟，简艾回到摄影机前，示意开机。她樱唇轻启，侃侃而谈，她说的都不是大纲上原本中规中矩的材料，全是她脑海里临时迸出的想法，用来反击对方的论点。但是她的姿态放得很低，对方越是咄咄逼人，她越是平和温柔。
显然这个主儿特别擅长炒作话题，总变着法子要把楚天阔扯进话题里，想把楚天阔和其他房地产开发商塑造成推高天都市房价的罪魁祸首。
简艾被逼到死角，心思却忽然澄明，如果真有记忆宫殿这回事，那么她此刻的大脑里所有房间都打开，从前至今看过的书，平日里有意无意得到的信息，这里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海量的信息如雪花般涌出，任她攫取。
她冒险放出话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据我所知，齐楚集团已经近两年来都没有在天都市的土地拍卖中做过地王，比如最近进行拆迁的xx胡同，是寰宇公司以260亿的天价拿下。您一味抨击齐楚集团，似乎有失偏颇。”
那位没想到简艾把数据说得如清晰，这是连他都没有掌握的资料，他尖锐的攻击被轻易化解。他愣了两秒钟，简艾镇定地对导演说：“刚才我说的这段掐掉，我们没有打过招呼，不好曝光人家公司的交易数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