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穿着那件深蓝色的衣服，乍一看像是工作服，实际上就是自己日常的便装，大概是觉得那样穿舒服，所以每一次娜琪碰见她的时候，她都是这身打扮。

    因为刚刚度过了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很多体弱年老的人都没能熬过去，这里聚集的人中，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都是老头子和老太太，我国没有暖气的中部的冬天，足以吞噬他们的性命。

    该怎么找呢，娜琪在集装箱前一个一个的查看，体型相同的人很多，有些人背对着门口坐着，娜琪只能走进集装箱，查看里面那些人的脸，因为她知道，贸然的喊他们或者打招呼，他们大多是不会理睬的。

    要在平时，找一个人对于娜琪来说还是挺容易的，这次，她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发现了一个手上拿着一块棕色抹布的老太太，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类似工装的外套，身体藏在稍微宽阔的外套中显得更加的瘦小，但是这老人动作异常的敏捷，手脚也很利索，简直不输年轻人，她正在认真的折叠手中的抹布，叠好后在集装箱的一面墙上用力而仔细的擦拭，她的脚下放着一个铁皮水桶，小号的铁桶里面盛着清亮的自来水。

    娜琪在门口站了良久，一张皱巴巴的脸转了过来，亲切而又陌生。

    “孙......”“阿姨”两个字还没有叫出口，那张熟悉的脸又转了回去，手中的抹布继续做着机械的上下运动，劳累了一生，到现在还不肯休息，娜琪轻轻摇了摇头，她不解，为什么人要过得这么累，一直到死后都在重复做着生前的工作。

    她想，如果自己死了，会在这个昏暗的世界里做什么呢？是做会计，不停的算账，还会一直蹲在地上，一枚一枚的从泥土里扣出硬币？一直到指尖都脱皮了，一直到指甲流出血来？

    “孙阿姨！已经很干净了，不要再擦了！”娜琪哭着嗓子喊出来。

    孙婆婆仿佛吃了一惊，手中的棕色抹布准确的落入铁桶中，溅起白色的水花，打在孙婆婆的裤管上。

    她双手放在上衣的下摆上擦了擦，朝着娜琪走了过来，她盯着娜琪，目光有些呆滞，仿佛有很多疑问，仿佛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她见到的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人。

    娜琪冲了过去，握住了孙婆婆发凉的双手，再见，已恍如隔世。

    不知为什么，娜琪最近变得特别伤感，见惯了死人，但见到自己熟悉的人突然从身边消失，然后又在另一个世界出现，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和悲伤。

    时间是有限的，来不及过多的寒暄，娜琪直接问道，“孙阿姨，我今天来是有件事需要问一下您。”

    孙阿姨对娜琪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将手从娜琪的手里抽出来，缓缓地转过身，那背影像是出家僧人被昔日的朋友拜访，朋友的一腔热血，在他看来只是昨日黄花。孙婆婆弯下腰，拾起桶里的抹布，叠成整齐的方块。

    “婆婆，您儿子和媳妇在梅阿姨家里闹事，要他们赔偿三万块，当初......”娜琪打算一口气说出个前因后果。但这时，孙婆婆手中的动作停止了，她想起了梅家对自己有恩，还预知过一年的工资给自己，于是决定在抛弃世俗之前，再做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她向娜琪说明了那三万块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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