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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烟雨给溪风上药。

    她解开溪风的里衣,露出后背,较其他人,溪风所受的惩罚并不重,但十下板子也够疼的,虽然没有出血,但那浮起的红肿,盘踞在溪风单薄而又白皙的背部,总让人生出心疼。

    烟雨手指颤抖着,蘸了点药膏,轻轻揉抹在溪风背上,听着溪风细细的吸气声,她终于是忍不住,用手肘抹掉眼泪:“对不起,溪风,都是我不好。”

    溪风脸色有点发白,往常淡粉的嘴唇如今也褪了色,她扭过头来看烟雨,忍痛说:“我的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烟雨哭得直抽噎:“要不是我非让你去帮我打水,你也不会经这一遭……”

    明明受罚的是溪风,烟雨却哭得活像自己受伤,溪风还得抽出心思来安慰她,无奈地笑了笑:“只是,你会凫水?”

    烟雨打了个哭嗝,摇摇头:“我不会啊。”

    溪风说:“是啊,你又不会游泳,要是遇到世子落水这种事,可怎么办?”

    溪风这话,把烟雨问住。

    况且当时钟翠园一片黑,按烟雨胆小的性子,听到一丁点声响,只怕丢了灯笼跑回来,那出事的,可是府上最金贵的主子,侯夫人性子又是这般厉害的,恐怕所有人都不得安生,尤其烟雨,可能都要偿命。

    想想就是后怕。

    现如今的情况,也没什么不好。

    烟雨哆嗦了一下,但还是替溪风委屈:“不过夫人也真是的,”她极为小声,“若连救了世子爷都要罚,那我们凭什么冒死……”

    话说一半,意会便足够了。

    说实话被这么一罚,溪风心里远没有表面服气,但异地而处,她又很明白侯夫人为何这么做,便稍稍提点烟雨:“你想啊,侯府就这么一个小世子,这要是只奖不罚,哪些下人起了坏心眼,想靠设计救主子一事来居功,那可就麻烦了。”

    烟雨讶然:“我倒是没想到,我只是想,以后可不能叫世子爷掉水,救人还要被罚,可太闹腾了。”

    溪风说:“这就是夫人的用意。”

    毕竟她可留意到,侯夫人说她救了世子爷,全程用的是“帮”字不是“救”字。

    烟雨不由佩服,她是比溪风小半岁,但什么事都比溪风懂得少一点,也难怪老嬷嬷更喜欢溪风,夸溪风通透。

    烟雨收起药膏,忙说:“那好,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办,你替我受这罪,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看烟雨这么一本正经,溪风笑出声来,当即也用起人:“那这样,你去找门房,托他帮我买几匹上好的布料和绒棉……算了,就要朱云楼的布料。”

    烟雨对“上好的布料”没有概念,但朱云楼可是京城顶好的布庄,就连采薇姐姐都没朱云楼的衣物呢,溪风居然要买那边的布料,疯了吗?

    没等烟雨问,溪风便说:“我这不是刚拿了二十两的赏赐吗,总得让大家一起高兴。”

    烟雨这才恍然:“我说呢,你这是一朝有钱,就有花头了啊,为什么不把这钱存起来呢?”

    溪风笑笑不答。

    她卖给王府是死契,空拿二十两银子,也没办法赎身,这钱就失去最重要的意义,捂在手上,迟早烫着自己。

    烟雨虽然满腹疑惑,不过知道溪风主意大着,就不再询问,只是依照溪风所说的去做。

    没两天,溪风要的东西都到了。

    她静心设计一番,准备做一条抹额,一副护膝,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她抓着空余时间做,在晚秋之前,终于把这些东西弄好。

    送烟雨的,是她做的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能让烟雨夜里抱着睡,送朝霞的,是一双手套,送采薇的,是一件贴身柔软的衣服,送老嬷嬷一副护膝,冬日要来了,都得备着……

    再到老祖宗,则是用最好的蜀锦,配上老祖宗喜爱的紫色系调子,和松鹤延年团纹,抹额做工精致,就是以老人家毒辣的眼光挑剔,也看不出不好,反而处处称心。

    采薇收了溪风的好东西,自然向着她说话:“这孩子,心肠热着呢,听说一个月前拿到那二十两,都没在手里待多久,就让人带这些好料子来,钟元院大家都收到她亲手做到的东西,可真贴心。”

    老祖宗手上抚着抹额,回想起那个跪在地上的小丫鬟。

    当日世子落水,一切乱糟糟的,但老祖宗对这个救人的孩子印象不浅。

    她才十一岁,看起来嫩嫩的,五官端正,皮肤透白,骨相好,最重要的是,遇事也不慌不乱,是个好苗子。

    她把这二十两花出去,让每个钟元院的人多多少少得利,这样,就没人在乎她走大运拿了钱财,也没人眼红她,她倒是博了个好名声。

    然而,却不见她出钟翠园来钻营,还是老实安分地种花养鱼,因此,她这么做,不过图个安稳罢了。

    只有这样的人,待在世子爷身边伺候,才能对世子爷多有裨益,而不像王氏安排的人,只行那监督世子爷的事。

    这次世子会夜里翻墙,也都是因为世子身边的仆从,谄媚王氏,知道老祖宗和侯夫人不对付,每当世子要来钟元院就百般阻挠,把祖孙二人隔绝开来。

    世子纯孝,近日听说祖母身子不适,才想出翻墙进钟翠园的点子。

    若不是王氏这么做,那就没有世子落水这出。

    说起来,侯夫人王氏虽然把侯府整治得井井有条,手段还是太过头,老祖宗年轻时,也爱雷厉风行,不过到了晚年,心地倒是越发软和起来。

    尤其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方知并不是所有事都能按、都要按自己心意来,好多年了,老祖宗不再掺和侯府的事,和王氏的罅隙却越来越大,现在再想往世子身边放人,恐怕王氏也不会轻易首肯。

    老祖宗想想也腻烦,叹口气,本不愿再管家宅的事,现在看来也怪她,居然就这样全交给王氏,管得不成样子,也坏了祖孙情。

    于是隔日,老祖宗就差人去把世子叫来,好好问了功课,并和世子吃饭。

    这些事儿,等到日头快落下,才传到与世无争的钟翠园,彼时溪风正在松土,听到朝霞说世子爷找她,她还愣了愣:“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