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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天(他笑了)

    客厅内, 季朝舟又倒了一杯水,身后的程琉不出声时,整个别墅似乎陷入绝对安静中。

    他垂眸望着手边的杯子, 杯内水面涟漪终于平静下来。

    季朝舟看了片刻, 伸手去握玻璃杯。

    身后的人忽然出声:“你和铃兰很像。”

    “啪——”

    杯子从掌心滑落,摔在地板上, 发出刺耳的声音。

    沙发上的程琉下意识起身,快步走过去,将季朝舟拉开:“我去拿扫把。”

    季朝舟直直望着程琉:“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程琉正看着地上的碎玻璃, 闻言抬头反应了会才明白,“哦,我觉得铃兰花虽然总低垂着头, 但始终掩盖不了它纯白干净的样子。”

    就像季朝舟,总想藏着自己,身上的光芒却让所有人无法忽略。

    最关键的是, 铃兰花香, 他也很香!

    不过这话,小程总只敢在心里想想。

    季朝舟定定望着程琉许久,忽然走向客厅其中一个柜子前, 拉开中间的抽屉, 从里面拿出一个深红绒盒。

    随后他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一瓶香水。

    红色香水瓶方正,由鎏金瓶盖封口, 精致华贵, 又带着如火般艳丽。

    程琉不知道季朝舟要做什么, 站在原地看着他打开瓶盖,抽出试香条, 在上面喷了几次。

    季朝舟将红色香水瓶重新放回盒中,再放进抽屉关上。

    那瓶香水很特别。

    程琉视线扫过客厅所有的柜子,除去刚才那瓶香水,其他香水都没有用盒子装,全部摆在玻璃柜内。

    很快季朝舟往她这边走来,他将试香条递给程琉,眼底深处带着难以分辨的执拗。

    程琉下意识接过来,低头闻了闻试香条。

    她不懂香水,但闻得出来扑面而来的浓烈,不断扩散将周围染上同样的气味,经久不散。

    “好闻。”程琉认真道,这香浓烈却不刺鼻,随着空气发散,味道逐渐扩开,像是置身编织的美梦中。

    程琉看向季朝舟,问他:“这是什么香?”

    季朝舟没有回答,他从她手中抽出试香条,甩了几次,让香水挥发。

    过了会,程琉缓缓皱眉。

    她觉得这香水味道不太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铺天盖地近乎永久的浓烈炽热开始发生变化,变得苦臭,像是花盛开到极致,陡然枯萎糜烂,渐渐散发着死气。

    ——难闻,且令人不适。

    季朝舟紧紧握着试香条,垂眸冷淡道:“最后不加铃兰,它会浓烈到香气散去。”而不是透着枯萎糜烂的死气。

    程琉愣住,不过很快清醒,她伸手掰开季朝舟手指,拿出里面的试香条,丢进旁边垃圾桶内。

    “我不懂香水,但不同的香料配合在一起,应该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和铃兰本身无关。”她认真望着季朝舟,“我心中的铃兰干净纯粹。”

    程琉黑色瞳仁中盛满专注,看着他说这话时,更像是意有所指,带着滚烫的真诚。

    那一刻,这句话几乎带着浓墨重彩在他心口刻下。

    季朝舟下意识偏开脸,避开程琉的目光,他觉得狼狈又不堪,偏偏胸腔鼓动跳得疯狂,似乎被人用手捏住,甚至带着一丝窒息的刺痛。

    “你裤脚湿了。”程琉忽然出声打破了满室升腾的暧昧。

    她低头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道:“你先去换衣服,我把这里扫扫。”

    季朝舟胸腔的鼓动渐缓,收敛所有情绪,转身回主卧,走进盥洗室。

    他脱掉上衣,侧边是一面镜子。

    镜中人裸露在外的肤色透着病态的雪白,锁骨直深,肩挺腰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条又一条竖着的扭曲疤痕盘旋在左臂上。

    季朝舟穿上衣服,扣到一半,之前程琉说的话在耳边回响,指尖倏地停了下来。

    那只修长薄白,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往上移,最后捂住心口,清晰感受到里面一声快过一声的跳动。

    ……

    客厅里的程琉已经拿着扫把将所有的碎玻璃扫进垃圾桶,顺便打包垃圾袋,拎着出去扔了。

    回来的路上还在想,之前那股衰败的死气太致郁了,闻着可以让人不舒服一晚。

    程琉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和季朝舟身上一样的苦咖啡气息,才勉强缓和了不适。

    她回客厅的时候,季朝舟还没出来。

    程琉坐在沙发上等了会,季朝舟才从主卧走了出来,但没有走到客厅,只是站在通道,那张清寒矜贵的脸神色如常:“我要睡了。”

    “现在?”程琉起身,看着季朝舟道,“晚安。”

    季朝舟转身回主卧,走到房门前,忽然转身往通道口望去,程琉并没有准备回房睡觉。

    他站了片刻,打开房门,进了主卧。

    客厅内的程琉靠坐在单人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发呆,早知道不多嘴提铃兰了。

    他在生气?

    也不太像。

    小程总心中愁得很,一会觉得季朝舟有点喜欢自己,一会又觉得他可能烦自己。

    最后程琉经过严密推理,坚定地断定,绝对是她刚才情话技术太差,学习不到位。

    今夜必须再加大情话阅读量。

    ……

    熬到两点多睡的程琉,第二天不是靠生理闹钟醒的,她硬生生被热醒了。

    四月的天变化多端,前两天还要穿着薄外套,今天一早突然气温升高,仿佛置身夏日。

    程琉顶着额头的汗猛地坐起来,她掀开被子,开始洗漱,中途看了一眼时间,5:45。

    等从客房出来的时候,刚好六点。

    她看着隔壁房门紧闭的主卧,特地放轻脚步声。

    时间还早,程琉溜回去装了一袋子衣服,带到客房放着,又出去买了两份早餐。

    等她回去,季朝舟也刚刚从一楼主卧出来。

    他大概才醒,对外界反应有些迟钝,没有完全清醒。

    季朝舟蹙眉站在通道拐角,手扶着墙壁,他额角有细密的汗,唇格外嫣红,领口略微松开,潮热暧昧的湿气扑面而来。

    原本准备开口打招呼的程琉不知为何沉默下来,拎着手中的早点安静站在客厅。

    拐角的季朝舟隐约察觉到注视的目光,抬眸看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静静望着程琉许久,忽然扬唇冲她笑了笑。

    弧度极浅,浅到有瞬间程琉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偏偏那抹极浅的笑弧透着惊心动魄的引诱,让她没办法忽略。

    程琉愣愣站在客厅内,盯着季朝舟,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一笑,也让拐角处的青年彻底清醒过来,原本因为潮热慵懒的身影突然变得僵硬。

    季朝舟睡醒后有很长一段混沌期,他起来后忘记程琉住在隔壁客房,所有情绪表露无遗。

    “我买了早点。”程琉率先转身,将手里的两份早点放在餐桌上,什么也没问,只道,“你先去洗漱。”

    她……应该没有察觉。

    季朝舟转身回房,再出来时,又是那个如冰山雪松的青年,所有情绪内敛无痕。

    两人面对面坐着,餐桌宽,隔着一定的距离,但谁都觉得太近,近到似乎能察觉对方的呼吸。

    季朝舟忽然起身去开空调。

    “楼梯不会修太久,最多七八天的时间。”程琉抬头对他道,“到时候我就能回去住。”

    季朝舟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坐回餐桌前:“随你。”

    “好。”程琉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应下。

    半个小时后,程琉背起黑包,离开前对季朝舟道:“我去上班了。”

    餐桌前的季朝舟点头,算是回应。

    脚步声渐渐消失,他垂眸望着面前快见底的早餐,原本还算合胃口的食物变得可有可无,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

    程琉开车去公司上班,一切如常,照例开完会,讨论项目问题,没有人能看出她的异常。

    直到程琉回到办公室后,她才开始坐在办公桌前,转着支笔出神。

    他对她笑了!

    程琉记忆力向来好,此时还能回忆起早上所有的场景,清晰地像电影播放。

    程琉手中转着的笔忽然一停,她开始用那头按压的笔帽戳桌子,听着清脆的“咔哒咔哒”声,试图厘清思绪。

    今天早上,季朝舟见到她,对自己笑了!

    他笑了!

    小程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他是不是有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

    程琉出神想了半天,依旧没想明白。

    正巧,这时候贺柏敲门进来。

    “总助,问你一件事。”程琉回神,严肃看着贺柏道。

    贺柏将手中的文件放在她桌上:“你问?”

    “你觉得一个人忽然对你笑,是有什么含义?”程琉按压着手中的笔,试图缓解即将得到答案的紧张。

    “忽然笑?”贺柏眼中神色变深,他想了想道,“大概是客套和善意的意思。”

    客套的笑?

    程琉不信。

    她放下手中的按压笔,起身往外走:“文件放这,我待会处理。”

    “程总,你要出去?”贺柏目光跟着程琉问道。

    “不出去,我去楼顶走走。”程琉阻止贺柏跟上来,“一个人静静。”

    贺柏留在办公室内,眼神变得深沉:对她笑的人是那个季朝舟?

    ……

    程琉到了楼顶,感受着高楼处的热风,她席地而坐,拿出手机给汪洪洋打电话。

    “你觉得季朝舟突然对我笑,有什么说法?”

    汪洪洋躺在空调房里睡得迷迷瞪瞪,听见程琉的声音,下意识带上怨气:“觉得你可笑吧。”

    程琉:“谁可笑?”

    汪洪洋瞬间想起自己的金牌匾:“不是,我刚才没听清,我觉得这笑肯定带着友善,象征着你们俩关系进步。”

    “只有友善?你不觉得应该还有别的含义?”程琉认真思考半天,心中隐隐有所感,“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电话那头的汪洪洋没忍住在心中吐槽,笑一笑就是喜欢,程琉可真够自信的,但他表面附和:“也有可能。”

    程琉勉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挂断电话。

    汪洪洋:“……”

    大厦楼顶上,程琉继续打下一个电话。

    “小程总?”李东接到电话,心里有点忐忑,“你表情包可不是我到处传播的。”

    程琉:“……有件事想问问李总。”

    李东松了一口气,连忙道:“你问。”

    “如果有个人突然对另一个人笑了,他是不是有可能喜欢那个人?”程琉换了一个半诱导的问法。

    李东沉吟半晌,问道:“突然?以前那个人很冷淡?”

    “也不算……”程琉改口,“差不多可以这么认为。”

    李东一拍大腿,激动道:“这个我有发言权,我老婆当初就对我爱理不理,后来有天突然对我笑了,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知道了。”程琉径直挂断电话。

    导致另一头刚想回忆畅聊自己恋爱经历的李东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程总接连问了三个人,终于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于是精神抖擞站了起来,得出结论:

    他对自己笑了,四舍五入就是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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