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侠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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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自幼习医,用药保住自己的容貌当然轻而易举。这是我十八岁的样子,阿影,你看,我漂亮吗?”

    “漂亮。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朱翠香。”

    “呵呵我还记得染染在出去一年后回来,看到我褪去青涩容貌,也是这么个惊讶模样。她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阿云,你真漂亮,以后一定会找到个如意郎君。”云谷子半眯着眼望着远方,回忆曾经的美好:“可是,最后我却没有觅到个如意郎君。”

    风越发的大了,亭子的灯笼四处摇晃,云谷子的泪痣在这忽明忽暗中显得越发妖娆:“阿影,我和你的外公许傲外婆温染,曾经是十分要好的同门师兄妹。”

    “可是,外公从来没有”

    “那是因为他发过誓不再用药,否则自毁双手!”云谷子突然大声说道,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四十年前,华医派一夜之间满门被屠杀,血流成河,你知道吗?”

    “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关于这件事的记载。”

    “我和染染还有师兄许傲本是被师傅华医派掌门捡起来的弃婴,一直相互扶持,勤恳习医。后来,师傅派染染和许师兄出去习医一年,也就是这一年,他们互生情愫,许师兄征得师傅同意后,在回来不久后娶了染染,也就是他们大婚那一晚,几个师兄喝醉了,污辱了我。”云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云谷子歪着头,似是在使劲回想自己刻意遗忘的过去,隔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我不能让这件事被大家知晓,于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几个师兄也对我发誓,说这件事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于是,我和染染还有许师兄过了好长一段的安静生活。后来染染和许师兄离开了师门在外生活,并生下了你的娘亲。可是染染走后,我一个人独自生活,师傅生辰那一天,许多武林人士都来了,师兄们喝醉了,把污辱我的事说了出来,于是我成了整个武林的笑柄。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我闭门不出,可是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师兄半夜来敲我的门。我一怒之下,以华医派的整个财富为饵,诱沧月宫屠了华医派。”

    纪疏影静静地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女子曾经不谙世事单纯善良,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快乐生活,最后却双手沾满了血腥,隐姓埋名不敢拿真面目示人,这到底是谁的错呢?那些犯错的人已得到应有的下场,她的心里却没有因此被慰藉,因为最后她也成了犯错的人。

    “可是,华医派好歹也是个名门大派,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满门被屠。并且,外婆和外公不是已经离开了华医派么?”

    “我在沧月宫动手的前一夜在水里下了药,他们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或别人被杀。那一天,是我生辰的前三天,染染为了给我个惊喜特地瞒着我前来华医派为我贺生,许师兄留在半路救治一个病人,当他赶到时,在血海里翻出了只剩一口气的染染,他后悔自己有所学却不能救爱人一命,于是至此发誓不再用药。”

    “云婆婆”

    “那是我第一次见许师兄落泪,他背对着夕阳而立,就那么拿着剑抵着我的脖子,再进一分,我也就随着染染而去,我也就解脱了。可是他却把剑丢了转身离开,说,‘染染说,要我们好好活着’。他离开后,阳光照耀着我,我却觉得如坠冰窖,阳光再暖和都温暖不了我。我才发现我做了多么罪恶的事,是我这一生都弥补不了的。后来,我夜夜做恶梦,就把自己泡在酒里,没有练就千杯不醉的本事,却学得了一身酿酒的本事。”

    纪疏影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想起她在晚宴上的面无表情,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的热闹,她永远融不进去,只能是个看客。

    她的生辰之日,亦是她的悔恨之日。

    她是个永生不被赦免的人,她是个永生不被原谅的人。那么多人的性命被她一个人用瘦弱的肩膀背负着,最爱的人的性命也被她背负着,她只能苟活余生。

    “我在那一夜之间白了头,我的容颜,也被我保持在染染离开的那天。这提醒着我,让我永生不忘。阿影,我是个罪人,却还活得好好的,染染那么善良,却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地下,她可曾埋怨过我?”

    “外婆既然让你们好好活着,又怎么会埋怨你呢?云婆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何必再纠缠往事让自己痛苦呢?”

    “阿影,你不明白,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是的,纪疏影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人活在自己的噩梦中,却还要秉承着离开的人的意愿活着,是有多么痛苦。可是到后来,才发现事情总是出乎意料,戏子的剧本都没有自己的精彩。

    “夜深了,阿影,回去吧。”

    “云婆婆”刹那花火间,纪疏影想起自己几年前去阿公房间偷酒时看到他刚作的一幅画,画卷上,两个女子迎风而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其中一个女子的右眼角有一朵梅花,逼真得让人以为那是真的,“云婆婆以前喜欢在右眼角画梅花吗?”

    “你”

    “我在几年前看到过阿公刚作的画卷,和外婆迎风而立,风华绝代。”

    “许师兄他他”云谷子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外公说,做错了事的人都应该有被原谅的机会。”纪疏影不再忍心看云谷子的伤心模样,出了亭子往回走,在转角处还是转过了身看着捧着一梦中的云谷子,她在那里喃喃自语,似是开心又似是难过,眼角的泪痣让她看起来越发惹人怜爱。

    她年年大肆操办自己的生辰宴会,不过是想请一个人来而已。那个人不来,她便年年等,等到转眼那人华发变白发依然不放弃。她留着最初的模样,是在惩罚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盼着当初的人。可是少年已老去,时光也已逝去,怎么还能盼着当初。

    “阿影,我酿的酒你带回去一些吧,许师兄从来都没尝过呢。”

    “云婆婆,为什么要去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来的人呢?”

    “有些东西,你以为远去了,其实一直都没曾离开。”

    她的美好停留在四十多年前的韶光里,伴她永生,所以她非要固执地等到韶光里的人回来。即使物是人非,斯人已逝。

    纪疏影回到房里,还没点灯,就察觉到屋里有人,不由得捏了捏手中的剑:“谁?”

    “我想谁能解了我的浮屠散,原来是跑到云谷子这儿讨药来了。”

    “楼泽”纪疏影低声说道,虽然知道他会来找自己,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闯入谷中来。

    “看来云谷子忘了和沧月宫的盟约了。”楼泽一步步靠近,纪疏影退得抵到了门口,却不敢逃也不敢大声求救,她知道,这个时候求救是没有用的。

    “什么盟约?”

    “违背了盟约的人”

    “我的毒没有解。”

    “我知道,不过她不该插手这件事,既然做错了事,就得接受惩罚。”

    “这件事跟云婆婆没有关系!”纪疏影往前走了一步辩解着,就觉得脖子一疼,便昏了过去。

    摇晃,摇晃,纪疏影在颠簸中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对面的楼泽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而他俩,正坐在全速奔跑的马车上。

    纪疏影动了动脖子,“嘶”地叫了声,楼泽下手每次都这么重。

    慢着,她能感觉到疼了?纪疏影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唔,好疼,好疼。”纪疏影咧开嘴笑了起来,第一次觉得疼是件好幸福的事。

    难道自己的毒解了?

    她好奇地跑到楼泽面前蹲着,探究着他的心思。

    马突然一声长啸,马车一个转弯,便听到外面的车夫喊道:“宫主,有埋伏。”

    纪疏影原本蹲得好好的,马车一个转弯把她甩了过去,她惊得连忙抓住楼泽的手臂,一抬头,就看见楼泽盯着她的手看。

    “那个马车突然转弯,就就成了这样了,我不是故意的。”

    “离我一尺远,下次哪里碰到我了我就砍了哪里。”

    “嘿嘿,那个你的仇家真多,又来了杀你的,你还是看看去吧。”纪疏影被楼泽的话吓得把手往背后一放,慢慢退到了自己的位置。盘算着如果来的人厉害且多,自己说不定还可以趁乱逃了,反正毒也解了。

    “你逃了也没用,我只是把这个月的药给你了,至于解药,还得看你配不配合。”似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楼泽慢条斯理地说道。

    “配合,配合,一定配合,你就放一万个心吧。”纪疏影打着哈哈,心里暗自咒骂着楼泽。

    “咻咻咻”,几支箭势如破竹地向他们的马车射去,楼泽提着纪疏影从马车顶上冲了出去,马车承受不了箭的力度,一下子四分五裂了,木板四处分散,马惊得一声长鸣不知道往哪里跑了。

    纪疏影这才看清楚了前面的人,他们一个个穿着夜行服,黑色的方巾遮住了他们的半边脸,却没有遮住他们带着决绝和害怕的眼神。

    “你自己找个地方站着,缺胳膊少腿了就是你自己的事。”楼泽放开她,慢慢向前走了几步。随着他的前进,持刀的人相互看了看又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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