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在听到楼泽拖长了音喊出来的“师傅”二字时，怔了怔，随即笑了：“你已经很久没有叫我师傅了，阿泽。”

    “我叫你师傅时自己都觉得恶心了，你喊我阿泽时，就没有感到恶心吗？”楼泽再次嗤笑了一下，褪掉了上衣，露出遍布疤痕的白皙的背，背对着黑衣女子：“怎么样，看到我身上保留的你的伟大作品，可还高兴？”

    “阿泽，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在哪里？你应该感谢我，而不是在这里冲我咆哮。”黑衣女子瞥了一眼，目光平静，语无波澜地说道。

    “哈？感谢？我感谢你把我从地狱带到了十八层地狱？对，没错，我的这身武功是你教的，可是那又怎样？如果不是你，即使我现在还是个乞丐，天天过着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的生活，可是也好比双手沾满了鲜血、连回头都没有机会的现在好不知道多少倍！至少那样的话我的心还在，也还是干净的！”楼泽利索地穿上衣，走到黑衣女子面前，正对着她坐下。

    “阿泽，你天生就适合生活在黑暗中，你承认吧，你的血液在看见刀剑划过别人的身体时是多么的沸腾，就算我不带你来到这样的世界，你也会不由自主地走向它。”

    “你闭嘴，是你，是你的错！”

    “阿泽，为师没有教过你，遇到事情，要面对而不是逃避吗？”

    “是，在我被丢进狼群，被狼群包围时，你在外面笑着说，只能攻击，自我保护是没有用的，只有杀死别人，自己才算得到了最大的保护。师傅，你小时候就是这么被对待的吧，所以你才要报复在我身上。”

    “不，相反，我的师傅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黑衣女子闭着眼，遐想起了那个总是身着青衣的男子：“他的笑容是春天最美的花朵，是他，亲手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你这样的人也懂爱吗？真是可笑。”

    “是他不懂爱！我明明那么爱他，他却不爱我，最后，还亲手死在他爱的人手上！”

    “要是爱上你这样的人，生不如死，这比起死在别人手上好多了，我应该赞叹师尊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你没有见过几十年前的我，怎知爱上我是件不幸的事。那时候的我天真浪漫，也不忍杀人，那时候的沧月宫也不是这般只培养杀手，如果不是他，我也就不是现在这般模样，阿泽，你有个这般残忍的师傅，恨的，应该是你的师尊！”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还把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师傅，也就只有你，说得这般坦然。”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是，我不懂，既然你武功已无几人能敌，为什么非要我去参加盟主之选，还要利用纪疏影？你何不自己站在那擂台上，用你的武力征服所有人。”

    “我无心盟主之位，我只是想把沧月宫推上顶峰而已。更何况，武林中人早就以为我死了，我的出现，岂不是会让别人受到惊吓？”

    “那你就别管我怎么做去坐到盟主之位。”

    “你以为我对你的心思不知道？你这次中毒，还不是为了纪疏影，为师是让你去骗取纪疏影的心，夺得飞絮山庄的信任，成为武林盟主；就算不能成为盟主，也可以知道鸠羽千叶的下落。你倒好，英雄救美，还让我千里迢迢跑一趟。”

    “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管？我的计划这么完美，不能被你毁于一旦。我告诉你，楼泽，你要是敢出什么差错，飞絮山庄，我一个不留。”黑衣女子眉头一皱，莲步轻移，消失在了黑夜中。

    “谷主。”远远地，传来女子轻生说话的声音。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云谷子诧异地看着站在院外的两名医女，瞥了眼院中。

    “那位公子不允许我们靠近，我们一靠近，他就出剑相逼，我们俩只得……”两名医女惶恐地转过头看了眼院中，对当时黑衣男子毫不犹豫的出手心有余悸。

    “在我万花谷也敢撒野，好大的气场。”云谷子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下去吧，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守着干什么，回去休息吧。”

    “是。”医女点了点头，退下了。

    “宫主好大的气场，在我万花谷如在沧月宫一般颐指气使，倒是把自己当主子了。”云谷子推开门，一地月光照了进来，云谷子也不关门，就这么踩着月光走进了房间，坐了下来。

    “我不喜欢别人靠近我。”楼泽躺在床上，听见云谷子戏谑的声音，睁开了眼眸，眼神中如一潭死水，没有了任何波澜，仿佛刚刚激烈的争执根本就不存在过。

    “刚刚有人来过？我也不喜欢我的万花谷出现什么陌生人。”云谷子闻了闻，多年习医的她对各种气味很是敏感。

    “我的事，不牢谷主费心。”楼泽和衣躺了下去，闭上了眼，隐隐有驱赶之意。

    “宫主的架子果然很大，我万花谷怕是不能好好招待，还请另辟他处吧。”云谷子嗤笑了声，转身离开，刚刚踏过门槛，眼神眯了眯：“楼泽，你的事我管不了，可是阿影的事，我还是要警告你，你胆敢伤害阿影，我这个半百的人，也不怕赔上性命来和你拼命。”

    “怎么，四十年前的遗憾，延续到了她的身上了？”楼泽话一说出口，云谷子的脚步就硬生生停了下来，转过身愤怒地看着他，双眼通红，扶着门的手一用力，掰下一小块木头，里面的木屑刺进手掌，她却毫不在意。

    “楼泽，如果不是阿影那般求我，我怎会救你这种魔头！”云谷子嗤笑一声，大步走了出去，风吹进屋里，蜡烛一下子就熄灭了，楼泽在黑漆漆的房间内，低声笑了。

    自己的命，自己总是做不了主。

    师傅利用他，让他为沧月宫的辉煌而生。本以为成为了宫主，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却还是逃脱不了她的魔爪，让她支配自己的人生。

    四年前的那场内讧，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在他病情发作醒来后，会看到她站立在他的床头，以高傲的姿态宣布原谅他四年前的阴谋，原谅他的背叛。

    呵呵，原谅？她不过是找不到比自己更适合沧月宫宫主位置的人而已，说什么原谅！

    师傅控制了他的命，阿影也不顾一切想要控制自己的命，真是傻啊，为什么还要救回自己，让自己就这么死了多好，为她而死，也算心甘情愿吧。

    只是为什么她们都想让自己活下来呢？这个尘世多么肮脏，他也那么肮脏！

    不行，他只有变得更强，才能做自己！

    楼泽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看着一地月光泼洒在房间内，暗捏拳头，如四年前般，再次涌现了变强的念头。

    他要变得强大，才能保护阿影，才能保护右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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