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嫡女

将门嫡女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生如寄绝情书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生如寄绝情书

    沈从墨看着千江月……不,此时此刻的她已经不是千江月了,而是宋珩,刚刚她也是说,她宋珩。

    “阿珩?!”沈从墨还是有些不大确定的。

    如果可以的话,宋珩想,自己大约也是不想再想起那些个事情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但是在看到百里流觞的时候,以前的那些个画面闪过。

    原本她还以为,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那些个事情了,但是在看到百里流觞的时候,她倒是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宋珩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也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不会记仇的一个人。她既然是记起了那些个事情,就从来都没有想要忘记过那曾经发生的一切。

    以为这一切过了半年,她就会当做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百里流觞听到宋珩的这些个问话,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一般,他呐呐地站在那一处,完全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宋珩凉凉地反问上了一句。

    永宁站在那一处,她看着四哥呆呆地站在那一处,而宋珩说的那些个话,就像是……

    “还是,睿王殿下觉得,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自然是没有什么事情的?”宋珩嘲讽地问着。

    “不——”百里流觞从来都是没有这样想过的,他很想问问宋珩这半年多的时间之内,她到底是怎么样过来的,但是她说出口的那些个话,却是已经断绝了他们之间能够好好说话的机会,她的怨恨,他懂,就算是时隔半年,她还是那般地憎恨着他们的,这也他完全可以预见的,他是完全半点都是不意外的。

    “不什么?”宋珩淡淡地反问道,“睿王太看得起宋珩了,宋珩这个人一向是施恩不忘报的,也从来不会有那什么一笑泯恩仇那种高风亮节的情绪在的,每一件事情,宋珩都是牢牢地镌刻在了脑子里面,从来都不会忘却的。”

    她从来都没有忘却过自己的恨,虽然在这个时候,若是个人大多数都是会选择同自己的亲人,但是哪有如何的呢,那就是代表着她宋珩就是应该顺着他们的意思死去的?!

    “宋珩,你就非得这样和四哥说话么,你就不能好好地同他说话么?”永宁虽然很欢喜宋珩总算是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个事情,可是对于她现在这样和四哥说话的态度却还是觉得有些不满的,宋珩明明从来都不是这样一个咄咄逼人的人,怎么现在却是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呢,这完全就不像是她了,“你不知道,四哥他为了你的事情,整整酗酒了半年……”

    “哦?”宋珩微微挑眉,看向百里流觞,她嘴角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起来,她的声音更加的云淡风轻了起来,“这是我求他做的么?既然不是我求的,那么这又与我何干,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同旁人都没有半点的干系,那么说给我听又能如何?!”

    永宁被宋珩那些个话给惊到了,虽然是晓得她这个人一贯是有些冷情,但是却不知道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薄情的话。

    “那你……”想要如何?百里流觞很想,他愿意用尽余生去补偿她,可百里流觞也是知道,她不会稀罕这些的。

    宋珩没有再看那百里流觞一眼,她只是转过了头,看着还扶着自己的沈从墨,她的视线落在了沈从墨那一头花白的发色上。

    “我大约,还要再想想。”宋珩对着沈从墨道。

    她大约还是要再想想的,到底是要留在南嘉之中过这样的生活,还是要回到北雍,若她还是千江月,大约是半点迟疑也没有的,可她还是宋珩,她想起了过往的那些个时候,她忘不了她的恨,也忘记不了她的怨。

    她不能很是草率地决定这个答案。

    可为什么偏偏会是在这个时候,她却是回忆起来了那以前的事情,虽然有些记忆还不是那么的完善,但是她还是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发生了这些事情的。

    她自然是会怨的,他是皇子,可她也从来不是命如草芥一般的可以随意地供他们践踏的。

    宋珩抚上自己额头,她知道自己最大改变是在哪里,千江月的这半年的生活她也没有忘记,那么真的生活,她又怎么可能会忘记了呢,这半点半开的红莲,那她那倾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将那红莲业火封印在自己的身上,那么短的时间,就算她想要解开这个阵法也是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她只能将这个阵法封印,而封印却是需要一个容器,在那个地方,她是能有什么法子,只好是将自己作为这样的一个容器去将那个阵法给封印住。

    还要在想想,沈从墨听着宋珩的话,刚刚她没有想起的时候,是那么坚定地说着她不要回了北雍,要留在南嘉,但是现在她说她要好好想想,那她是不是还在犹豫。

    那她想清楚了,还是会留在南嘉,还是会回到北雍去?!沈从墨想着宋珩刚刚说的话,虽然不敢确定,但是她的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吧。沈从墨点了点头,既然宋珩这么说的话,那么他就等着吧,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

    宋珩转身便走,肩膀被击中的那一掌隐隐作痛。她不要留在这里,看着那一张恶心的面孔,她就会觉得受不住的。

    “宋珩,你要去哪里?!”永宁见宋珩要走,忍不住是叫住了宋珩,她是要去哪里?!

    宋珩回过了头看了永宁一眼,以前的时候,她怎么就认为永宁是那么一个单纯的孩子呢,有时候单纯是一件好事,但是身在皇家之中的单纯就是一种无知了。而她虽然也是单纯的,但是骨子里面却还是同百里流觞一个德行,自私自利的,他们的骨子里头还是只会为自己而考虑。因为她想,所以就迫不及待地叫了百里流觞过来,因为她想,所以她宋珩就得顺着她的意思来,半点选择都没有?!

    大约,这就是百里一族吧,这就是皇家的人。

    “回南嘉的皇宫。”宋珩看着永宁,她的眼神充满着恶意,“若是你们不来,大约再过几日,我会嫁给凤血歌。”

    永宁苍白了一张脸,她想起了昨晚在晚宴上凤血歌所说的那些个话,他说他的徒弟再过几日就是要成亲的,而凤血歌也是要成亲的,原本永宁以为凤血歌要娶的是南嘉某个士族的小姐,却原来……

    她想到凤血歌在说到自己不日之内也是要成亲的时候那嘴角上的笑意,那如春风一般温暖的笑意,幸福而又疼腻,几乎是叫她看痴了眼,当是她就在想,或许凤血歌是真的很是喜欢那个要嫁给他的女子。

    可谁曾想,那个女子竟然就是宋珩?!

    永宁呐呐的,“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凤血歌的么?”她记得以前的时候,宋珩对她说过,她是不会喜欢凤血歌的,为什么现在她……难道就是因为凤血歌救了她,所以她要以身相许么,还是她是真的喜欢上了凤血歌?!

    “人是会变的,永宁郡主。”

    宋珩看了一眼那受伤的永宁郡主,她也是会变的,从来没有人说会是一成不变的。

    “那你还是要嫁给他不成?”永宁有些崩溃地大声朝着宋珩喊着,她分明是知晓自己很喜欢凤血歌的,她什么心思都是同宋珩说着的,曾几何时,她是那般地同她要好,完全将她当做自己的姐妹一般。永宁觉得,谁嫁给凤血歌都是可以的,但是那个人绝对不能够是宋珩,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从她的心底之中油然而生,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背叛了,被自己最要好的姐妹给背叛了。

    “宋珩你不能嫁给他的,你是北雍的人,而且你不是答应沈从墨,你是会嫁给他的么?”永宁气急败坏地大叫着,宋珩这样算是什么,一个女子怎么能够在已经答应了一个人的婚约的时候又转头去嫁给另外一个男人。而且她是北雍的人,北雍定远侯宋家的人,即便她是要交给凤血歌的,那也应当是由父母做主才行。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是背叛了自己呢?!

    永宁越想,越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大镇定的,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滴落,她甚至是有些开始怀念以前的那一个宋珩了,她怎么可是变成了现在这个陌生的模样。

    永宁这样想着,然后伸手去拍打着沈从墨:“沈从墨,你不是很喜欢宋珩的么,难道你要看着她眼睁睁地嫁给别人不成?!”

    沈从墨拉住了永宁的双手,他淡淡地道:“郡主,请不要将你的脾气发到我的身上。”

    对于刚刚宋珩说的那些个话,沈从墨虽然是很意外,但是却没有余地去置啄些什么,毕竟这都已经是半年的时间了,有改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阿珩还没有嫁给我,她有权利再嫁给别的男人,郡主你又何必这么的激动?!”

    永宁怔怔地看着沈从墨,她还以为沈从墨听到宋珩说的那些个话一定是会很生气,毕竟宋珩曾经答应过要嫁给他的,那么在名义上,宋珩便是他的未婚妻。在宋珩死后,沈从墨娶了那遗骸,虽然那遗骸现在证实并不是宋珩的,但是这至少也是规规矩矩的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也是得到了宋珩父母的首肯的,在事实上,现在的宋珩便应该是沈从墨的妻子才是。听到一个妻子当着自己的脸面说自己原本是要嫁给旁人的,若是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能够忍受这样的事情。

    可听听,沈从墨他说的是怎么样的话,永宁想,这个男人是疯了吧!也只有疯了的这种人才会做得出这种事情来,是的,沈从墨这个人原本就是神志不清的,不然怎么可能会在一个人死后还想着要娶了那遗骸的,就连宋珩她,也是神志不清的,她怎么是有脸面在这个时候当着他们说出那样的话来。

    可为什么独独是宋珩呢?!

    永宁想不透,为什么是这样的女人!

    “宋珩,我们到底还是不是朋友?”永宁略有些绝望地问着,若是朋友的话,她怎么是会这样待自己的,为什么要说出那样伤人的话,还是她根本就是故意说那些个话来刺激自己的?

    “郡主认为呢?!”

    宋珩看了一眼那是白了脸的永宁郡主,她再不看一眼地离开。或许她同永宁之间的友情还没有那样的坚固,又或者是,她们之间的友情还是没有那般的纯真。宋珩只晓得,他们的骨子里头都太过自私,而她同样也是一个自私的,两个同样那般自私的人的友情,自然是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就不会长久了。

    百里流觞看着那头也不回地离开的宋珩,的确,人是会变的,而现在的宋珩却是变得默然的很,她变了很多,半年前的她只穿着素色的衣服,但是现在看着她穿着那一身红色的衣衫就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她就像是一团火,一团似乎是要将所有的一切都要燃烧殆尽的火一样。

    凤血歌靠在那金座上,他单手撑着自己的眼角处,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他闭着眼睛,不愿意去看,也不愿意去想。

    都已经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回来,她是不愿意回来是不是?!

    有脚步声从殿门口走了进来,那浅浅的脚步声很是熟悉,凤血歌张开了眼睛,他看着从那殿门口走进来的人,眼神之中微微有着一些诧异。

    “不是一门心思就想着出宫么,怎么现在还回来做些什么?!”凤血歌在看到那从殿门口缓缓走进来的人,心中虽然是有些欢喜的,但是这面上却是半点的欣喜面色也是不露的,他敛着神色,看着人,冷声问着。

    宋珩看着那端坐在金坐上的人,那一头银色的发丝还是那样的明显,她想起自己最初见到他的第一次,她到现在还是那般的印象深刻,她想大约也很少会有人忘记那样的场面的。

    是呀,宋珩也想问问自己,她都已经想起了那一切的事情,她还回来做什么?他分明是骗了自己的,什么千江月,什么十年之前在千江河畔捡回来的人,什么徒儿全都不过就是一场骗局罢了。她明明是一个很讨厌旁人说谎的人,但是这半年之中,凤血歌对自己说了多少次的谎言,她想,自己大约是数都数不清楚了,只要她每叫他一声师父,都是一次欺骗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她还是想回来看看他的。这半年之中,他待自己真的是很好很好,好的,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上过那样一个会待自己好的人。他救了她,能图些什么?他原本自己就是会阵法的人,那段数只会比她更高端而不会比她差劲,同他相斗的时候,宋珩自己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说自己是一定会赢的。他能图些什么,一个女人的身体?若是他愿意,多的是望族名媛前扑后涌。

    在她身上,有什么可图的?

    “不回来,还能去哪里?!”宋珩反问着他。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凤血歌看着那面色平静无比的人,心中倒是有着一些压抑,若是在往常的时候,她肯定是会卖乖,再不然便是梗着一口气说什么都不会同他认错的。看了她几眼,凤血歌顿时也觉得同她计较是没个什么意思的,“上来吧,我不同你计较则个了。”

    她是个人,又不是一只宠物,自然是不能够困在皇宫之中一辈子的,他能计较个什么,倘若有一日,她想起来了,非要走的时候,他难道还要用铁链给拴一辈子不成?!

    宋珩迟疑了一下,但是还是听着凤血歌的话上了前去了,她登上了金殿,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是坐在了凤血歌的身边。凤血歌闻到了一点半点的血腥味儿,他是一向不喜欢那些个血腥味儿的,只要是有那么一丁点,他都是能够闻得出来,“伤着哪里了?”

    宋珩靠在凤血歌的身上,鼻息之间嗅到的都是他的气息,她觉得很安心,呆在他的身边,她便是什么都不用想着,甚至是什么都不用担忧的,没有什么比呆在他的身边最安全。她懒懒地不想动手,只觉得举起一个手指头都是有些费劲的。

    “不碍事,只是遇上了一个讨厌的人,不小心着了道罢了。”

    那一掌的力度不算太大,至少她没有受太过严重的伤,只是那被击中的一掌的肩头还有些疼痛,宋珩淡淡地说着。

    凤血歌不相信,他解开了衣襟一些,去检查她的伤处,宋珩没有反抗,只是径自地由着他解开了自己的衣襟,拉开了外衣一些,她当然还记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之前是同凤血歌做过些什么,没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在这个世界里头,若是被人知晓了,她就是一个伤风败俗的要被浸猪笼的女人,可宋珩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即便是现在回想起了所有这一切的她,在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也没有半点的后悔。

    她从来都没有半点的后悔。

    她由着他解开自己的衣襟,那眼神之中很是坦荡,半点的欲念也是无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找出了伤处来。宋珩微微地偏过身,让他瞧着自己肩头,那上头有着掌印一枚。

    “活该!”凤血歌哼了一声,“早就是叫你不要出去的了,非要出去,这般着了人的道才晓得要回来,你也可真算是有了脸面了!”

    凤血歌的声音之中带了一些训斥,可他的动作却是温和的,帮着调顺了宋珩现在有些紊乱的气息,将那一掌的地方以自己的内劲揉散了方才将她的衣衫给整理好了,他这才认认真真地看着人,只觉得今日的千江月是分外的温顺,温顺的倒是有些不大像是她了,那眉宇之中也多了几丝沉稳,活脱脱地就像是在面对着宋珩一般。

    “你——”

    “我不就是出去了一回,我都已经挨了你的训斥了,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你就非得这般训斥了一回又一回不可么?!”宋珩一挑眉,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说些什么,大约就是要被他识穿了,她用那千江月时候常用的那略有些显得骄纵的语气对着凤血歌道,宋珩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是可以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地对着人撒娇的,这已经是多长远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了?久得宋珩自己都快要记不起来了,在前世的时候,兄长和大嫂去的早,所以她即便是年轻,也是要扛起一切,负责教养侄子的重任,没有人能够给她半点的倚靠,而在北雍,柔弱的母亲,不受重视的兄长,他们也不能给予她半点的倚靠,她唯一能够倚靠的人也就只有自己罢了。

    可是,在凤血歌的身边,她却是能够像是一个孩子似的,倚靠着他的,无需去顾及,甚至这一张开眼睛不需要想着自己今日是应当要做些什么的,怎么样才能够将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上确保自己不受半点的威胁……那些个日子,真的很累。在他的身边,自己却从来都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很想在他的身边呆上一辈子的,但是现在她一闭上眼睛,回想到的却不是在南嘉这半年的日子,而是在浮图塔之中的那画面,她还记得自己当初的誓言。

    宋珩怎么能够忘记,这半年里面自己最初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而他们相比是过的还不错的吧,高高在上的皇子们,尤其是那百里云方,这回到了北雍当上了皇子的滋味又是怎么样的呢?!那一定是如同天堂一般的生活吧,如果从这天堂一样的生活里面一下子下坠到了地狱之中,那会是怎么样的感觉?杀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了他了……

    宋珩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并不展露在凤血歌的面前,她想,想在他的身边再多呆上一些时日,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凤血歌看着宋珩,只觉得今日的她给自己的感觉是越发地像是那个女子了,但是这说话的语气倒又像是平常的时候惯用的,这倒是叫凤血歌有些矛盾的,她这算是异常,还是正常的?

    宋珩转移开了视线,不去看那凤血歌打量的眼神,“你今日下朝真早……”

    现在不过是辰时左右,他就已经在这金殿里头了,刚刚自己回宫的时候在宫门口遇上了一个影卫,那影卫在瞧见自己的时候就像是瞧见了救星一般直道说国师已经等了她许久了,要她回来无事便是要先去御书房的。他似乎是等了自己许久的样子,那他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出宫才对,宋珩原本还以为他是会出来寻她的,但是却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寻了自己。

    细细想了想之后,自己昨晚同他闹得并不算很愉快,这半年以来,就她的生平,凤血歌已经是说了不知道多少个谎言,或者,他也是认为自己一旦是想起了过往的记忆的时候,是会离开他的吧?!

    “无事便是下朝早一点,否则又怎么会知道你也是这般的早就已经出了宫门了呢。”凤血歌淡淡地说着,他知道她去寻了沈从墨,甚至还知道她们是要去那浮图塔的废墟,她现在回来,是去过了还是依旧没有想起过往的那些个事情,还是她已经想起了?

    “月儿,你可是要有什么同我说的?”

    宋珩略有些尴尬地笑着,她忽地站起了身,直道自己要先回了芙蓉阁,也不给凤血歌拒绝的机会,她便是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在踏出殿门的那一瞬间,宋珩收敛了面容上的所有的情绪,只露出那冷静而又自持的神色,她熟门熟路地往着芙蓉阁而去。

    怎么办呢凤血歌,你很好,只是,我放不开那些个过往。

    凤血歌看着那渐渐远离的人,他也沉默不做声,今日的她努力地做着往昔的她会做的事情,用着往昔的那些个说话的语气同自己说着话,以为,这样他就真的半点破绽都不会发现了么?那掩饰的再好,却终究还是难掩盖眉宇之中那冷静的神色,以往自己只要是触碰到她,即便是单纯地给她看个伤处,她哪里会是这样由着自己动作的,那眼神之中半点的慌乱也无的。

    会这样的人,不会是千江月,只可能是宋珩。

    宋珩,想来你是已经想起那些个过往了吧?!凤血歌揉着自己的眉心,那么,你又打算选择什么呢?

    宋珩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算是一个演技深刻的人,自己竟然也是会装作没有那一回事,同凤血歌一同用午膳,然后再一同用了晚膳的,而凤血歌似乎也是半点也没有起疑的。

    她不晓得北雍的皇宫夜晚是如何的,但是却是知道南嘉的皇宫的夜晚寂静的半点也是不像这个辉煌的宫殿,倒像是一座寂寞空庭一般,静悄悄的。

    皇宫里头没有多少的人,皇帝没有后宫佳丽,而凤血歌也没有什么聊以慰藉寂寞的女子。用过了晚膳之后,凤血歌也没有离开,倒是同她一同呆在芙蓉阁之中,没有批奏奏章,手上倒是搭了一卷书籍。

    宋珩闲着无事,倒是给凤血歌弹着曲子。她一向是不怎么在外人面前弹奏的,至少从来不曾单独地给一个男子弹奏过的,有一句诗词是这般地说着——“欲将心事付瑶琴”。犹记得在出去的时候,在那一叶小舟上,她也是给凤血歌弹过曲子的,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是千江月,并不是宋珩,但是不管如何,她都只是单纯地想要弹给他听听。

    凤血歌的心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上那一卷书上,他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正在抚琴的人,那琴声如诉,带了一些离别之愁。她是想要告诉自己,终究还是留不住她的么?

    凤血歌将自己手上的书籍捏得更加紧了一些,书册不堪受力,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在那淙淙如流水一般的琴声之中被掩盖了过去,宋珩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只是静静地弹奏着,今夜过后,她不知道大约会是在什么时候再给他弹奏上一曲琴声了。

    她能给予凤血歌的,大约也就只剩下这些东西了,他太过强大,拥有太多她所没有的东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能够给予他什么的,旁的,她也是给予不起的。

    有黑暗遮挡住在自己的面前,她微微抬头,却是瞧见凤血歌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面色之中似乎是有些不愉,那如眸子就像是夜色一般的暗沉,好像是一场暴风雨之前的前兆一般。

    他的手覆盖在宋珩的手上,那琴声变得有些破裂不堪,宋珩抬头看着他,却是看到他那伏低下来的唇,略有些冰凉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宋珩闭上眼,任由他在那唇齿之间的攻占,她是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宋珩只觉得身子一轻,却是被他打横抱起,宋珩自然是晓得他是要做些什么的,她也从未打算过阻止。

    “我是真的很想嫁给你。”宋珩在凤血歌的耳边低声地说着。

    “谁?”凤血歌咬着她的唇,近乎嘶吼问着。

    “千江月。”宋珩哭着回他。

    只是南嘉的千江月,而不是北雍的宋珩。南嘉的千江月没有背负任何的东西,自然是可以活的无忧无虑,而北雍的宋珩背负的太多,太多……

    因为这几日同凤血歌同榻而眠的关系,她时常是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是被吵醒了,看着凤血歌穿衣离去,去上早朝。只是今日,宋珩醒得特别的早,可是在自己张开眼的那一瞬间,宋珩却是看到了那睡在自己的身侧,张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凤血歌。

    “醒得这般的早?”凤血歌见宋珩睁开眼的时候,似乎是半点也不曾意外的,似乎就是在等待着她张开眼的一瞬间。

    “睡足了,便是醒了。”宋珩淡淡地道了一声,她扯着被子坐起了身,微微遮住自己裸露的地方,伸手去拿自己昨日被褪下的衣衫,顺带地也扯了凤血歌的衣衫给他,她近乎平静地穿着自己的里衫,穿好之后便是起了床。

    因为凤血歌早起的缘故,自然这芙蓉阁伺候的人也是起的早,早早地就已经备下了热水,宋珩洗漱了一番,便是坐在那梳妆台前,梳理着那一头长发。

    凤血歌也起了身,他拿过了宋珩手上的那木梳,接手了宋珩的动作,细心而又缓慢地梳理着宋珩的那一头长发,宋珩想,这大约是他最后一次给自己梳发了吧,莫名地她就想到一句话“当年谁夸颜色好,今日和人来挽发”。

    “终于,还是决定要离开么?!”凤血歌慢慢地梳着那一头的长发,他原本以为她会改变心意,现在想来,是他将自己想的太过重要,还是将她看的太轻了?

    “……”宋珩从镜子之中看了凤血歌一眼,从他那平静的面色之中,她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瞒过他的眼睛的呢,或许他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想起了自己已经想起了那些个过往,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一直在想,昨日的我们,到底是算作什么?”凤血歌低低地问着,“算是我这半年之中对你的照拂,你无以为报,只能这样报答了我?”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宋珩轻轻地说着,“你不是以前问过我,为什么我会阵法一类的么,因为,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可以说是借尸还魂也好,又或者鬼上身也好,我以前会阵法,所以,宋珩这个北雍人自然地也就会了。”

    凤血歌微微一怔,在春宴的时候,他的确是问过宋珩这个问题的,但是那个时候她同自己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会告诉自己的未来夫婿。

    “凤血歌,我到底不是千江月。”

    宋珩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不可能留在南嘉的。这个世上仅存的只有她同凤血歌会阵法了,若是她是真的死了,必然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但是她没死。

    她晓得北雍皇家太多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留在南嘉之中的,而她也从来都不会认为庆历帝会愿意让她以国婚的形式嫁给凤血歌的,庆历帝的长公主殿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年长公主殿下远嫁性东南回鹘王,以结秦晋之好,结果就在长公主嫁去的第三年,北雍便是发兵征讨回鹘,杀尽皇族,即便是长公主殿下亲生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也是不放过的。

    庆历帝是一个帝王,待自己的女儿是如此,又何尝是她区区的一个宋珩!庆历帝的考量,自然是不会将她嫁来南嘉的,这北雍之中会阵法的只有她一人,将她放走了,若是哪一日南嘉攻打北雍的时候,庆历帝能够利用谁?!

    皇室宁愿杀了她,也不会留着她的。

    这一点,凤血歌也应当是明白才是,所以她说,能够嫁给他的,只能是那千江月,而宋珩,是万万不能嫁给他的。

    与其留在南嘉等着被刺杀,她想,自己是宁愿回到北雍去的,有一些事情,她必须是仰仗着宋珩之手去完成,比如说她当初说立下的那一个誓言,有些个人,总是要付出一些个代价的。

    她若不死,北雍便是要鲜血逆流成河。

    “就非得这样?!”凤血歌顿了顿,“若是你有了孩子……”

    “只得这样。”宋珩沉声道,“你得让我回去,因为我的选择是,我要回到北雍。”

    凤血歌将她的长发梳好,他自然是晓得她这一去代表着什么,有很多的事情,他可以说完全都不在意,如有必要,他甚至是可以挥军而下,可她……

    “你不是个昏君,别做出那种事情来,我也不会有半点的感激的。”宋珩从镜子之中冷睨着他,冷冷地说道,“凤血歌,当好你的国师,我宋珩从来都不是你的,且我也不想担负上那祸国殃民的罪名。孩子?不会有孩子的,在这个时代之中,我担不起未婚生子之名,有很多的方式,能够解决这些个问题,我从未担心过。”

    “你不是问我,昨夜代表什么。这半年来多谢你的照拂,将我从那废墟之中救了出来,又将我的伤养好,我也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宋珩淡淡地道,那声音清淡的就像是落在那山水画上的浅浅一笔,毫无半点的意义一般。

    凤血歌听着宋珩的话,忽地笑了出来,“宋珩,你的心是冷的。我原本以为怎么捂,我也是能够捂热的,却原来,还是我想的太多了。”

    他能够为她放弃的,竟然是她不曾稀罕过的,甚至有那么一瞬,凤血歌竟然也是为她起了那昏君的念头,却到底还是没什么意义的。

    “哦?”宋珩转过了身看他,脸上是那完全冷漠的神色,“原本我昨日就是想走的,后来想想这半年之中,你这般待我也是不容易的,便是又回来陪了你一朝。因着你救了我的性命,自然地也就不能同你计较你说那些个荒唐的谎言骗了我半年的事情,框了我半年喊你师父,咱们也算是两清了。”

    “你若今日一走,那便再也不要回来了。”凤血歌淡淡地说着,那声音清淡的就像是以往未曾梳发便是来寻了他的时候,那轻声训斥的一句话,只是没有了那往日里头的温情。

    宋珩默不作声,她只是从那衣柜之中,寻了一件新的衣衫,那样鲜红的衣衫,就像是新嫁娘出嫁时候的那一身的红一般,她默默地穿上,凤血歌依旧是站在那梳妆镜前,他的手上还捏着一把木梳,捏得几乎是在他的手掌心中留下了一个印记一般。

    宋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自己已经生活了半年的芙蓉阁,那姿态决绝的没有半点的依恋,仿佛那半年的时光不过是一场虚空,而昨夜的温存,不过就是一场黄粱梦。

    “咔嚓”一声,凤血歌捏断了自己手上的那一把梳子,她宋珩,果真是足够冷情的、

    不过是两盏茶的功夫,便是有影卫站在了芙蓉阁的门口,声音很是战战兢兢,“国师,小姐她又是要出宫的……”

    “让她走!不管她要去哪里,全都让她走!再也没有什么小姐,她只是宋珩,北雍的宋珩。”凤血歌走出了那芙蓉阁,那一张面色绷得紧紧的,芙蓉阁的门在他的身后随之关上,“从今往后,这芙蓉阁封印起来,谁都不能踏进一步。”

    凤血歌吩咐完,他朝着金銮殿而去。

    影卫得了令,迅速地赶往宫门口。

    宋珩站在宫门口,那影卫一来,便是嘱咐了守宫门的太监开了宫门,外头那今日的第一缕晨光正照耀进来。

    宋珩走了出去,那宫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地关上,她知道,这一扇朱红色的宫门再也不会为她开启,而那个人,也不会再来寻他了。

    宋珩转过了身,看着那朱红色的大门,在第一缕的晨光之中,她虔诚地跪在宫门口,朝着那金銮殿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一愿你身体康健,二愿你心想事成,三愿南嘉风调雨顺。

    师父。

    宋珩在心底叫了一声,她知道,这一声,她再也是不会叫出口了。她也不会告诉他,她很喜欢在他身边的这半年的时间,他既然是南嘉的信仰,她又为什么要打破这个信仰,没有臣民会喜欢生活在战争之中的,那只会叫他再多几个骂名罢了。

    宋珩很快地到了同福客栈,小二一瞧见她,便是晓得她是来找沈从墨的,沈从墨几乎是一夜未睡,很快便是下了楼来,不等他先开口,宋珩就已经先说出了声:“我想回北雍,你能送我回去么?”

    沈从墨瞧见宋珩手上拿着的那一把破军剑,他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道了一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