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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白事喜事(一)

    宋锦的问话倒也算是合了眼下这个时宜的。这半年前的事情,当初是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沈从墨,可现在宋珩回来了,那就是说那半年前的那一具骸骨并不是宋珩的。这当初冥婚是有些惊世骇俗,但是这宋珩的名儿的确是已经和沈从墨挂上了勾,这到底是要怎么办的,这也是应该要想出一个法子来的。这名义上,宋珩已经可算是沈家的媳妇了。

    “哥不是逼你,只是觉得这世间再也是找不到这样的一个对你好的人了。”宋锦缓缓道,“你若不想,哥自然也不会反对,反正你现在要做些什么,哥绝对没有半点的意见,只要你好好地就行了。”

    这半年来,宋锦也算是看透了,这个家里面本就是个没什么亲情可言,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没有什么可以给这个妹妹的,唯一能给的就是尽了他的力让珩儿往后的日子能够过的舒坦上一些,这其他的,他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予珩儿的了。

    “哥……”宋珩叫了一声,“我现在不想这些事情,我现在只想陪着娘。”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沈从墨自然是个好的,宋锦也是为了她着想,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么一说。

    “哥只是和你说说,你这心中也存一个念想,你这半年也没回来的,回来之后这家里面乌烟瘴气的,想必你心中也是不欢喜的,这外头的闲言碎语你也不必去理会。”宋锦也在一旁坐了下来,颇为语重心长地说着,“这嘴巴长在旁人的身上,到底还是管不住的,自己欢喜就成了,哪里是容得旁人说上那么多的。”

    宋珩没有去打断宋锦的话,倒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锦,这半年未见,宋珩倒是觉得自己的兄长沉稳上了不少,以前的时候,他哪里会是同自己这般说着这样的话来着。

    “我省得。”

    宋珩淡淡地道了一声,这半年都没有出现的人突然之间出现,那是肯定会被人嚼舌根的,而且这半年之中,她一直都是在南嘉之中的,这必然是越发地要被人嚼舌根了。

    “珩儿你是一贯晓事的,哥也只是同你说说。”宋锦是知道宋珩的性子的,所以他多说什么,如果宋珩愿意听的话,自然是能够听得进去的,但是如果宋珩不想听的时候自然是当做没有听到一般。

    “你在这半年之中,你在南嘉,到底?当初怎么好端端的,只有你一人没有回来呢?那一副骸骨是怎么回事,当初所有的人都以为珩儿你是真的已经去了。”

    宋锦轻声地问着,这半年之中,宋珩音信全无,谁都不清楚当初在南嘉之中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宋锦一直都没有去听外头的说辞,自己的妹妹的本事,他自己最是清楚,如果真的她没有这个本事的话,那为什么睿王和秦王会带着那七皇子回到了北雍来。这其中肯定是有旁的变故。

    宋珩听着宋锦的问话,她的眸子微微闪了闪,“这其中自然是有旁的变故的,不知道秦王,睿王还有那七皇子是怎么说的?”

    宋锦摇了摇头:“自打他们回来之后,睿王闭门谢客,秦王对于这事不置一词,沈从墨只道是他们三人害死了你,旁的也便是一句话也不说的。”

    “哼!”宋珩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们三人在浮图塔之中对我的恩情,我可是记得牢牢的。哥你知晓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因为我受了极其重的伤,若不是凤血歌救了我,只怕我早就已经客死异乡了!”

    宋珩永远都是记得的,怎么都不会忘记。只是没有想到,她的死不过就是被人轻描淡写地,甚至连个交代都是没有。只要是想到这些个,宋珩就觉得自己心中是意难平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不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呢!

    “凤血歌?南嘉的国师么?”宋锦也略微有些意外,他是听说过凤血歌的名头的,可为什么他是会救了珩儿的?这是为什么?按说,珩儿是北雍的人,也是同凤血歌一般会阵法的,凤血歌应该是巴不得珩儿死了才是,怎么反倒是出手救了珩儿的呢?

    “恩,是他。”宋珩的声音淡淡的,却是柔软上了几分,“我在他那处养了好几个月,也忘记了一些事情,故而没有回来北雍。”

    “这样?!”宋锦也静默了一下,他就是这般想着,若是珩儿还念着他们,怎么可能不想着法子回来北雍的,也就只有这般遗忘了才会忘记了回家的路,“那凤血歌待你可是好的?”

    看着那宋锦担忧的模样,宋珩点了点头,凤血歌待她是真的极好的,想到在南嘉的日子,宋珩微微低下了头:“不过,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

    是的,过去了。宋珩告诉自己,那些个美好的记忆只要留在她的脑海之中那就已经是足够了,她会牢牢地记住。

    宋锦也点了点头,那些也就只能是过去了,虽然不知道宋珩在南嘉的时候到底是过了怎么样的生活,但是她似乎不愿意多提,而凤血歌到底还是南嘉的人,自然地,那些个事情也不应该是多提的,只能是遗忘了。

    宋珩又问了一些个事情,这才知晓在这半年里头金陵城里头还是发生过了不少的大事,这第一件事情,宋薇成婚了,应着宋成的意思嫁给了,嫁给那护国公府上的三公子,这事宋珩倒是不意外的,这宋薇本就是个庶出的,嫁给护国公府上的三公子也算是合了规矩了,最意外的还是他们家的二小姐宋歆居然是逃婚了。

    这一点,宋珩倒是没有想到的,她是知道宋歆这个人喜欢睿王,但是却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是做到了这个份上,在大婚当夜逃婚,这夫家当然是丢不起这个脸面,这宋家,宋成越发是丢不起这个脸面,二话不说便是立书宣布,这宋家已经没有二小姐这个人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宋歆,宋家是绝对回不来的了,现在也不知道这宋歆是到了哪里去了,自然地,这也不是宋珩会关心的事情。

    在这半年之中,宋锦的官职倒也改变了不少,已经从一个小小的将士一下子提升到了金陵城禁军副统领的职责,这升职之快,也算是叫人咂舌了。

    “这也便是靠了珩儿你的福荫了。”宋锦笑着,笑容之中有些憨厚,他这话到底是半点也不假的,半年前宋珩去了之后,这睿王的殿下虽是不管事了,但是这秦王殿下倒像是亏欠着人一般的,尽量是将他的职位一提再提,当然的,宋锦自己则个人也算是勤勉,人又老实憨厚,没有半点的世家子弟的架子,倒是很容易同军中的兄弟混成一片,所以在这禁军副统领一职,宋锦当的也还算是可以。

    “我哪里是有什么福荫的。”宋珩浅笑了一下,这半年过来,她这个兄长倒是半点都没有改变的,依旧是那般的憨厚。

    这房门口有着一个小厮站定,声音甚是恭敬地道:“三小姐,秦王殿下来了,正在前面的大厅里头等着小姐……”

    这么快就是已经收到消息了?!

    宋珩低下了头,声音倒是坚定无比:“不见!”

    “三小姐?!”小厮被宋珩的回话惊到了,那可是堂堂的秦王殿下。

    “没听到么,我说不见!”宋珩冷声道,她这般好脾气了许久,结果却是换来了什么,她在浮图塔之中冒死相救于他们,结果他们又对她说了什么?!时至今日,难道她还要那般好脾气地对着他们不成,当她宋珩是个什么,以为他们想见,她便是要乖乖地去见的?她就是不见。

    “那是秦王殿下……”小厮不敢离去,可越发不敢拿这样的姿态去面见秦王殿下。

    “你便说,三小姐舟车劳顿,眼下风尘仆仆实在不宜相见,等到休整妥当了之后,他日必定是会登门拜访的。”宋锦缓缓道,“去吧,秦王是那般的通情达理,自然地是会明白的。”

    小厮听自家少爷这般一说,还是有些微微的迟疑,站在那边半点也是不敢动的,就那样巴巴地看着宋珩和宋锦两个人。

    “就按少爷的意思回,别说是少爷回的,就说是我说的。”宋珩扫了一眼那不敢动弹的小厮一眼,“再不去,我就打断你的腿,叫你再也做不得这种跑腿的活计。”

    小厮被宋珩的话一吓,一溜烟地就是跑了,他们是宋家的奴才,自然是签了死契的,这主子想要做点什么,即便是打杀了他们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若是他被打断了腿,自然是不能再留在宋家了,只能是被丢了出去,在外头做一个行乞的行当了。

    宋珩看了看自家的大哥,这半年不见,这门面功夫上的事情,宋锦倒是会做了不少,以前的时候,宋锦哪里是能够说得出这般既是全了自己面子又是全了对方面子的话来。

    “这他日,自然是看珩儿你的心情了,你若不见,自然可以不去。”宋锦含笑道,“差一点害得我们珩儿死掉的人,即便是个王爷,哪有如何?”

    宋锦这眼神之中有些冷意,他只恨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奈何不得那几位王子殿下,若是能够奈何得了他们,他自然是要叫他们给付出代价来的。

    百里绍宇正在大厅之中喝茶,这作陪的自然是老侯爷宋慎,这小厮去了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便是匆匆地回来了。

    “三小姐呢?!”宋慎看了一眼,却见宋珩没有跟着一并出来的,他的心中便是咯噔一下,之前为着月氏的病况,三丫头刚刚可是同他们都已经是对上了,现在她又是在闹个什么性子,居然皇子过来,她都是不来相见的?这丫头这是在闹什么性子,以前的时候她可不是那样不懂事的一个丫头。

    “小姐说,她刚刚回了府,舟车劳顿,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实在是不能见客,等到他日必定是会登门拜访的。”小厮恭敬地回着,一边瞧瞧地端倪着秦王殿下的模样,见秦王殿下捧着那茶盏,那神情倒是恬淡的很,似乎并没有不悦的神色,小厮在心中乞求着,希望这看上去很是好脾气的秦王殿下千万是不要发作,不然他这一条小命非要玩完不可。

    百里绍宇喝着受伤的茶,他哪里是不知道这是宋珩给他的一个钉子,这舟车劳顿,风尘仆仆虽说是事实,但是这见上一面倒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那什么他日拜访这些个话也全都是些虚话,只怕宋珩是不愿意再见到他们的了,这才假意这般一说而已,他活到这般的岁数,哪里是半点都是听不出来的,这些不过就是宋珩诓骗着他罢了。

    “这丫头,半年不回来,这一回来倒是拿捏起来性子了,老夫定是要好好管教上一番的。”宋慎也没有料到这宋珩竟然是会说出这种话来的,他哪里是不知道这是宋珩的推托之词,这老脸上倒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虽说这番话说的倒也是十成十的没有半点的错处可以给人拿捏。

    “不必,是本王唐突了,这一听到宋小姐回来了,便是挂念着想来见上一见、”百里绍宇摆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意,“我倒是没有为宋小姐想到那一点,从南嘉到北雍日程委实不短,自然地也是辛苦着的,等宋小姐休息几日,养足了精神,且听说宋夫人身子骨不好,眼下这般病着,想来宋小姐也是没有什么心思见本王这个老友了,改日本王再来拜访就是,当不得紧,老侯爷你也就不必动怒了,可千万不能责备宋小姐才是。”

    “秦王殿下能够体谅,这也是我家那三丫头的福气。”宋慎虚伪地笑着,这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这般笑起来的时候只叫人觉得虚假的厉害。

    “哪里哪里。”

    百里绍宇也是虚应着,他心中有着不少的困惑,这宋珩既然是真的还活着的,那他们当初所带回来的那一具骸骨是谁的,而宋珩这半年可是真的在那凤血歌的身边的?这些个问题一直都是存在在百里绍宇的心中,而他最是担忧的,却不是这些歌问题,而是当初宋珩在翻身跃下的时候,她所说的那一些话。

    她若不死,北雍势必鲜血横流。

    现在她是真的没死,她是否是真的应了自己的话而回来了呢?百里绍宇这般想着,但是转瞬又是觉得自己像是被魔怔了,宋珩她到底只是一个女子,这手中又没有几分实权的,只是有着世家小姐的名头而已,她又是怎么能够让北雍鲜血横流呢?这般想着,百里绍宇又是觉得自己多虑了。到底,他还是对宋珩有着几分歉意的,只是现在他想见上一面,也是难的。

    百里绍宇同宋慎又虚虚地说了一些话,这才回去了,这走的时候又是带着笑脸,直说改日再来拜访,半点也是没有将宋珩避不见面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宋慎见百里绍宇如此,自然是不好再去追究自己那嫡亲孙女的事情了,免得到时候反倒是惹得百里绍宇不快。

    百里绍宇出了宋家的大门,倒是没有直接回了自己的秦王府上去,反而是去了睿王府,这睿王府的大门大开着,百里绍宇将自己手上马匹的缰绳丢给站在门口的小厮,大步地踏进了睿王府之中,百里流觞也是今日刚回到金陵城之中的,他并没有从无双城之中带什么东西来,倒是永宁,采买了一些东西,那是顺了他们两个人的名义送到各府里头去的。

    百里绍宇到的时候,百里流觞是刚刚换了一身衣衫,虽是面色之中有一些风尘仆仆的疲惫,却还是显得很是精神奕奕,这个模样的百里流觞,百里绍宇瞧见的时候的倒是觉得很是满意的,至少比那个整日只会喝酒的酒鬼叫他满意上万分了。

    “三哥!”百里流觞叫了一声,这倒是停下了脚步。

    “这是要去宋府吧!”百里绍宇看了一眼百里流觞,很是肯定地道了一声,他哪里还是不知道流觞的性子,今日宋珩同他差不多是一并回来的,只是这一前一后,其中错开的时间也很是微妙,就像是故意这般做的一样。

    百里流觞也不避忌,他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这一路上行来,他们一直就在沈从墨的车队后头,一直是保持着那步伐,不曾有半点的改变,他不敢贸然地上前,只敢远远地看一眼宋珩,瞧见她好好的,他便是觉得满足了。他想去宋府看看她,这半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她在宋府之中还习惯不习惯的,但是却又不敢去看她,就怕看到那一种陌生的眼神。

    那种陌生的眼神,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责备。

    “不用去了!”百里绍宇淡淡道,“我刚刚从宋府回来,宋珩不见客,又或者是不见我们而已。”

    百里流觞沉默,“我懂。”

    他懂宋珩的心中有怨有恨,所以她刻意地同他们这些个人保持着距离,甚至同永宁也一并划清了界线,她是一并恨上怨上了他们了,所以不愿意再看他们一眼,决绝的姿态这一贯都是宋珩常有的。

    百里绍宇同百里流觞相顾无言,着实也是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比较好,一时之间倒也是完全找不到旁的可以说的,话题到了宋珩的身上,往昔的时候倒还是有不少的话可以说的,但是现在,他们除了沉默到底还是沉默,浮图塔一役,改变了很多的人,活着并不如想象之中的轻松。

    “我听说,宋珩的娘亲,快是不行了。”半晌之后,百里绍宇方才道了一声。

    百里流觞更加沉默,良久之后,这才干干地说了一句:“这也便是我的错。”若不是他的话,宋珩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会是忆女成痴害上了重病,他除了愧疚,实在是无法再说点什么了。欠宋珩的,只怕这辈子他都是要还不清楚的。

    月氏是在宋珩回来的第三天早上清醒的,她醒来的时候,不过刚刚辰时左右,她的眼睛又是已经哭坏了,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但是她这一次醒来,却是因为在睡梦之中,她听见有人一声一声地喊着她“娘”,那是她那珩儿的声音,她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她回来了。

    那是她那珩儿的声音,月氏绝对是不会听错的,那声音一贯是那般的清甜。她是个没什么用的母亲,自己的丈夫不爱她,连带着自己的孩子也是个不受宠的,时常受人欺负。这两个孩子又是那般的乖巧,从不对她苦恼和诉苦。旁人有些什么的时候,他们也是从来不会问自己讨要的。

    后来,珩儿坠马的时候,大夫都说她是不行的了,但是她诚心诚意地向着佛祖祷告,只要是能够让她的女儿活着,她即便是减寿十年,也是愿意的,后来佛祖听到了她祷告,这不就是让她的珩儿活了过来了么?

    再后来,人人都说珩儿已经死了,她是不相信的,她那般诚心诚意地向着佛祖祷告,只要能够让她的女儿活了过来,即便是要了她的性命,这也是在所不惜的。

    “珩儿?”月氏低低地叫了一声。

    “娘?!”宋珩原本就是趴着睡在月氏的床畔边,这两日她同宋锦一并都是这么过来的,想着母亲在想过来的那个时候就能够看到他们两个,所以在刚刚月氏稍稍动了一动之后,宋珩便是已经醒了过来,她看着在床上已经睁开了眼来的月氏叫了一声。

    “我的珩儿回来了?”月氏的声音之中带了一点点的沙哑,她眯着眼睛,像是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她像是在确认着一般。

    “是呀娘,我回来了!”宋珩见月氏的眼睛又是一片模糊对不准焦距的模样,便是晓得水碧所言非虚,月氏又是将一双眼睛给哭坏了,她抓着月氏的手,搁在自己的脸上,“娘,是我啊,珩儿。”月氏轻轻地摸了一遍宋珩的脸,这才方道了一句:“瘦了,肯定是没吃好的缘故吧,娘又让你受苦了。”那声音之中满是心疼的意味,听的宋珩鼻子略微一酸。

    “他们都说你已经不在了,娘到底还是不相信的。你从小便是那般乖巧的一个孩子,凡事都不会叫娘操心,又怎么会是忍心叫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呢,所以娘想,你一定是还在的,所以娘等着你,等着你回家来。看看,现在娘不就是将你等了回来,到底还是娘最清楚你的性子!”月氏说着,声音里头有着一些的骄傲,“我的珩儿从小便是不叫娘失望的,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宋锦也已经醒来了,瞧着月氏,他的眼中也有些惊讶,看母亲的起色倒是有些红润了起来,半点也不像是已经在床上昏睡过多时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宋锦的心中微微一惊,莫名地突然之间想起了回光返照四个字,他像是被自己的想法给骇到了,但是看到母亲那精神奕奕的模样,却又让人不得不往着哪里去的,这大夫也说了,母亲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只怕两日之内就是要去的。

    “娘?”宋锦的声音里头带着抖,他叫了一声。

    “锦儿也在啊,从墨那孩子在不在?”月氏朝着宋锦那出声的地方看了一眼,她又问道,“我想见见从墨那孩子,有些话,我想要交代那孩子的。”

    “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刚醒来,急巴巴地便是要寻了他的,这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宋珩轻声地说着,却是打了一个手势给了那站在一旁候着的水碧,宋珩看了宋锦一眼,他的眼眶也有些微红,想来已经是同她想到一处去了,母亲她可能是真的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不管是她想要做些,他们都是要应着的。

    宋锦同水碧说了几句,让她赶紧叫了小厮骑着马去了藏剑山庄将沈从墨请了过来,片刻也是不能耽搁的。

    水碧红着眼,冲出了房门,直笨马房。

    “我有些话要同你们三个说,这迟了,我便是怕没有这个机会了。”月氏神情很是淡然,“娘的身体,娘自己知道,这活了大半的岁数,酸甜苦辣,什么都已经尝试过了,这临走的时候,还有一双儿女在自己的身边,娘也已经是知足了。”

    她拍了拍宋珩一直握着她的手,“娘最高兴的事情,那就是生了你们兄妹两个,虽然娘没用,叫你们两个吃了不少的苦头,但是娘真的很高兴,你们两个能够这般平安地长大了。”

    “娘先前最担心的就是珩儿,你是个姑娘家,父亲不疼爱的怕是会找不到好的姻缘,娘怕亏待了你。可现在娘不怕了,就算娘不在,从墨那孩子是会对你好好的,他不会像是你爹一般,娘眼睛看不见,但是却还是清楚的,他中意你,眼睛里头只有你一个人,当初人人都说是你死了,但是他是连那骸骨都是敢娶的,宁可绝后也不愿意娶个偏房妾侍的男人,你要是和他在一起,娘是半点也不担心了,你会过的比娘好。”月氏絮絮叨叨地同宋珩说着。

    “锦儿你是个男子,这宋家的一切还是要依靠着你的,珩儿也是要仰仗着你的,所以娘也不同你说什么,只是这不管官当得有多大爬得有多高,只要无愧自己的心就好,若是他日有了妻子,记得对她好一些,一个女人,也就指望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了。”月氏朝着宋锦说着。

    回顾自己的一生,若是当年自己的父亲没有将那还留有一口气的宋慎救回了家中,若是没有同宋家结亲,她若是没有千里迢迢地从塞外过来,或许自己嫁得也便不是一个当官的丈夫,而是一个平凡的丈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家中或许略微有些贫困,甚至还会为如何养育孩子而犯愁,但是那些个日子都是真真实实的,没有半点虚假,家境贫困一些,甚至也不会有什么妾侍的存在。

    或许,那样的生活才是她最是想要的。

    宋珩握着月氏的手。她知道月氏心底之中的凄凉之处,因为宋成的身边有太多的女人,少年夫妻,同床异梦。这是每一个女人心中最难以接受的,也月氏最是耿耿于怀的一点,这才有了对宋锦的那一番交代,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同自己的父亲一般,身边有着无数的女人,对于妻子却是看一眼都是觉得嫌恶的。

    月氏又是絮絮叨叨地同两人讲了很多的话,沈从墨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到了,他的头发略微有些凌乱,这一路赶来,到了宋家府上的时候,他是一路跑了过来的。

    “伯母,我来了。”沈从墨看了一眼在床榻之上的月氏,便是上前了一步,同宋珩站在一处,他叫了一声。

    “好孩子,你来了?”月氏展露出了一个笑,那笑容里头很是欣慰,“你过来一些,我有些话要同你说的。”

    月氏朝着沈从墨招了招手,沈从墨又上前了一步,他晓得月氏的眼睛不好,这便是伸出了手,让月氏握上了他的手。月氏握上了沈从墨的手,将宋珩的手交到了沈从墨的手中。

    “伯母很喜欢你,一心想让你当我的女婿。大抵还是伯母的私心在作祟,因为我晓得,你是真心喜爱珩儿的,所以我将珩儿交到你的手上,珩儿从小吃了不少的苦头,你好好待她,可好?”月氏柔声地问着。

    沈从墨握着宋珩的手,他看了一眼宋珩,他将宋珩的手握得越发的紧,坚定地道了一声:“好。”

    月氏宽慰地笑了,“说了那么多的话,都是有些饿了,给我拿点东西来吃吃吧。”

    水碧和丫丫一直候着,听到月氏说的话,急忙往着厨房去了,不一会儿便是取来了一份血燕粥,宋珩接过了粥碗,吹凉了之后便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月氏。

    月氏默默地吃着,吃了小半碗便说是吃不下了。

    “我有些累,珩儿,锦儿,我想睡一会。”月氏轻声地说着,她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疲惫的厉害。

    “我给娘梳一下头,这头发这般的乱,总是要梳理一下这才好睡下,等娘睡醒之后,我带娘出去走走。”宋珩轻声说着,她怕月氏这么一睡之后,便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丫丫取过了木梳,宋珩慢慢地梳着月氏的长发,梳得稳妥了一些之后,她这才扶着月氏躺下了。

    “娘,可是要叫爹来的?”

    宋珩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问出了口,她虽是很不喜欢宋成,只觉得这样的一个男人根本就不配当月氏的丈夫也不配当她的爹,但是这到底还是月氏的丈夫,她怕,月氏还是想着见他一回头也说不定。

    “不了,我不见他了。”月氏缓缓地摇了摇头,“若是我没有醒来,珩儿你同我给他待一句话,愿他活到九十九,我奈何桥上不相守了。这辈子,我等他太久了,久得我再也没有力气再等他了。”

    月氏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你们几个孩子出去一会吧,容我睡睡,容我睡睡……”

    宋珩听着月氏的话,一言不发,只是转手拉了沈从墨同那宋锦出了房门,丫丫和水碧也一同走出了门,这两个丫鬟已经是红了眼,捂着嘴小声地哭着。

    “阿珩,我终归是在的。”

    从墨看着那红了眼睛,始终是不肯落下眼泪来的宋珩,轻轻地说着,他们都知道月氏真的已经是在弥留状态了,却是始终不愿意叫自己的两个孩子瞧见自己离去时候的样子,便是叫他们离开,免得他们太过伤心了。

    宋珩默不作声,从刚刚月氏同他们说的那么多的时候,她便是已经知道,她的路已经走到最后了,这生离死别的总是人生常事,认真地说,她并不能算是她的女儿,但是自打她来到这个世界,月氏便是呆着她那般的好,事事都是想着她的,即便是已经病成了那个样子,却还是坚持相信着她还是活在这个世上的,便是这样地等着她的回来。直到最后的时候还是不忘将她以后的事情交代好了一番才是能够松心的,这便是她的娘亲,一个没什么多大的本事平凡无比的娘亲!

    “珩儿!”宋锦擦过了自己眼角的泪珠,他是个男儿,母亲说了将来妹妹都是要依靠着他的,他怎么可以是在这个时候落下了眼泪来呢,这不是叫珩儿心中越发的难过不是么?!

    整个院落之中有着浓浓的哀愁,但是很快的,这样的哀愁便是被一声骄纵的娇斥声给打断了:“是哪个不要脸的贱蹄子拿了我的血燕粥?难道这府上都是没人管着的么,这东西便是谁都可以拿的?我倒是要叫夫人给评评理来了!”

    这话音未落,一个娇俏的女子走进院落,她的肚子微微挺着,那神情倨傲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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