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府。
萧落晨处理完手中的奏折,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还早,朝外喊道:“忠伯!”
太子府的老管家忠伯推门而入,恭敬道:“太子。”
“备车,去叶府。”萧落晨大手一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忠伯应了一声,连忙去备马车。
萧落晨摸了摸下巴,眼里有着一丝期待,那年他才七岁,父皇把他召进宫中,指着面前一个大约三岁的女娃对他道:“晨儿,这便是你日后的太子妃。”七岁的他已经懂得太子妃的意思,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他的眼里满是欣喜。这便是我的太子妃,他在心里暗暗道,小小的人,却已在心里定下了守护她一生的诺言。
马车‘轱辘辘’地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低调奢华的装饰引起路上行人的频频侧目,却无一人敢靠近半步,太子府的标志明晃晃地印在马车上,大气而凌厉,压迫着这些平头百姓的神经。
萧落晨,当朝太子,文韬武略,智谋过人,是当朝皇帝萧霸的独子,也是他已过世的皇后留给他的唯一血脉。四国之中皇家的夺位之争从来都不曾停止,偏偏萧国的皇室一片和谐,只因萧霸此生只娶了一女,那就是早已过世的萧国皇后柳飞絮,一位出身平凡却又知书达理的女子。
叶府已经近在眼前,萧落晨按下有些激动的心情,正准备下去,却听得守门的侍卫对着马车里面恭敬道:“请问里面可是太子?”
萧落晨并未出生,赶马车的莫林答道:“正是。”
却见侍卫更加恭敬地弯下了腰,“拜见太子殿下。”
萧落晨有些不耐烦,强压住想要见到叶箫羽的冲动,淡然又不失威严:“平身。”
侍卫直起身子,依旧是恭敬的语气,只是多了点颤抖:“启禀太子,我家小姐吩咐了,若是太子来府,要给一百两银子,否则……”实在是没有那勇气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否则如何?”萧落晨下了马车,桃花眼微眯,眼角多了些玩味,依旧是慵懒的气质,却偏偏让周围的人感到莫名的压力。
“否则就不让太子进门。”侍卫一咬牙,决绝地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内心忐忑地站在原地,眼睛紧闭,实在是不敢面对接下来的场景,小姐居然给太子留了这样的话,他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太子会如何大发雷霆,而他,在劫难逃。
萧落晨嘴角的笑意僵住,隐隐可见面部不规则的抽搐。莫林在一旁想笑不敢笑,叶小姐居然敢在老虎头上拔牙,他只能说佩服。
“哦?”萧落晨缓过神来,似笑非笑,眼底神色莫名:“莫林,给钱!”
莫林听话地将一百两银子给了侍卫。
“本宫现在可以进去了?”
“可……可以。”侍卫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一阵后怕,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他。
叶府的管家早就接到太子来了的消息,本想出来迎接,偏偏被自家小姐的行为给逼得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苍老的身躯躲在大门后颤抖着不敢出来。
见萧落晨这么容易就妥协,叶管家心里跟侍卫一样不敢置信,但也给了他出来迎接的勇气。
“参见太子。”将还在颤抖的身子从门后面挤出来,叶管家颤颤巍巍地向萧落晨行了一个大礼,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
“平身。你家小姐呢?”萧落晨心急问道。
“小姐在后院,太子请。”叶管家微微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走到前方为他带路。
弯弯曲曲的回廊绕过了九九十八弯,回廊外种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此时正是花开的时节,大片的紫色花朵沿着回廊盛开,一簇簇,一丛丛,淡雅的幽香引来了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生意盎然。萧落晨的心情无端放松下来,在这样的环境中,再是焦躁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放松吧。
回廊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拱门,不宽,只容得下两人并排走过,叶管家站在门边,躬身道:“小姐就在里面,老奴就不进去了,太子请。”
萧落晨微微颔首:“有劳了。”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他大步朝门内走去,莫林落后两步跟上。
门内与门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若说门外被紫色小花包裹的回廊是小家碧玉,淡雅中透着轻灵的话,门内则是美艳香风,媚态横生。
入眼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粉红色的桃花竞相开放,将树枝压得弯了腰,其中夹杂着少许的绿叶,更是衬得桃花的娇媚。中间一条仅供两人过的石子小路将桃花林割成了两半,看不到路的尽头。
萧落晨没想到叶府里面还有这么好看的景色,一时间有些怔忪。
“春风此使/帘幕翠捲/不谢梨园芳菲/还疑却/玉盘珠落/莺舌莺舌细吐花蕊。”
忽地一阵歌声传来,空灵而美好。萧落晨与莫林俱是一怔,两人对视一眼,萧落晨率先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急切。莫林跟在他的身后,脸上充满好奇。
“清冥苦寒/天阶谁蹑……”歌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萧落晨的步子不禁加快,终于,到了小路的尽头。
“玲珑婉转/明铛声脆/一樽丝竹欲醉/醉由他/绮云深处/还唱流觞曲水。”桃花树下,一身白衣的女席地而坐,怀抱古琴,芊芊玉指拨弄着琴弦,她微微低头,三千青丝倾泻而下,眼神专注而温柔,几朵桃花落下,沾在她的衣衫和发上,给她添了一丝媚色。不远处,身着鹅黄色纱衣的女子随着音乐翩跹起舞,跳跃、旋转,带起一地的桃花纷飞,宛若林间的精灵。她眉眼弯弯,眼带笑意,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叶箫羽手指拨弄着古琴,朱唇轻启:“玲珑婉转/明铛声脆/一樽丝竹欲醉/醉由他/绮云深处/还唱流觞曲水。”
竹意跟着音乐如仙子般在花间旋转,当最后一个音调落下,她骤然停住,纷飞的桃花没有了她的带动慢慢落下来,沾了她一身。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萧落晨和莫林呆呆地站在小路的尽头,久久回不过神来,为这惊天一曲和倾城一舞。
叶箫羽收了古琴,站起身来,看着呆立的两人,缓缓出声:“不知太子殿下来叶府所为何事?”
萧落晨回过神来,眼底的惊艳散去,快步来到她的身边,深色莫名:“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羽儿,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你娶回去了。”
将古琴交给竹意,示意她下去,叶箫羽神色冷淡:“我跟你不熟。”言下之意,别叫得这般亲热。
莫林已经跟着竹意下去了,偌大的桃花林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萧落晨毫无顾忌地对她抛媚眼:“羽儿这样说可就太伤我的心了,好歹我们也是未婚夫妻。”
随手接下一片飘落的桃花,叶箫羽眼波微转:“一入宫门深似海,怎比得我逍遥天地间?若你不能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婚,不要也罢。”
桃花无声洒落,白衣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浅痕,衣袖翻飞间,手里的花瓣逃出了禁锢的牢笼,落入泥土的怀抱。伊人渐远,只留下萧落晨怔怔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眼底一片幽深。
“主子,叶将军回来了。”莫林去而复返,站在萧落晨身后恭敬道。
“莫林,你说本宫要不要禀明父皇尽早完婚?”答非所问,萧落晨的声音好似从天际传来。
不待莫林回答,他又道:“本宫怕晚了,羽儿就不会再属于我了……”一声叹息从嘴角溢出,萧落晨转身,毫不留恋地踏着满地的桃花而去,“走,去见见本宫的岳丈大人。”
叶成虎常年身在边关,若不是他的宝贝女儿回来,恐怕永远不会愿意回来面对空荡荡的府邸。
叶府前厅。
萧落晨在叶管家的带领下快步走了进来。
“臣叶成虎参见太子。”叶成虎抱拳,退下铠甲的他多了一丝柔和,少了一些血腥。
“叶将军快快请起。”萧落晨周身的张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和,对于这个为萧国守了大半辈子江山,战功卓越的将军,他打心底地钦佩,“将军为了我萧国的安定与和平多次征战沙场,将生死置之度外,本宫代父皇和萧国的万千子民谢谢了。”脚步毫不停留地走至主位上坐下,他这才说道。
“这是臣的职责所在。”叶成虎再次抱拳行礼,随后坐在了萧落晨下首,对一旁的管家道:“去将小姐请过来。”对于萧落晨的心思,他还是明白几分的,至今已经年方十九的太子仍是孤身一人,府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为了什么,明眼人都知道。
不大会儿,叶箫羽便带着竹意过来,“爹爹。”清冷的声音响起,将三月的一丝暖意冻结在了唇边。
“羽儿,过来见过太子!”叶成虎刚硬的五官瞬间柔和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慈爱和喜意。
眼角撇过坐在主位上的人,叶箫羽淡淡道:“见过了。”
“哦?”叶成虎甚喜:“既然都见过了,那臣明日便去请求皇上早日完婚,太子以为如何?”
羽儿已经满了十六岁,等不得了。
萧落晨得意地看了叶箫羽一眼,嘴角的笑愈发温和,不经意间透着邪肆,“本宫回去就秉明父皇,岳丈大人等着父皇的旨意就好。”对叶成虎的称呼自然而然就改成了‘岳丈大人’,听得叶箫羽心底一股无名火起。
“好!那就有劳太子了!”对萧落晨的话非常受用,叶成虎豪气地一拍桌子,军人的气势无形中散发出来。
叶箫羽静静地看着叶成虎发自心底的喜气,并没有打断两人的对话,即使他们话里的主人公是她自己。她是知道的,自从娘亲生她难产而死,叶成虎就把所有的爱全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三岁那年她随千玺老人拜师学艺远走他乡,整整十三年未回家,她不知道那段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但她知道他一定很孤独。她从来都知道,叶成虎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女儿能够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找到一个真正疼她的人,安稳地过完一生。萧落晨虽然贵为太子,但是叶成虎却知道,他同他的父皇一样,是一个痴情的人,所以他才会放心地将自己爱护了十六年的女儿交到他的手中。
三月,万物复苏的时节,庭前阳光很暖,萧落晨看着叶箫羽的侧脸,眼底氤氲着融融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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