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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第73章

    卓母的话让屋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和谢忱同来的两个小警员中的一个连忙问:“‘又是’?阿姨,  您这话什么意思啊?”

    然而卓母却不肯回答,只执着地盯着谢忱,  要从他那儿听到一个答案。

    谢忱点头,  “确实是奇华游乐场。”

    “……”

    卓母的身形晃了晃,随即她脱力似的半跌半坐到了身后的床铺上,眼泪顺着脸淌下来。

    空气死寂了几秒,  卓母躬下身,将脸埋进了手心里,  痛苦的声音从她的指缝里逸出来——

    “我就不该……我就不该同意他去甘城上学的……我怎么那么傻——我明明知道那个地方不是个好地方……我怎么就不长记性!我为什么要同意他去呢——我不该同意的啊!……”

    眼见卓母的情绪濒临崩溃边缘,之前陪同的女警员连忙给其他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到房间外,  自己则关上门留下来低声安慰着卓母。

    站到客厅里,  谢忱皱眉。

    “关于死者母亲说的‘又是’,你们有印象吗?”

    两个小警员低头沉思,其中一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一拍巴掌,“我想起来了!”

    谢忱目光落过去。

    对方语气急促——

    “我知道阿姨为什么说‘又是’了——之前不是说过吗,她家原本还有个小儿子,那个小儿子当初就是在她家还住在甘城邻市的时候,  假期去甘城那边玩,  在一个小游乐区后山出了意外!……虽然当时社区负责人没有仔细说,但很有可能就跟卓子坤出事的是一个地方!”

    另个警员表情顿时有点难看,  “一、一个地方?……这也太诡异了点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怎么还会在同一个地方出了事儿呢……”

    旁边的宋思年难得绷起了神情,他微眯起眼,  “真是兄弟两个人时隔多年在同一个地方出了事情的话,听起来确实再灵异不过了。”

    宋思年走到谢忱身旁,“但是我分明记得,那天去到鬼屋里时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明显的恶鬼气息才对。——你当时应该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吧?”

    谢忱:“灵力和鬼力的气息很杂乱,但很大可能是因为陆子琰的出现扰乱了鬼屋里外的气息分布。至于恶鬼气息,没有任何迹象。”

    “所以恶鬼害人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啊。”宋思年摸了摸下巴,“可如果说是巧合——这几率未免太低了些吧?”

    谢忱沉眸未语。

    客厅里安静了片刻后,谢忱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去。

    “喂,老谢?我听说你们已经到卓子坤家里了是吧??”

    谢忱那边电话一接通,宋思年就听见毛立峰的大嗓门从话筒里漏出声音来。

    谢忱倒是反应淡淡,“嗯,刚到。这边发现这起案子可能还牵涉到早年的一桩意外事故,需要一些资料。”

    “早年的意外事故?行,你说说时间地点事件,我找人去资料库查。”

    谢忱将自己整合的信息如数告诉了毛立峰。

    毛立峰听完之后连声应下:“好,我这边一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嗯,麻烦毛队了。”

    “……”

    谢忱这边挂断电话没一会儿,卓母所在的卧室间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当地分局的女警员从房间里走出来,对谢忱说:“谢顾问,阿姨表示愿意配合你尽可能查明这次案件背后的原因。不过待会儿您进去以后还是需要注意一些措辞,阿姨看起来情绪还是波动得厉害。”

    谢忱点头,“嗯,谢谢。”

    说完,谢忱迈开步从女警员身边走进了门内。而他身旁的宋思年也趁机跟了进去。

    房门关上,谢忱走到床边。在他还在斟酌开口第一句话时,坐在床上的卓母突然出了声。

    “我小儿子就是在奇华游乐场出的意外。”

    说话时,面容憔悴的女人抬起了头,双眼空洞无神,黯淡得看不出半点光彩。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奇华游乐场还只是个小规模的……游乐设施也简单又基础的小型游乐区。但在那个年代,即便只是小型游乐区,也已经很难得了……”

    说着话,卓母的目光垂到自己手边的床铺上。

    那里摊开平放着一本有些老旧的相册。

    她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张照片里,两个靠在一起笑得很开心的男孩子。

    一点淡得像是水中虚影的笑意在女人满布细纹的脸上浮现,但很快就散了干净。

    她僵硬着手轻摸着照片里两个男孩儿中小一些的那个男孩子的脸蛋,嘴唇翕动。

    “我小儿子听自己去玩过的同学说,那里很好玩,他吵着要去……那时候我们住在甘城旁边的小城里,我工作很忙,要挣钱养孩子和老人,顾不上他们……我就让他跟着同学的家长一起去了。”

    说到这儿,女人的话音戛然一停,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捏断了后半句。

    宋思年微皱起眉。

    ……显然这里开始,就是这个母亲最不想回忆起来的部分。

    卧室里不知道安静了有多久,他们才听见卓母重新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上嘶哑的动静:“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再也没能回来。…………等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孩子是在前一天下午走丢的……第二天早上,在那片游乐区的小山包下面,他们发现了他……”

    女人颤栗的声音终于再也压不住哽咽,她发肿的眼睛再一次红了起来。

    “他满身都是伤……他们说我的孩子是从那个山包上滚下来的……是失足、是意外——但我知道不是的,是我害死了他——是我这个不够尽职的妈妈害死了我自己的孩子啊……”

    女人小声地啜泣起来。

    房间里的谢忱和宋思年对视了眼。

    宋思年皱眉:“还要……问吗?”

    谢忱沉默不语。

    ——

    事实上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而就在两人纠结不定的时候,哭泣的卓母难能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她努力地做着深呼吸,将自己那些不受控的情绪压下去。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谢忱——

    “谢顾问……是吗?有什么需要问的,请您尽管问吧……我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们能够查清楚我儿子的死……我一定、一定要知道原因,我不能再让我的孩子走得这么不明不白的了……”

    谢忱从自己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几张鬼屋的照片,递给了卓母。

    “这个地方,您见过吗?”

    卓母接过照片,辨认了一会儿之后迟疑地说:“我听说……那片游乐区已经完全翻修了,我认不出这个地方。”

    谢忱接回,刚准备再问,便见卓母拿着最后一张带有鬼屋牌子的照片说:“不过,鬼屋……十几年前,他们说我的小儿子最后就是在鬼屋外面走丢的……”

    谢忱拿住照片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下。

    “在鬼屋?——您确定吗?”

    卓母叹气,“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

    收回照片后,谢忱又陆续问了卓母许多问题,这才结束了这次拜访。

    回程的路上,谢忱接到了毛立峰的电话。

    只不过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自在——

    “老谢,你要的资料我都查到了。”

    谢忱:“嗯,我现在就回甘城,等到局里,我们再详……”

    毛立峰:“有个事情我还是提前给你说一声,不然我心里总不踏实。”

    谢忱:“怎么了?”

    毛立峰顿了顿,“按照我这边调取到的资料档案来看,这个案子真是越来越诡异了…………你绝对想不到,当初卓家的小儿子出事的地方,也就是奇华游乐场翻修以前的后山——现在正好是新的鬼屋扩建出来的地方,而且还几乎就在卓子坤死亡的地点!”

    “……”

    谢忱目光一沉。

    毛立峰在电话对面,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口吻:“同一家的两个儿子,隔了十多年,却几乎死在了同一个地点——你说这事儿渗人不渗人??”

    谢忱:“当年的鬼屋和现在的鬼屋,是同一个人代理经营的吗?”

    毛立峰:“是啊,奇华游乐场里都是分片负责——鬼屋那一片的经营人一直都是这一个。而且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个诡异的点。”

    “嗯?”

    毛立峰压低了声音:“当年卓家的小儿子,不是跟着他同学的父母一起来的甘城吗?你知道当时的那个同学是谁吗??”

    谢忱眼神一闪。

    “……孔雨梦?”

    毛立峰的声音在电话对面一噎,片刻后他说:“哎?是那边的警员已经告诉你了吗?没错啊,就是孔雨梦!——你说这事儿吓人不吓人!”

    “……”谢忱沉默了几秒,蓦地开口,“当年那件事,按卓子坤母亲所说,孩子最后是在鬼屋走丢的——那当年鬼屋老板应该也被讯问过,资料里有没有他的证词?”

    毛立峰:“我看过录像了,那家伙十几年前跟现在一样的油滑——你觉得就算真是在他鬼屋里走丢的,他能承认吗?”

    谢忱垂目,“……好,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情回局里再说吧。”

    “嗯,好。”

    谢忱挂断了电话,发动起停在高速路紧急停车区的轿车。

    而坐在副驾驶座上听了全程的宋思年抱起手臂,半眯着眼睛看着车窗外暗下来的天色——

    “就算之前那些都是巧合,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也必然有一个内在的诱因。”说完时,他扭头看向谢忱,“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谢忱:“再去一次案发现场。”

    ……

    两人再次到达甘城的奇华游乐场外面的时候,天色早就漆黑一片了。

    宋思年望着这漫天的星辰,叉着腰叹了口气:“凌晨两点来鬼屋,真刺激啊。”

    谢忱眼神微肃,不苟言笑地看着前面那一片昏黑。

    “白天看不到的、被掩盖的东西,往往在夜里便有可能表露无遗。”

    宋思年压下视线来,感受了下。

    “气息倒是确实没有之前来那会儿那么芜杂了。只不过这会儿正是阴气重的时候……那鬼屋里面说不定很有可能撞上什么真家伙啊。”

    谢忱:“走吧。”

    话音落时,男人已经迈开长腿走向了鬼屋的方向。

    然而只出去几步的时候,他的身形就不由地停了下来。

    然后谢忱转头看向身侧——

    只有他看得到的青年,几乎一副要贴到他身上的架势。

    感受到谢忱的目光,宋思年眼神无辜地回视,“怎么突然停下了?”

    顺着男人的目光,他又看了看两人之间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啊,你是介意我离你太近了吗?”

    “不……”

    “就算介意我也没法啊。”

    宋思年叹了口气,认真地说——

    “我怕鬼,很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