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长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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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命运交错

    彭城西北,朱铎和庞勋两人闯出兖州军大营后,因有近万步卒跟随,行军速度只得降了下来,好在七里亭并不算太远,等唐军反应过来后自己一干兵马想必已经安全撤离了。

    正思忖间,忽然地面传来一阵颤动,眼见后方扬起一片尘土,耳听马蹄声轰鸣,不断逼近。

    朱铎和庞勋对视一眼,神色微变,没想到唐军反应如此迅速,必然是沙陀人的骑兵追上来了。两人掉转马头,来到队伍后方眺望,观察片刻,朱铎松了口气,道:“人数并不多,应该只有千余人。”

    庞勋此时也看清楚了,不禁恼火道:“这沙陀人真是狂妄,区区千骑就赶来追击。”

    朱铎皱了皱眉道:“小股骑兵虽不足为惧,但你我部曲多是步卒,若被咬住了,沙陀人的骑兵主力很快便能追上来。”

    庞勋闻言,面露狠色道:“让步卒先走,你我率骑兵拦截他们,说不得要吃掉这股唐军。”

    朱铎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两人既然谋定,便立刻行动,传令让步卒加紧行军,自己则带着骑兵向追击而来的唐军拦去,李济、朱温和杨行密三人自然也在其中。

    李济还是第一次参与骑兵对战,一丝紧张之外竟还有一点兴奋。师父赵戍风曾在西域待过很长时间,一身骑射功夫十分了得,李济虽然主要练得是剑术,但骑射之术也多少得了一些真传。

    再看朱温,却吓得有些发抖,毕竟马都还没骑熟练,遑论骑战,方才劫营时,他们夹在大部队中间一路冲过去,甚至连兵器都没动过。

    朱温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好端端的干嘛要蹚这浑水,下意识使劲攥住了腰间的马刀。

    “三郎,放松一点,现在抓这么紧,一会就没力了,我会护着你的。”李济见状,侧身过来,宽慰朱温道。

    朱温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点了点头。

    随着两支骑兵不断接近,箭矢开始像水幕般泼了过来,这一下便看出双方骑兵的差距,沙陀人几乎人人弯弓搭箭,纵马疾驰间便连珠般射了过来,而龙王军一方只有为数不多的江湖好手能射箭还击,其余普通士卒不是箭术不精难以远射,便是被箭雨压制的抬不起头。

    李济握着手中长剑,左右挑拨着箭矢,拨马贴近朱温,好帮他也拦截箭矢,一时间倒也无暇还击。两边马速都很快,没射两轮便撞在了一起,霎时间,人马嘶喊声、刀枪交错声响成一片。

    李济心下打定主意,并不打算在这里纠缠,想要瞅准时机脱离战场,故而带着朱温尽挑唐军少的地方杀去,手中长剑翻飞,只解决面前来敌,伤人而不取性命,尽量表现的低调,绝不贪功出风头。

    谁知杨行密竟也打着这个主意,跟在李济马旁一起冲杀。李济见状,暗自烦恼了一下,若是有杨行密跟着,脱身后可不好开溜,只是眼下形势不容他多想,也只好先作罢。

    蓦地,眼前压力一松,李济三人已经杀出了唐军的阵型,他回头望了一眼,没看见朱铎,只看见庞勋正和三个服饰古怪的沙陀高手战作一团,几人坐下的马儿早已倒毙在一旁,显然是被高手过招的余威所波及。

    庞勋不愧为淮北第一高手,手中一把虎头刀招招狠辣,虽是大开大合的招式,却又精妙异常。

    围攻他的三个沙陀高手虽也身手不凡,却被杀得左支右绌,若不是三人似乎修炼了一种少见的联手法门,恐怕早已露出败相。

    李济远观片刻,似这等高手的生死决斗可不常见,虽有心继续看下去,可远处的沙陀士兵中已分出了五六骑向他们三人追了过来,只得按下了这个念头,策马狂奔起来。

    两伙人一追一赶,绕过彭城,一路向东南而去,竟一口气跑出去了六十里地。

    李济伏在马背上,心中不禁一阵郁闷,后面追的这伙沙陀人不知有何毛病,大部队还在原地厮杀呢,却如此锲而不舍地追自己三人,追了这么远,眼看着前方都快到了吕梁山脚下。

    “李兄弟,怎么办?”杨行密显然也很郁闷,喊话问道。

    “不能这么跑下去了,他们的马好,得找个地方解决了这几个沙陀兵。”李济回道。

    “前面……进山……马没用……干掉他们。”朱温此时已是疲惫不堪,勉强喊了一句话,倒有大半句被风灌回了喉咙里。

    又跑了十余里,扎进了一条进山小路,随着山势越来越陡峭,座下马儿已经无法奔跑,只能踏着小碎步前进。

    三人见差不多了,便将马儿拴去一旁的树林中,返身回到山路,朱温一屁股瘫坐在块大石头上,李济和杨行密两人则站在路中间,提气凝神,等待着追兵。

    这么一耽搁,片刻功夫沙陀人便追了上来,见李济三人下了马,沙陀人也翻身下马,交由一个同伴在原地看护,其余五人则向这边走了过来。

    李济这时才看清楚为首的沙陀人是一个十**岁的少年,面方耳阔,鼻梁高挺,一头黑发披散下来,有些像胡人,又有些像汉人,少年的眼神十分犀利,竟还有一丝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威猛。

    沙陀少年停在李济身前十步的距离,张嘴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话:“方才在战阵中我就注意到你了,明明功夫很好,却低调藏拙,不肯奋力杀敌,如此行为,岂是英雄哉?”

    李济眼神一凝,难怪这几个沙陀人追了这么久,竟然是早就盯上自己了,同时他也对这沙陀少年的眼力暗暗吃惊,如此眼力,想必功夫一定了得,绝对是个难缠的敌人。

    李济和杨行密两人一时未答话,朱温却在后面喊道:“这位壮士,非是我等不肯杀敌,只是无冤无仇,不愿多造杀孽,大家朋友一场,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沙陀少年闻言,冷哼了一声,道:“休要说这些花言巧语,你等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领,想来不是泛泛之辈,速速报上名来。”

    李济见这少年态度坚决,神情好似猎人见到猎物一般兴奋,知道这一战是避不过去了,便抱了抱拳道:“在下李济,请教兄台大名。”

    “杨行密”

    “朱温”

    见另外两人也报上了名字,沙陀少年嘴角溢出一丝轻笑,道:“好教你们见阎王时莫要做个糊涂鬼,杀人者朱邪鸦儿是也。”

    朱温支撑着站起身子,明知以自己的身手只是白给,仍是咬牙抽出了马刀,与李济和杨行密并肩站在一起,横眉冷目,看向对面的沙陀少年,四个少年就这样对峙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与宁静。

    风,仿佛静止了,时间也停留在这一刻,似是要将这个画面永远铭刻在天地间。

    这一战没有观众,除了那几个不久后战死沙场的沙陀士兵,所以许多年后,便永远成为了秘密。

    当叱咤天下的南北霸主,让九州在自己的铁蹄下颤抖之时,没有人知道,彼时彼刻,此时此刻,他们的命运,曾有过这样一次短暂而绚烂的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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