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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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临近端午,洛京早早入夏。

    晚风中添了一丝热意,栀子浓郁的香气暗暗浮动,路边树丛中,已有昆虫叫着探出了脑袋。

    剧组拍完夜戏,时间尚早,收工一块儿去街上吃宵夜,片场离夜市不远,他们也没开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那儿走。

    盛星难得参加这样的活动,摇着把小团扇混在人群里,戴了顶帽子,慢悠悠地跟在后头走,也不显眼。

    他们的拍摄场地在洛京某大学。

    夜晚的校园灯火通明,图书馆亮着盏盏灯火,体育馆内的欢呼声乘着夜风飘向远方,篮球场上碰撞声激烈,摩擦声刺着耳朵,让人忍不住驻足观看。

    小助理的眼睛黏在路边的大学生身上。

    时不时和盛星嘀咕一句:“诶,姐,你看那个是不是不错?模样和身高都可以,白t恤,拿着篮球那个,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虎牙!”

    盛星用团扇半遮着脸,瞧了一眼,道:“侧面看还有点儿像梁愽生。”

    “真的诶。”

    小助理惊叹。

    “怎么就像我了?”走在后面的梁愽生耳朵尖,不满道,“我打篮球也很厉害,改天喊上陈漱,我们找人在这儿打一场。”

    小助理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忽如其来的攀比心是怎么回事?

    梁愽生几步走到盛星边上,问:“姐,你今天怎么和我们一块儿去吃宵夜了?平时不都说...说什么来着?”

    小助理张嘴就接:“女明星怎么能在晚间工作时吃烧烤。”

    梁愽生一拍脑袋:“对。”

    盛星懒洋洋地摇着扇子,道:“我最近心情好。”

    梁愽生趁机道:“姐,陈漱说来看我,我们正好一块儿吃宵夜,这不是巧了吗。”

    盛星没看他,继续摇扇子。

    近日,盛星的心情极好,整个剧组都感受到了,他们将这归于她婚姻关系的公开。但对盛星本人来说,她觉得江予迟又多喜欢她了一点儿。

    想起江予迟,盛星不由问:“去哪儿吃烧烤?”

    小助理:“说是夜市那边一家露天烧烤店,还带小花园那种。叫什么鲨鱼烧烤,味道特别正宗。”

    盛星一愣:“你确定叫鲨鱼?”

    “肯定叫这个,招牌上就画着条大鲨鱼呢。”

    小助理笃定道。

    盛星想了想,掏出手机,啪嗒啪嗒摁着键盘给江予迟发短信:[三哥,和剧组一块儿去吃宵夜,地方正好在鲨鱼那儿。]

    [江予迟:我过去方便吗?]

    这条过后,他又补了一条。

    [江予迟:顺便把录音笔带过来。]

    [paidax:带着我的两个故事还是一个?]

    [江予迟:听了就知道了。]

    盛星应了好,瞧着他的头像和名字情绪高涨。他的微信名一直是本名,头像多年没换,最近却换了。

    换成了亮闪闪的星星。

    整片天空只有一颗星星。

    提起鲨鱼,盛星想起周年纪念日。

    那晚,在她说完话后。

    江予迟盯着她半晌,眸光掩在昏暗的视线里,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他会做什么,但最后,他只抬手,克制地顺了顺她微乱的发,低声说:“谢谢星星。”

    除此之外,江予迟说起六月杀青后带她去西鹭的事儿。

    他猜得没错,盛星听说鲨鱼也要去西鹭,压根就没考虑拒绝这个选项。但理由和他想的天差地别,她压根不是为了了解他的过去,而是有外人在,江予迟不会和她分房睡。

    摇扇带来清凉的夜风。

    盛星脸颊发烫,脑中旖旎的想法还没过一圈又冷下来,杀青后不光这一件事等着她,李疾匀那儿还等着她的答复。

    想起这事儿盛星又没那么高兴了。

    蔫了吧唧地耷拉下脑袋。

    步行十几分钟后,他们到达夜市。

    夜市热闹喧嚣,灯光里都掺着烟火气,街道上的味道令人食欲高涨。鲨鱼烧烤店在比较热闹的地带,占地面积还挺大。

    剧组人多,他们提前包下了烧烤店。

    盛星没刻意去找鲨鱼,免得给人家带来麻烦。

    她在露天花园里角落里随便找了个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和小助理说着话。梁愽生探着脑袋凑过来,笑着问:“姐,四个位置,给我和陈漱留两个?”

    盛星头也没抬:“我老公要来。”

    梁愽生:“......”

    梁愽生默默地看向小助理,认真道:“你看我们这么多天打游戏积累下来的兄弟情,是不是得在这时候派上点用场?”

    小助理没好气道:“也就这时候有兄弟情。”

    说着,她起身,对盛星说:“姐,我和她们一块儿玩去。”

    转眼,小助理就溜了。

    从听到江予迟要来她就想溜,她还不是很习惯盛星忽然多了一个老公,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半小时后。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入烧烤店。

    先进来的是陈漱,梁愽生一直昂着脑袋等,见他来了忙招手:“漱啊,这儿呢!坐我边上来。”

    梁愽生起身,把陈漱拉到自己边上坐下,压低声音飞快道:“你姐夫也要来,对面的位置留给他。”

    陈漱微顿,看向盛星:“姐...”

    他欲言又止。

    “咳,那个我去拿几罐饮料。”

    梁愽生这会儿极其自觉,给这姐弟俩留点说私密话的空间,毕竟那么些日子没见了。

    盛星咬着玉米粒,懒懒地“嗯”了一声,瞧他一眼,含糊道:“出道什么感觉?看着瘦了点儿。”

    陈漱眼底带着浅浅的青黑,看精神倒是还行。

    他如实道:“很辛苦,大家都很努力。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我、喜欢我,有时候会有压力,但想到你就好了。”

    盛星轻哼:“油嘴滑舌。”

    陈漱笑了一下,平日里冷漠的面庞瞬间生动起来:“真的。姐,姐夫对你好吗?我看了视频,你们是一起长大的,那他...”

    “他不知道以前的事。”盛星抬眼,轻舒一口气,“别在他面前说漏嘴。我...暂时没有和他说的打算,这不仅关于我,还有你。”

    过往对于盛星和陈漱,多是伤痛。

    这样的伤痛,她不确定是不是该让自己爱的人知晓。

    江予迟踏入露天花园,下意识朝角落里看去。

    他的视线穿过夜空,静静落在盛星身上。

    她总是习惯坐在角落里,不论这儿还是在片场,或是小时候,这个习惯一直没变过。坐在角落里,不用顾及背后,能观察全场,这样的位置让她觉得安全。

    江予迟注视着盛星和陈漱。

    他们低声说着话,盛星神态自然,身体松弛,在他面前整个人很放松。她这样的状态少见,只有亲近的人会让她完全放松下来。

    小时候,或许发生过别的事。

    他有私心,不希望陈漱出现在盛星的生活中,希望盛星和过去完全划开界限。可这不现实,他们曾生活在一起六年。

    灰暗又破败的日子里,只有彼此。

    “江先生?”梁愽生拿着几罐饮料从背后冒出来,熟络地和他打招呼,“姐坐在那儿呢,我们一块儿过去?”

    在洛京拍摄期间,盛星就没吃过盒饭。

    一日三餐都是江予迟做好了送来,有时候忙就让助理来,来的次数多了,剧组的人都和他熟了不少,他看着难相处,但意外地好说话。

    江予迟和梁愽生往角落里走。

    盛星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江予迟,她弯起眼,笑眯眯地喊:“三哥。我没和鲨鱼打招呼,走的时候再说。”

    江予迟解开几颗西装扣子,自然在她身边坐下,懒声道:“我和他提了一句,不用惦记这事儿。”

    陈漱沉默地看着两人相处的模样。

    之前的问题或许已有了答案,江予迟和盛星关系亲近,她在他面前笑得这样开心,眼睛都似乎放着光。

    “诶,陈漱,不吃凉了。”

    梁愽生开了饮料,催了一句,这小子也不知道又发什么愣。

    盛星的余光瞥到对面眼巴巴的小子,介绍道:“三哥,这我同事你认识,边上那个是我弟弟陈漱。我老公你们都见过,江予迟。”

    江予迟眸光微顿。

    这是第一次他听到盛星喊他“老公”。

    但可惜,不是对着他喊的。

    陈漱从善如流,喊:“姐夫。”

    江予迟略微冷淡的“嗯”了声,没有和他攀谈的**,看向盛星:“这两天菜味道怎么样?”

    盛星笑眯眯地应:“三哥水平越来越好啦。”

    江予迟点头:“明天做鱼,水果记得吃。”

    “记得呢。”盛星乖乖应,“每天都吃光的。”

    他们这一桌气氛倒没有梁愽生想得尴尬,江予迟善谈,却不多话,多数时间在和盛星说话,偶尔聊起话题,插几句,陈漱反而跟个木头似的,不说话。

    吃过一轮,借着上厕所的理由,梁愽生把陈漱拉走,桌上只剩盛星和江予迟。

    见人一走,盛星立即摊手朝江予迟要录音笔:“先给我才能专心吃烤串,不然我总是惦记着。”

    眼前的掌心小小的。

    白皙娇嫩,是他所熟悉的样子。

    江予迟垂眸看着她的掌心,忽然想起很多事。

    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瘦小的模样,想起每到冬天她的手会变得又红又肿,想起她说没上过幼儿园。

    有太多迹象在眼前,他怎么会没注意到。

    “可以先给你。”江予迟掀眸,和盛星商量,“但三哥想知道一件事,你得诚实回答我。说了就给你。”

    盛星小声叭叭:“我哪里不诚实了?你问吧。”

    说这话她还不心虚。

    江予迟没急着问,反而先把录音笔放在盛星的掌心上,视线静静地落在她的面庞上,放轻声音:“那年为什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录音笔的触感带着温热,是他掌心残留的温度。

    盛星攥紧笔,慢吞吞地收回手,闷声道:“妈妈住楼上,我住楼下,她不喜欢我上楼,但我想见她。我想偷偷溜上去看一眼,怕她发现,下楼梯一着急就摔倒了。”

    年幼的盛星以为,妈妈会因此心疼她一点、喜欢她一点,可她看过来的眼神依旧冷淡、疏离,仿佛她是别人的孩子。

    江予迟凝视她半晌,大掌落在她的脑袋,轻叹口气:“以后,三哥牵你下楼,就像月亮一样。”

    盛星眨眨眼,小声叭叭:“一点儿都不疼,那时候我都没哭。”

    江予迟弯了弯唇,疏散的眉眼带上温柔的笑意,低声道:“在三哥这儿,星星可以哭,可以不勇敢,想做什么都行。”

    花园的灯光柔和,似给男人清俊的眉眼披上一层浮纱,在夜色里莫名诱人。

    盛星舔了舔唇角,问:“真的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