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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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深夜,整个村落都睡了。

    只有他们的小院子还亮着幽幽的灯。

    江予迟俯身,裸/露在外的肩上全是牙印,手臂微微用力,把汗涔涔的盛星捞起来,拇指抚过她留着牙印的唇角,笑了一下:“疼不疼?让你别咬自己。”

    即便机器设备都拆了,她还是不肯出声,全程都忍着,实在受不了了才埋在他颈侧呜咽几声,跟被欺负的小猫儿似的。

    越是可怜,越想欺负。

    盛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没和江予迟计较,被抱着洗了澡,重新被塞回被子里,她戳戳边上的男人,问:“三哥,你怎么了?”

    江予迟半支着身子,垂眼看着明明困了还强撑着的盛星,轻按了按她发红的眼角,低声道:“只是一天不见你,很想你。”

    盛星眨眨眼,往他身边蹭了点儿,自觉往他怀里一窝,小声道:“我也想你,回去我就要进组啦。你见不到我,要每一天都想我。”

    “想你我就去见你。”江予迟轻拍着她的背,放轻声音,“睡吧。”

    盛星累了一天,刚才还进行了不怎么养生的深夜活动,眼睛一闭,脑袋一歪,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江予迟却无声地看了她许久许久。

    她的样貌和幼时看起来相差不大,只是已见不到以前的那点儿稚气,那点儿只在盛掬月面前展露的娇憨也分给了他。

    盛星与同龄人相比,很早熟。

    她从小就知道察言观色,知道怎样讨人喜欢,同样的,她藏着的心思也更多,活得更辛苦。只是这份辛苦,没有给她带来回报,只带给她更为残酷的事实,逼她去面对更冰冷的世界。

    她在父母面前小心翼翼的十年,在他们眼里,不过徒添憎恶和厌烦。她的人生,由别人的一句话决定。

    江予迟第一次后悔,后悔离开洛京,后悔之后十年不在她身边。

    只是幸好,他们还有许多个十年。

    许多个。

    ...

    接下来两天,盛星恨不得要把那天受的苦补回来,反过来差使节目组下地干活,问就是帮助老人,精准扶贫。而节目组面对田埂上那一张张慈祥和蔼的笑容,怎么又能说得出拒绝的话呢?

    结束录制那天下午,江予迟做了一桌子菜请节目组吃,平日里扛着机器的小伙们都坐了下来,吃了一顿安稳饭,说完感谢和告别的话,负责人悄悄找了盛星。

    盛星瞧着这女生鬼鬼祟祟的模样,还有点儿纳闷:“干什么呢,总不能结束了还有任务吧?”

    负责人往后看一眼,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个u盘,低声说:“宴请客人那天晚上,客厅里有个机器没关,你和江老师说的话都被拍进去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

    盛星一顿,问:“他喝醉那晚?”

    负责人点头:“我整理片子的时候发现的,现在删了,没备份,删之前我拷了一份,就在u盘里。抱歉,盛老师,我看到了内容,觉得这些对你来说可能不一样,所以私自拷贝了。”

    盛星攥紧u盘,想到什么,忽而问:“前天晚上,你们设备都撤干净了吗?屋里屋外一点儿没留吧?”

    负责人愣了一下,摇摇头:“没留,江老师后来自己检查过。”

    盛星松了口气,藏起u盘,小声道谢。

    他们离开前,将小院恢复如初,小狗伸着两只小短腿,扒在篱笆前,冲着盛星嗷呜嗷呜叫,叫得可怜兮兮的,节目组都有些不忍。

    负责人说:“盛老师,你要是喜欢,可以带回去的。小狗是我们从别的地方抱来的,刚来这儿没多久。”

    盛星转头,和小狗乌黑的眼珠对视两秒,摇摇头:“我马上要进组拍戏了,工作时间不适合养狗。”

    负责人看向江予迟,江予迟微摇了摇头。

    直到上车,盛星都没有再看小狗一眼,这四天,她也始终没有给小狗取名字。

    江予迟侧头,去牵她的手,问:“回落星山?”

    盛星不知怎么的,忽而有些许怅然,或许是因为假期结束了,或许是因为她不能把小狗带回家。

    好半晌,她点点头:“嗯,我们回家。”

    江予迟攥紧她的手,重复道:“我们回家。”

    .

    盛星进组那天沪上下了雨。

    她蔫了吧唧的,抱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经纪人在边上瞧她,和小助理念叨:“肯定是在和江先生发消息。说来也怪,每逢星星进组,江先生一定出差。”

    小助理指指盛星:“每回都这样?”

    经纪人点头:“没精打采的,等到地方就好了。不过,今天...”她凑到小助理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

    小助理睁大眼:“真的?”

    经纪人点头:“听说他可严肃了。”

    车内思思索索的声音响个不停,盛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恹恹地躺在座位上,宛如回到上一次进组。其他人都飞去沪上了,她们在这儿陪着盛星坐车。

    下午两点,车在酒店门口停下。

    雾蒙蒙的水汽将这座城市笼罩,雨丝斜斜而下,盛星也不打伞,戴个帽兜就下了车,埋头往前走。

    倏地,身边多了一道影,伞面横到头顶,遮住了恼人的细雨。

    盛星一顿,猛地抬头,眼底的欣喜有瞬间的凝滞,转而化为更大的喜悦,她往边上一扑,喊:“外公!”

    “你这小丫头。”精神矍铄的老人无奈地给她打着伞,“跑这儿来都不来找外公?还得我来找你。”

    盛星嘻嘻笑:“我这不刚到吗!”

    江予迟带来的烦恼一扫而空,盛星有段时间没见外公了,这会儿凑在他边上叽里呱啦地说着闲话。

    经纪人和小助理安静如鸡地跟在后面,默契地不出声。

    盛星找了间茶室,大有和外公说上一天一夜的架势。外公瞧她这活泼的模样,就知道是江家那小子让她高兴了。

    外公捧着茶盏,笑眯眯地问:“我是不是马上可以抱崽了?”

    盛星哼哼:“早着呢!”

    盛星说完自己,又兴致勃勃地说起盛掬月:“外公,姐姐最近和你联系了吗?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外公瞥她一眼:“你想知道什么?”

    盛星眨眨眼:“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联系了。”外公放下茶盏,凉凉道,“月亮找我可比某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勤快。她问阿霈的事儿呢,说你想他了。”

    盛星不满道:“本来就是,我都多久没见哥哥啦,本来就外面拍戏见不着,他干脆跑海上去了。前两年,我生日的时候还记得给我打电话呢,今年连个声儿都没有,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最近找盛霈的人可太多了。

    他想到这事儿就头疼,这臭小子倒好,人跑了,跑得连影子都没有。留给他一堆烂账,最麻烦的就是那婚约,他都不知道怎么和人交代。

    “你放心。年前,外公一定把他找回来。”

    “三哥也再找他呢,还有咳...也不知道你们谁先找到。”

    盛霈会被谁找到盛星不知道,她倒是先被李疾匀逮住了。外公竟也不帮她,朝李疾匀摆摆手:“拎去吧,小丫头念叨得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盛星企图挣扎:“你们不是开机仪式?”

    李疾匀冷哼:“我从来就没有过开机仪式!”

    盛星:“......”

    盛星万万没想到,刚到沪上第一天,就被李疾匀拎起去了剧组。

    她到的时候,另一位主演已经在了。

    《钟》的男主在三年前就定下了,演员没有变动,是圈内的老牌影帝方俭,今年已经三十有五,近几年一直没有接戏。

    “方老师。”盛星朝方俭摆摆手,“好久不见。”

    方俭性格安静,平时就住在乡下,莳花弄草,鲜少与人来往。二十五岁那年接连拿了几个影帝后,没有激流勇进,反而选择去进修学习,也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盛星年少时和他有过合作,不算陌生。

    方俭戴上眼镜,温声道:“好久不见,星星,长大了。”

    他上一次和盛星拍电影,她还是个小姑娘,一晃眼都长这么高了。他们在戏里有大量的对手戏,他不能再把她当个小姑娘看。

    盛星在人前不似在江予迟面前那么活泼,没有过多的寒暄,和剧组演员打了声招呼后,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一场戏试下来,盛星和方俭都有点儿吃惊。

    盛星讶于方俭对角色和情绪的把控,他在这方面可谓是炉火纯青,进入角色后再看不出原先方俭的影子。

    方俭立在李疾匀身侧,看着监视器,低声道:“她和我想的很不一样,演的玉瑶...也很不同。”

    李疾匀问:“不如你预期?”

    方俭缓慢地摇了下头:“更好。”

    今天是第一天,李疾匀到底没丧心病狂到让他们连夜赶工,晚上请他们吃了个饭,认识一下,拉近点儿关系。

    盛星照旧没去,独自回了酒店。

    顶层房间数量有限,柔软而长的地毯铺满整条走廊,廊内只有盛星一人。她没立即回房,扶着栏杆看了一会儿沪上的夜。

    此时此刻,她爱的人都会在做什么呢?

    盛掬月应该是在家里,或是在她的小工作室内;盛霈不知道在哪片海域,是否孤身一人;江予迟许是在外应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饿着肚子。

    这个念头浮上来,盛星不由有点失落,蔫巴巴地垂下眼,指尖滑过微凉的栏杆。眼下繁华喧嚣的城市并不能吸引盛星分毫,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想念她的爱人。

    倏地,她边上落了一道影。

    无声的脚步没有惊动专注的盛星,直到低懒的男声在她头顶缓慢响起:“怎么着,跟影帝对了场戏,都不想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