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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两百年前,他已经不在过一...)

    谢长寂跟着秦悯生跟了三日, 他每天给花向晚传音通知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秦悯生一路上什么都没做,他日夜兼程赶路, 要在订婚宴之前将酒取回来。

    三日后, 秦悯生终于到了他母亲坟前, 谢长寂给花向晚传了信, 便跟着秦悯生上山。

    他不远不近跟在秦悯生身后,秦悯生到了他母亲坟头, 简单除了草, 便从坟前将酒挖了出来,放进乾坤袋中。

    他开了一坛,倒了一半给他母亲, 随后低声开口:“娘,孩儿要成婚了, 就是上次你见过那个姑娘,我想你应该喜欢。”

    “日后,巫蛊宗我不执着了, 名利血脉,高低贵贱,我都不多想了。”

    “娘, 你不必挂念我,轮回道上,放心走吧。”

    说着, 他举起酒坛,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也就是这一刻, 谢长寂察觉周边有什么簌簌之声,同时有一种莫名的危险袭来, 他立刻给自己加固了用于隐匿的结界。

    修士的直觉都十分敏锐,虽然他现在在幻境中的修为回到两百年前,只是元婴,但是多年打磨出来与天道共鸣直觉,却依旧是精准。

    他察觉危险不久,秦悯生也立刻意识到不对,冷声开口:“谁!”

    话音刚落,一只金虫从旁边猛地袭来,秦悯生拔剑回身,猛地斩下金虫。

    顷刻之间,林中蛇虫如浪潮而来,秦悯生一剑横扫过去,劈出一条道路,便立刻试图御剑出去。

    然而脚下泥土一只手破土而出,一把拽住他的脚腕,秦悯生一剑斩下手臂,手飞出去,却不见一滴血,反而是一具具腐尸从土中破土而出。

    巫蛊宗可利用蛊虫控制尸体,但控尸一术只有巫蛊宗高阶能做到,而同时控制住这么多尸体的……

    “巫楚?!”

    秦悯生瞬间反应过来,此番竟是巫蛊宗宗主、他的亲生父亲亲自来了!

    巫楚乃化神期巅峰,与他云泥之别,他绝不可能是巫楚的对手。

    而他出声瞬间,从泥土中爬出的腐尸便直接冲了出来!

    这些腐尸动作极快,虽然都只是筑基期的修为,但他们根本没有神智,不惧痛苦,人数一多,密密麻麻扑过来,竟将秦悯生困了起来。

    谢长寂藏在树上,悄无声息抬手放在剑上,直觉有更大的危险潜伏在周边。

    秦悯生在林中被团团围住,他像一只走到穷途末路的雄狮,和旁边鬣狗拼命撕扯,谢长寂察觉他灵力开始衰弱,手中长剑也慢了下来,也就是一个破绽,一只金虫猛地飞出,直冲秦悯生眉心!

    秦悯生睁大眼,整个人直觉额间一阵剧痛,随即一股麻意在全身散开,他脚下一软,便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这时腐尸和毒虫蛇蚁终于安静下来,一个个宽袍带着厚重发髻的人从密林中现身。

    秦悯生全身使不上半点力气,他喘息着,抬头看向周遭,一眼就锁在了走在最前方的男人身上,咬牙出声:“巫楚。”

    男人神色平静,他没有走到他旁边,反而是领着众人侧身,所有人微微躬身,蛇虫让出道来,似是在等待着谁出现。

    风越发寒冷,夹着枯叶从秦悯生发间卷过,他冷声开口:“你们想做什么?”

    “你答应过的事。”

    林间传来一个青年温和的声音:“你忘了吗?”

    这声音传来,便带来一种无形的威压,压在秦悯生身上。

    风中隐约传来血气,秦悯生直觉危险,捏紧了剑,他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他唯一答应过、却反悔了的事,只有接近狐眠。

    “我早已说过,这事儿我不做了。”

    秦悯生低低喘息着,挣扎着想要起身:“你们把我杀了吧!”

    “跟了这么久,”青年的声音越来越近,众人远远看见一顶小轿,从林中漫步而来,“狐眠只看上了你一个人,你怎么可以死呢?”

    “你生于卑贱之躯,难道就不想爬到万人之上?你被辱骂、被嘲笑,你母亲一生因凡人身份几经痛苦,你就不想证明一下,蝼蚁亦可为雄鹰?”

    “放开我!”

    秦悯生想要挣扎,小轿已缓缓停在他面前。

    “秦悯生,感情算不得什么。”

    白的近乎透明的指尖从云纱轿帘中探出,谢长寂感觉周边灵气突然剧烈震荡起来,天上风云变色,电闪雷鸣,似是有什么规则被人彻底扭转破坏,一道光芒从青年指尖笼罩在秦悯生身上,秦悯生感觉自己魂魄仿佛是被人彻底撕裂开来,他忍不住痛呼出声,奋力挣扎,然而金虫和巨大的实力差距狠狠压制着他,他像蝼蚁一般在地面扭曲着抗争。

    谢长寂平静注视着秦悯生魂魄被眼前人活生生撕扯开来,随后一道白光从他头顶浮起,轻飘飘落入青年手中。

    而这时,秦悯生神色也慢慢平静下来,他脸色惨白,但目光却十分冷静。

    青年声音温和而冰冷:“爱过的人会不爱,恨过的人会相守,唯有强大,才是永恒。”

    秦悯生不说话,青年再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放弃狐眠,配合我们,你得到巫蛊宗继承资格,未来,你可能成为九宗宗主之一,于西境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或者——”

    青年轻笑:“为一个女人,死在这里。”

    秦悯生听着这话,抬眼看向青年手中白光:“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取走了你一魄。喜、怒、哀、惧、爱、恶、欲,”青年张开手,隐约可见那白光之中,是一个小人,“七魄之中,唯‘爱’之一魄,我已为你清扫。”

    秦悯生不说话,他盯着那一魄,好久,终于开口:“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此毒名为‘极乐’,服用后如重醉,神智不清,灵力阻塞,你定亲宴当日,想办法让合欢宫中人食下。”

    “都已经下毒了,”秦悯生嘲讽,“直接用剧毒不好吗?”“毒性越大,越容易被察觉。”

    青年倒也不恼,耐心回应:“有琴吟雨在,天下没有她验不出的毒。但这‘极乐’为药宗新创,它不是毒,只是烈酒,并无毒性。”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秦悯生盯着轿子,“你又是谁?”

    青年没说话,巫楚抬眼,冷声训斥:“竖子!不得无礼。”

    “各有所图。”

    青年似乎也不觉冒犯,声音中带了几分笑:“合欢宫强盛至此,修士修为精纯,何不作为养料,以供众人呢?”

    西境直接掠夺其他修士的修为之事,过去并不少见,但合欢宫强盛以来,一直力绝此事,已经多年未曾公开有过。

    听到这话,秦悯生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冷着脸:“你们想吃了他们?”

    青年没有回话,他似乎凝视着一个方向,谢长寂顿觉不对,也就是那一刹,一条透明青龙从轿中猛地扑了出来,朝着谢长寂咆哮而去!

    谢长寂毫不犹豫拔剑,凝结所有修为朝着青龙狠狠一劈!

    剑光和青龙对轰在一起,灵力震荡开去,所有人都被逼得立刻开了结界。

    远高于谢长寂的渡劫期修为将他猛地击飞,谢长寂刚一落地便立刻知道对方实力,全不恋战,瞬间化作一道法光消失。

    “追。”

    轿中青年冷声开口:“我击碎了他的传音玉牌,他联系不上人,调人过来,堵死回合欢宫的路,直接杀了他。”

    “是。”巫楚立刻回应,轿中青年抬手将秦悯生的一魄往秦悯生方向一推:“秦悯生,这一魄本座还你,如何选择,本座也由你。”

    柔和的白光落在秦悯生手中,他接过白光,轿子被人抬起,青年语气平和:“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秦悯生没说话,他跪在地上,手里握着那一道白光。

    等所有人都转身,他终于开口:“为什么不直接操控我?”

    听得这话,青年笑起来:“你可知,这世上唯一不能操控的,就是人心?”

    秦悯生抬眼看向软轿,软轿朝着远处走去。

    “我可以操控你的身体,但若你不是秦悯生,狐眠又怎会不知?”

    “只有你是秦悯生,才能骗得了她。”

    说着,所有人都跟随着软轿离开。

    等周边空荡荡一片,众人仿佛不曾出现时,秦悯生脑海中划过无数画面。

    年少受人欺辱,修道无门,十八岁仰望天之骄子,满心艳羡。

    他许诺过自己,早晚有一日要走到高处,要受人认可,要功成名就。

    过往那些憎怨愤恨涌上来,明明他记得狐眠,记得他们所有经历的事,记得山盟海誓,也记得自己说过“未来我就有一个家”,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记忆却毫无情绪波澜。

    他捏起那一魄,好久后,取出一个小木盒,他将那一魄放进木盒,埋在母亲坟墓旁边。

    然后他捏着极乐,站起身来,往合欢宫的方向行去。

    他往合欢宫赶时,花向晚也在尝试联系谢长寂。

    谢长寂给她发最后一个消息后,便再无音讯,一开始她倒也没在意,她事情多,每日忙碌着订婚宴的准备,还要一一排查过过去的人,不可能时时刻刻同他说话。

    但等晚上她单独联系人还联系不上时,她便知道情况不妙。

    只是她已经把溯光镜给了谢长寂,如果谢长寂真的生死攸关,那他肯定会开启溯光镜,这样一来,她或许也没办法待在这里,这个世界会立刻崩塌。

    可现在她没有感知到任何溯光镜开启的消息,那谢长寂……或许还没到断臂求生的程度。

    她心中不安,想了想,便暗中让人出去找人,随后又拿纸片剪了几只蝴蝶,将蝴蝶在谢长寂穿过的衣服上一抹,纸片蝴蝶便成了真的蝴蝶。

    蝴蝶在她手中振翅,她迟疑片刻,终于出声。

    “若是安全,就别回来了,到断肠村等我。”

    很快合欢宫就会成为人间炼狱,他回来反而危险。

    说完,她抬手往外一推,蝴蝶便振翅飞出去。

    这是寻人用的蝴蝶,但只能送信,不能报信。

    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谢长寂,能不能传达到这个口信,可这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她每日想办法用各种法术寻找谢长寂的踪迹,随着时间推移,她心中不安越深,等到三天后,订婚宴前一夜,花向晚突然听到宫里闹起来,她赶忙起身,到了门口,就看狐眠拉着秦悯生走了进来,秦悯生手中提着酒,狐眠正低头检查着酒坛,深吸了一口气,高兴道:“是我酿的那个味儿!”

    花向晚不说话,她盯着眼前秦悯生,对方和平日一样,看上去没太大改变,正低头看着狐眠,察觉她的目光,秦悯生抬起头来,似是疑惑:“花少主?”

    “嗯?”

    狐眠听秦悯生说话,也抬起头来,看着花向晚,颇为好奇:“阿晚?你怎么在这儿?”

    “哦,”花向晚笑起来,面上有些疲惫,“我听见外面有人来,还想是不是长寂回来了。”

    谢长寂失踪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狐眠面上也有些担心,只道:“你放心,望秀已经派人在找了,他不会出事的。”

    “我想也是。”

    花向晚点点头,随后看着秦悯生:“不过,长寂是在秦道友离宫那一夜一并不见的,不知秦道友是否见过?”

    “没有。”秦悯生摇头,只道,“当夜我是一人出宫。”

    “这样,”花向晚有些惋惜,“叨扰了。”

    花向晚听着秦悯生的话,便转身离开,她听着身后狐眠高兴说着自己酒有多好,走到房中,她想了想,

    等做完能做的,她站在空荡荡的房间,看着不会回应的玉牌,莫名就有一种熟悉的孤寂感涌了上来。

    这一年和谢长寂相伴太久,她竟然都忘了,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静静看着,过了许久,终于还是披了一件外衣,提着灯走向后院冰河。

    她习惯性停在冰河面前,看着冰河下看不清容貌的人影,内心平静下来,她看了一会儿,轻声道:“逸尘,秦悯生回来了,明日就是狐眠师姐订婚宴,很快,我就会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

    冰下的人不会回声,花向晚笑了笑:“到头来,好像还是你在这里。”

    本来以为,入了画,在幻境之中,便会有所不同。

    以为他能陪着她走完最后这一段路。

    但上天似乎总在开这种玩笑,总有不得已的理由,告知她,这是她自己走完的一生。

    “也好,”她垂下眼眸,“他不在,也好。”

    不然习惯了有人在身边,或许就舍不得了。

    她在冰面站了一会儿,终于才转过身,回到自己屋中,拉上被子。

    而这时,谢长寂杀了最后一个追上来的人,终于力竭,他躺在一个小丘上,低低喘息着。

    血流得太多,让他有些晕眩,他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合欢宫的方向。

    巫蛊宗一路都在增派人手,把他逼得离合欢宫越来越远,如今他要回去,还有好几日路程。

    他靠在小丘上喘息,一只蝴蝶翩飞而来。

    这是十一月中旬,根本不该有蝴蝶的存在,谢长寂感觉到熟悉的灵力,他抬起手,蝴蝶就落在他手上。

    感知到他的瞬间,蝴蝶传来一个女声:“若是安全,就别回来了,到断肠村等我。”

    音落,蝴蝶化作毫无生命的纸片,飘落在地。

    听到这声安排,谢长寂缓了缓,他闭上眼睛,过了片刻,他咬牙撕开衣衫,快速包扎好伤口,又重新起身。

    两百年前,他已经不在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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