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霍小小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在她爸的床上, 怎么来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小小醒了？”赵姨恰好从房外走进，看见刚刚睡醒顶着一头小炸毛的霍小小茫然坐在床上, 打了个哈欠。
“还想睡一会。”
赵姨搓搓她的小脸, 笑道：“快醒醒，先生要带你们去海洋公园玩。”
“海洋公园？”霍小小一个激灵, 登时睡意全无, 从床上爬起, “快, 姨姨给我穿衣服, 去海洋公园。”
“你呀, 听见出去玩, 醒得比谁都快。”
“爸爸呢？”
“先生在楼下等你，易谦都醒了，就你贪睡。”
“快快快。”霍小小焦急催促着, 几乎是怀着一种刑满出狱的心态迫不及待穿衣洗漱，兴奋从楼下跑下来, “爷爷早！爸爸早！易谦早！”
易谦早早就醒了, 和霍随城与霍老先生一块坐餐桌上吃早餐。
霍老先生端起的牛奶又放下, “一大早的, 这么有精神。”
霍小小笑眯眯爬上餐桌凳子, “今天爸爸要带我们去海洋公园，爷爷去吗？”
“爷爷不去，你和易谦跟着你爸爸去，好好玩, 但是你得答应爷爷，到了外面不许贪玩, 不许乱跑，不许乱吃东西，记住了吗？”
“记住了！爷爷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易谦和爸爸的。”
霍老先生捏捏她小脸，“你这么能干，那爷爷就放心了。”
霍小小大快朵颐吃着早餐，嘴边全是奶泡。
霍随城看她吃饭如此不讲究，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嘴，“慢点吃。”
“爸爸，我昨天晚上为什么睡到你房间里去了？”
霍小小也就随口问了一句，霍老先生和易谦目光都看向了霍随城。
霍随城神态自若喝了一口牛奶，“小孩子有梦游症状很正常。”
霍小小手上叉子一顿，疑惑看了霍随城。
梦游？她小小年纪竟然有了梦游的症状？
真的假的？
她怎么不知道？
“梦游？”霍老先生神色担心，“真的假的？”
“您别担心，小孩子很正常，长大一点就好了。”霍随城问霍小小：“你知道什么叫梦游吗？”
霍小小摇头。
“就是你在睡觉的时候自己跑来爸爸的房间，但是你一点记忆也没有。”
“啊？”
霍老先生有些担心，“那这样，既然小小有梦游，她一个睡不安全，随城，你再陪她睡一段时间，晚上照顾着点，等她梦游症状好些了再说。”
霍随城皱眉看着霍小小，似乎有些为难，但最终也没说什么，“晚上睡觉老实点。”
感觉被嫌弃的霍小小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哦。”
吃过饭，霍老先生再三嘱咐还是不放心，亲自检查随身带着的东西，又觉得霍随城没有带小孩还是两小孩出去玩的经验，不安全，让赵姨和小武跟着，人多好照顾。
周末的时间，路上车多比较堵，去海洋公园一小时的路堵成了两小时。
霍小小与易谦两小孩窝在儿童座椅上玩魔方。
易谦跟着她学，三两下又不清楚该怎么玩了，急得霍小小探出大半个身体抢过易谦的魔方手把手教他。
“你看，这个形状一横一竖，这叫十字，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这样转……你看，这样不就行了吗？”
霍随城在一边听着霍小小讲的这些魔方的口诀，疑惑问了句：“谁教你的这些？”
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孩，玩起魔方来游刃有余？
霍小小甩锅给老师，“之前老师教的。”
“这么快就会了？”
“很简单啊，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你看，就拼好了。”反正她爸又不能扒开她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霍随城也没怎么怀疑，有天赋的小孩多了去了，不过只是对魔方感兴趣而已。
又看了眼易谦，看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目光，对比之下，摇了摇头。
易谦咔咔转了转魔方，不一会又停了下来，“我好像还是不会。”
“没关系，多玩玩就会了。”
两人交头接耳说个不停，霍随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坐好。”
霍小小哦了一声，不再把身体探出座椅外，安安静静坐好。
堵在十字路口前的车流终于畅通无阻，半小时后宾利缓缓驶入海洋公园的停车场。
周末的海洋公园哪哪都是人，随处可见带着小孩的父母在园区内走走停停，小孩的笑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或拍照或吵着要吃零食。
霍小小被霍随城抱在怀里，易谦则被赵姨紧紧牵着，一进公园园区，几个大型的水上游玩项目赫然出现在眼前，霍小小心里有点痒。
不过以这些项目的刺激程度来看，她就是想玩，她这个身高也会被无情拒绝在检票口。
霍随城更是在见到这些游乐设施的第一眼就pass掉了。
“爸爸，我要下来。”
霍小小小腿乱踢着要下来。
霍随城看着园区里随处可见的人流，皱了眉，“不许乱跑，走丢了没人找你。”
“知道了！”
霍随城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获得自由的霍小小立马抓着易谦的手跑到五米外的一个以海豹形象装饰的冰淇淋小车前，“姐姐，麻烦你，我要三个甜筒！易谦，你要什么口味的？”
“我要……”
“你要巧克力的好不好？”
“好。”
“姐姐，我要一个巧克力的，一个草莓，还要一个芒果的。”说完，霍小小凑到易谦耳边说：“待会你的给我咬一口好不好？我就咬一口。”
“……好吧。”
霍随城和赵姨跟了过来。
冰淇淋店里的小姐姐看着两个小孩垫着脚双手趴在她小车的挡板前，又看身后跟过来的男人沉稳帅气，不由得眼前一亮。
“小朋友，三个甜筒，你是不是把谁给忘了？”
霍小小转头看了一眼，“差点把爸爸和姨姨忘了。姐姐，我要五个甜筒！爸爸给钱！”
“……”霍随城上前来拎了拎她耳朵，“吃这么多也不怕拉肚子，三个甜筒就够了。”
“三个？”霍小小抬头，“爸爸不吃吗？”
霍随城不置可否。
但当三个冰淇淋做出来后，霍小小才明白她爸是什么意思。
易谦一个，赵姨一个，她爸手里一个。
霍随城把她抱起来，将手里的冰淇淋递给她，“小孩子不能吃太多冷饮，你只能吃半个。”
“那易谦……”
“他比你大。”
赵姨笑着说：“我就不吃了，我这个给小小吃吧。”说着将自己手里的冰淇淋递了过来。
“谢谢姨姨！”霍小小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
霍随城朝前走了两步，拉开了与赵姨的距离。
“赵阿姨，您吃吧，她吃半个就够了。”
霍小小怨念看着他。
霍随城挑眉，“不吃？不吃爸爸吃了。”
“吃！”
霍小小咬了冰淇淋一口，边吃边问：“爸爸，我们去哪？”
“去海洋馆。”
霍小小明知故问，“海洋馆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很多海底动物。”
霍小小紧张吃着冰淇淋，顺便分散她爸的注意力，“海底动物？都……有哪些啊？”
“有鲨鱼，有乌龟，有水母还有很多漂亮的海鱼。”
“水母是什么？”冰淇淋只剩了半个。
霍随城看了她一眼，夺下她嘴里的冰淇淋，“只准吃半个。”
到嘴的冰淇淋飞了，霍小小砸吧嘴，“可是……浪费！”
“不浪费。”霍随城也不嫌她吃过的脏，咬了两口，“爸爸吃。”
“……”和小朋友抢吃的，她爸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霍小小小腿乱踢，“我要下来！”
霍随城将她放下来。
易谦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别生气，我的冰淇淋都给你留着了，我没有吃，给你吃。”
天气太热，易谦手上棱角分明的冰淇淋边边融化成了动画片里便便的形状，手背上全是冰淇淋的奶油。
“易谦你真好！”霍小小看了眼霍随城，趁他没注意，就着易谦手上的冰淇淋咬了两口。
霍随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嘴边巧克力的奶渍，又好气又好笑，“霍小小，偷吃的时候把嘴擦干净。”
被戳穿的霍小小一不做二不休，抓着易谦的手吃了连吃了好几口冰淇淋，“吃完了！”
赵姨连忙蹲下来用纸巾给她擦嘴，又给易谦擦干净手上的奶油渍。
霍小小一见她爸又要骂她，连忙拽着易谦跑到海洋馆的入口。
赵姨劝道：“先生，都出来玩了，您就别苛责她。”
霍随城无奈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说太多。
海洋馆前入馆的队伍排成了长龙，VIP通道不用排队，霍小小几人跟着工作人员进入，一边排队的队伍里不少人注意到前面乱跑的霍小小和易谦，以及身后跟着的霍随城，纷纷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
“诶，你刚才看见没有，那两个小朋友长得好可爱啊！”
“后面跟着的是他们俩爸爸吧？爸爸也好帅！果然，有什么样的爸爸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霍随城听到了这几句议论，不由得皱起了眉。
俩孩子爸爸？
他？和易谦？
霍小小见她爸慢吞吞落在身后，停下脚步转身喊他，“爸爸，你快点！”
“看！果然是他女儿！”
“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个爸爸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见过？”
“我不太记得了，但是有点印象……我想起来！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谁啊？”
“我老板！”
议论纷纷的话瞬间消失在鼎沸的人群中。
霍小小一行人随着工作人员的引导进入海洋观光隧道，经过一个岔道口，眼前豁然开朗，玻璃栈道上空满目的蓝色随处可见，水波在光影的投射下印在地面，成群结队的海鱼在玻璃隧道里游来游去。
霍小小不是第一次来海洋公园，但依然对面前的景象震惊到。
不由自主上前摸着玻璃，感受着隧道里海水的冰凉。
一只乌龟游了过来。
“好漂亮啊。”她指着玻璃隧道里的乌龟，对易谦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易谦点头，“这是海龟。”
“那你知道它活了多久了吗？”
易谦摇头。
“它活了一千岁了。”
易谦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霍小小信口胡诌，“乌龟历险记你没看过吗？那里面的乌龟老爷爷和它长得一模一样，乌龟老爷爷活了一千岁，那它肯定也活了一千岁。”
易谦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霍随城听着霍小小这番幼稚的言论，摇头失笑。
咔擦――
俩小孩站在玻璃隧道前探讨乌龟老爷爷多少岁的照片被赵姨给拍了下来。
霍随城无情戳破她的谎言，“这只海龟不是和乌龟老爷爷长一样的那只，它今年才三十多岁，你想看的一千岁的乌龟老爷爷，在里面。”
“是吗？易谦，走，我带你去看一千岁的乌龟。”
说完拽着易谦往前跑。
“慢点跑。”
“爸爸快点！”
海底隧道越往里越宽敞，玻璃隧道里渐渐可见礁石和各种雕塑，海洋动物的种类也越来越多，庞大的鲨鱼，游荡的水母，还有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海鱼。
“易谦，你看那条蓝色的大鱼，那叫蓝鲨，漂亮吗？”
“……”易谦皱着眉，“漂亮。”
“那你知道那条好多颜色的鱼叫什么吗？”
“不知道。”
“那叫七彩鱼，你看它身上有好几种颜色。”
一旁的工作人员笑着介绍，“小朋友真聪明，这条鱼确实叫七彩鱼，但它的全名是七彩神仙鱼。”
“七彩神仙鱼？”霍小小回头，“爸爸，这条鱼真漂亮，我们可以捞回家养吗？”
“可以。”
霍小小一时没想到她爸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吗？”
“那条鲨鱼也漂亮，你喜欢的话咱们也养一条。”
霍小小还来不及说好，就听到她爸说：“你来喂。”
“……”
她就知道，她爸绝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小小，来，你和易谦站在这里，赵姨给你们拍张照。”
“好！”霍小小两手搂着易谦的肩膀，两小脸贴到了一块，亲密拍了张照片。
“爸爸，我也给你拍个照吧。”
“你会拍？”
“当然会！就按那个按钮就行了。”
为了证明自己能行，霍小小拿着赵姨手里的相机往前跑了三四米，她人矮，举起相机拍照时以仰视的视角拍的，霍随城腿本来就长，在霍小小镜头的仰视下，简直浑身上下都是腿。
“爸爸，要笑！”
霍随城看着镜头，眉头舒展开来。
霍小小看了眼镜头里的霍随城，指正他，“爸爸，嘴，嘴要笑！”
霍随城无奈，勾了勾嘴角。
霍小小放下相机，“爸爸，要这样笑。”她裂开嘴，指着自己露出两排稀疏的乳牙，“要像我这样，把牙齿露出来笑。”
“随便拍一张就行了。”
霍小小严肃催促道：“不行！爸爸要笑，快点！”
霍随城笑得很少，仅有的几张照片也是严肃不带笑的。
他直视着镜头，嘴角试着牵扯着肌肉，但也只是叹了口气，走过来，对霍小小说：“好了，爸爸给你拍照。”
霍小小拽着相机的背带，扯了扯霍随城，示意他蹲下来。
霍随城在她面前蹲下。
霍小小伸手牵扯着霍随城的嘴角，“要笑。”
软软的一双小手将他嘴角往上提，也是奇怪，平直僵硬的嘴角在她轻柔的力度下，缓缓勾成一抹温柔的弧度，连眼底的阴寒冰雪也如沐浴在三月春风中融化，有种温柔缱绻的错觉。
霍小小后退几步，举着相机，咔擦一声拍下了这张弥足珍贵的照片。
“拍好了吗？”
“嗯！拍好了，爸爸笑起来好看！”
霍随城看了相机里的自己一眼，竟有种不认识镜头里的人的错觉。
再往里走空间越空旷，海底玻璃隧道里的建筑与雕像也越来越多。
“爸爸，你看，是美人鱼。”
海族馆透明海底隧道里，一条装扮成蓝色美人鱼的工作人员在玻璃隧道里的海底世界里自由地游来游去，时不时游到玻璃隧道前，和面前的小朋友打招呼互动。
霍小小朝美人鱼招手。
美人鱼小姐游了过来，在她面前吐了个泡泡，在海水中缓缓变成了一个爱心散开。
霍小小也笑着给了她一个飞吻。
工作人员笑着说：“小朋友，你们听过美人鱼的故事吗？”
“爸爸给我讲过。”霍小小转头对易谦说：“易谦，你听说过美人鱼的故事吗？”
“没有。”
“是爸爸给我讲的，你想听吗？我讲给你听。”
“想听。”
霍小小清了清嗓子，“很久很久以前，海底住着七个美人鱼，其中最小的那条美人鱼是最漂亮的，有一天她浮出水面，救了一位王子……”
易谦认真听她讲故事。
“最后，在太阳升起之前，小美人鱼变成了泡沫，消失在海滩上。”
易谦听完，小脸皱成了包子，“小美人鱼死了？王子怎么这么坏！”
“对啊，他就是这么坏！美人鱼好惨的，救了王子，为了和王子在一起，丢了自己的声音和尾巴，也丢掉了爱她的姐姐给她从巫婆那里求来的匕首，最后宁愿自己变成泡沫消失，也……也不肯伤害王子，我以后不能像小美人鱼一样为了别人伤害自己。”她回过头来，“爸爸，我说得对吗？”
“对。”
易谦皱眉，似乎有些疑惑：“可是，美人鱼的爸爸呢？美人鱼的姐姐把自己漂亮的头发给了巫婆，那美人鱼的爸爸为什么不帮她？美人鱼的爸爸不喜欢她吗？”
“……”霍小小觉得这是个好问题。
但这个问题，估计只能去问安徒生。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美人鱼的爸爸应该不喜欢她吧？她竟然为了别人抛弃自己的亲人，她爸爸肯定不喜欢她，如果美人鱼没有消失，她爸爸肯定是要打断她的腿……不对，肯定是要打断她的尾巴的！”
玻璃隧道里的美人鱼在鱼群中游来游去，水波与光影交融晃动间，美人鱼远离玻璃隧道后在海底一座雕塑前孤独地徘徊。
那雕塑是一个巨大的人像，手上握着三叉戟静静矗立在海底。
怀揣着一丝坏心眼，霍小小仰头问她爸，“爸爸，美人鱼的爸爸为什么不救她？她爸爸不喜欢她吗？为什么不帮她？是因为美人鱼为了别的男人伤害了自己，所以她爸爸生气了？还是因为美人鱼的姐姐用漂亮的头发交换，美人鱼却没有伤害王子所以不想管她了？”
霍随城看着海底那座雕塑久久不语，而后将她抱了起来，指着雕塑，说：“那就是美人鱼的爸爸。”
“？”霍小小有些不敢置信。“美人鱼的爸爸？”
“爸爸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美人鱼这个故事的后来？”
霍小小疑惑，美人鱼这个故事还有后来吗？
“美人鱼不是变成泡沫消失了吗？”
霍随城说：“美人鱼的爸爸没有不喜欢美人鱼，没有不救她，也没有因为美人鱼因为别的男人伤害了自己生气了，更没有不想管她。他爱美人鱼，在美人鱼变成泡沫消失后，他找到了巫婆，用自己的生命交换，变成了雕塑永沉海底，救活了美人鱼。”
霍小小沉默，“那美人鱼复活之后，她后悔了吗？”
“后悔了，她在海底亲吻着爸爸的脸，说她知道错了，从此以后美人鱼再也没有离开过海底，永远守护着他。”
“那……美人鱼的爸爸还会醒过来吗？”
“不会。”
“为什么不会醒过来。”
“因为任何决定都需要有人承担后果。有爸爸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美人鱼。”
“可是美人鱼的爸爸已经死了，以后就不能再保护美人鱼了。”
“美人鱼也因此长大了，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自己。”
“爸爸……”霍小小亲了亲他的脸，“爸爸都是这样的吗？”
“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