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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婚典

    未央宫。

    皇帝正在与永怀长公主交谈,  便听帘子外一阵吵闹声。

    “公主!”

    帘子被掀开,一道身影步入其中,身后跟随着一群侍女和宦官。

    姜玄看到来人,  微微一怔,将怀中抱着外侄孙,  还给永怀长公主,  走下台阶去,问:“柔贞今日来是有何事吗?”

    姜吟玉抬头,  看一眼他身后的永怀长公主,道:“女儿有些话想和父皇私下说。”

    姜玄唔了一声,  那边永怀长公主走上前来,  笑着问:“有什么话,  是姑母不能听的吗?”

    姜吟玉朝她行了个礼,  并未回答。

    永怀长公主懂她的意思了,  面色微微不悦,却没说什么,只看向皇帝道:“我先走了。”

    殿内很快只余父女二人,姜玄开口道:“有什么事,  直接说吧。”

    姜吟玉直接道:“魏宗元动手伤我,对我不敬。”

    姜玄皱眉道:“他对你动手?三郎一向性格温和,  怎么会对你动手呢,  此话可当真?”

    姜吟玉喉咙轻轻哽动,  道:“不止这一次,上一回也是。魏宗元非要给我换耳珰,  我不同意就动手伤我,  这一回更是来旁敲侧击羞辱我,  问我和别的男子有没有不正当的关系……”

    也不知这话怎么了,  姜玄听后竟然笑逐颜开。

    “三郎给你换耳珰,这不是喜欢你吗?多好!至于敲打你,这确实是他的不对,我女儿住在宫里,怎会和别的男人有关系,三郎问的什么话?改日父皇一定把他喊到面前来,好好责问一番!”

    姜吟玉道:“不是的,是他逼着我换耳珰,朝我发怒发,。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这话姜玄听了直接摇头:“三郎脾性这么好,会对你发怒?父皇看你好好的,身上也没伤着啊,有伤吗?”

    姜吟玉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难以相信道:“父皇,你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问我哪里受伤,而是相信魏宗元?”

    姜玄面色慢慢沉了下去,大步往殿内走。

    姜吟玉跟随在他身后,“您觉得我在撒谎?”

    听他道:“柔贞,你今日来说这么多,是不是想要退掉这门婚事?”

    黄昏时分,道道金光从殿外照射进来,姜玄足踩在金光上,到宝座前坐下。

    “同样的话,你在嫁给卫燕前一天,也和父皇说了,可第二日你便逃婚了!”

    姜吟玉走上前一步,问:“女儿当时称卫燕残暴,不想嫁他,说错了吗?”

    姜玄神情冷肃:“卫燕是残暴,可魏三郎呢?这些日子来,他日日下朝后来未央宫,陪父皇说话,父皇能看出他是一个心地真诚的孩子,处事也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不然他的名声会如此好?”

    “再说,父皇瞧你也没伤着啊。”

    姜吟玉道:“他出自清流世家,魏家的儿郎名声大都极好,不单单他一个人。”

    这话引得皇帝重重拍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道:“你也知道这是魏家?卫燕名声暴虐,你逃婚了,别人还能理解你,可你现在要嫁入的是魏家!你在成亲前三日,闹着要退亲,外头会怎么看你!”

    姜玄起身,将她搂进怀里,道:“这门婚事已经退不了,魏三郎救过父皇一命,也救过你一命,你说他对你动手,外头谁会信?”

    姜吟玉在他怀里抬起头,眼波晃动,道:“我身边的侍女,都亲眼目睹魏宗元对我动手、”

    姜玄抚摸她头发,叹息道:“父皇当然信你,明日就将三郎喊到面前,好好训诫一顿,让他下次不敢再这么做!”

    他又语重心长道:“你嫁衣都已经做好了,现在闹要退婚,是不是太儿戏,太任性了……”

    他爱怜地看着小女儿,心中浮起愧疚和不舍之情。

    没等姜吟玉说话,姜玄就招来侍卫,道:“将公主带回去。”

    姜吟玉不愿走,“父皇!”

    皇帝摆摆手,走到内殿,不肯再见她。

    黄昏的残阳褪去,黑暗袭来,将大殿慢慢吞噬。

    姜吟玉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闭了闭眼,眼前一片黑暗,前路也好似被黑霾笼罩。

    她转身离开未央宫,被侍卫们护送着回去。

    到披香殿院子里,姜吟玉让侍卫们离去。

    侍卫们却一动不动,当中的一长官走上来,道:“公主,接下来三日,我们都会在披香殿外巡逻。这是陛下的旨意。”

    姜吟玉问:“为何?”

    “陛下说了,怕您再干出以前一样逃婚的举动,让我们务必将您盯得紧紧的。”

    白露诧异看向姜吟玉:“公主?”

    姜吟玉只觉置身于一个荒唐的世界,冷笑一声,转身回到殿内。

    桌上金盘里,盛放着一只锋利的匕首。

    本是切瓜果的刀具,却因是波斯进贡之物,镶嵌红宝石,作了装饰物。

    姜吟玉从进来后,就一直静静盯着它。

    白露怕她想不开寻短见,担忧道:“公主,您早点歇息吧,别想那些事了,也别做傻事伤害自己……”

    姜吟玉笑容温和:“我不会做傻事的。”

    父皇在她很小时候就告诉过她,只有弱者的武器才会对着自己。

    逼她嫁人的是他们,她为何要反过来伤害自己?她的刀尖只会对着魏宗元。

    姜吟玉抬起手,合上匕首,将匕首放入衣袖之中,缓步走到床榻边。

    殿外,晚霜降临,夜色渐渐浓稠。

    与此同时,东宫。

    一着袈裟的僧人,行走在长廊之上,衣袍被风吹得翻卷。

    支灯笼的宦官走在前头,四周烛光随风摇晃。

    片刻后,僧人梵净走入东宫大殿,一入内,只觉有冷风灌入。

    梵净绕过屏风,见内殿两道扇门敞开,风正是从那里吹进来的。

    屋檐下一道男子的背影,笔直地坐在那里。

    梵净作礼问:“殿下深夜召我来,是为何事?”

    寂静的夜晚,只听得冷风的呼啸声。

    姜曜转过脸,修长的眼尾似寒夜中星辰,扫梵净一眼,之后又阖上目,继续闭目养神。

    梵净在他身侧的蒲团上跪下,道:“殿下心烦意乱,特意召我进宫讲读经文,对不对?”

    姜曜闭着眼睛颔首。

    年轻僧人便开始为他讲读经文,柔和若清水的声音,从唇中缓缓流出……

    院外一轮孤月遥挂。

    夜色孤寂,冬霜降落,草木慢慢凋零。

    从日落到日升再到日落,梵净在东宫住了三日,期间一直在为姜曜讲经。

    一直到十二月十九这日,柔贞公主出嫁。

    从清晨,东宫外便有隐隐约约的喧闹声,动静一直持续到傍晚都没有停下。

    姜曜从早晨下朝后,便在东宫一直没出去。

    黄昏时分,微风渐起,屋檐下灯笼和铁马摇晃。

    梵净与他坐在扇门边,为他讲经,正巧讲到是《四十二章经》中的爱欲痴恋这一篇。

    “殿下为何还是无法心静?”

    梵净声音沉静,盯着姜曜精致的侧颜,却只听得姜曜道:“外面太吵了。

    这话让梵净一愣,外头确实脚步声乱成一片,有号角声和擂鼓声传来。

    梵净道:“看时辰,柔贞公主的婚典已快结束了。”

    姜曜嗯了一声,没再出声。

    梵净沉默一刻,问:“这几日我为殿下讲经,殿下心中的烦乱可有好转?”

    “没有。”姜曜的回答极其简练。

    梵净沉吟片刻,又道:“殿下为妄念所困,既知无法实现,就该做出一步,斩断心中的妄根,以求清净。”

    院中草木被风吹得萧瑟。

    半晌的沉默,姜曜道:“今日是她成婚,我理应出席,但我并不想看她嫁人。我对她的感情不过仅仅有了一丝男女之情,何以至此?”

    梵净眉心紧蹙:“成婚?”

    他隐约察觉到不对,姜曜半撑着手臂起身,道:“欲念克制不住,只会无休止蔓延,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这三日听你讲经,也已悟出办法将它从心中根除。”

    梵净问:“是什么?”

    这个时候,殿外响起敲门声。

    梵净道:“是来催殿下出席婚典的人?”

    殿外人在得到里头的准许后,推门而入,这是一个身量魁梧的护卫。

    一声喵叫,从他怀中发出。

    姜曜和梵净寻声望去,他怀中正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侍卫将猫递过来道:“殿下,公主要出宫了,让我将这只猫送来给您。”

    梵净伸手替姜曜接过那只猫,在怀中抚摸了一下。

    姜曜低头懒懒地看那猫一眼,猫儿像是认出他,双目晶灿,摇了摇尾巴。

    听侍卫道:“公主说她要走了,在宫里最感激的便是殿下,之前逃婚,若非殿下救她一命,她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公主还说,从小到大,她都一直敬爱着您,会将您的恩情铭记在心。”

    姜曜听了后,轻轻笑了一声,目光看向一侧。

    那唇角弧度有些讽刺,似在自嘲。

    这还是三日来,梵净头一回见姜曜脸上露出旁的情绪。

    梵净能看出来姜曜情绪很不对,欲询问,便听姜曜先一步开口:“外面的婚典进行到哪一步了?”

    侍卫回忆一刻,道:“大礼还未完成,公主还须去魏家,见过魏公子的父母长辈。”

    满殿沉寂,姜曜沉默不语。

    梵净看着姜曜,等着他下一步动作,却忽然意识到什么——

    太子说他恋上一个有夫之妇,且今日成亲,宴席能邀请他出席。那夫人于他而言是不该有的妄念。

    梵净平静的面色一变,伸出手拉姜曜,可还是迟了,只来得及触碰到他袖摆的一角。

    姜曜眼色一沉,玄衣被风吹拂,大步往外走。

    “我有事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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