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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疑心

    璟帝这几日都疲惫得很,彼时圆月还未挂上枝头,就已经开始连连打哈欠了。

    豫安瞧着心疼,领了岑黛先回了家去,吩咐高盛公公好生照顾璟帝。

    “你舅舅确实是愈发容易疲累了,到底是年岁上来了。”车厢里,豫安轻叹一声:“幸而如今你承君表兄的手段渐长,可以多多为他分忧。等以后太子妃入主东宫,想来还能帮着分担一些后宫的责任。”

    岑黛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软软地靠在车厢里的软垫上,糯糯道:“表兄如今确实是增长了些许能耐,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想来并不能接替多少权力。毕竟朝中现在多是一些资历深的老臣,表兄不过二十出头,除了这回的疫病,手上并没有多大的功绩,恐怕不能服众。”

    豫安将犯困的小姑娘搂进怀里,面上笑容浅淡:“所以呀,你舅舅为了照顾承君,这段时日怕是要提拔好些年轻的臣子,都暗暗拨到东宫的名下去。至于那些心机深重的老臣,怕是不会再重用了。”

    岑黛垂下眼睑,困极了的眼中闪过晦暗的光,似是无意地问:“年轻臣子?是以内阁大学士荀钰为首的一群人?”

    豫安轻轻点头。

    岑黛扬起小脑袋来,同豫安对视:“娘亲不晓得内阁大学士与表哥已经生了嫌隙么?”

    “那又如何?”豫安轻笑:“荀大学士是这一辈年轻人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他手段果决,什么事都看得分明,刚好可以填补承君在各个方面的缺漏,你舅舅是十分看好他的。至于他们之间的嫌隙……总归这两个人尚且年轻,未来共同处事久了,互相熟悉,想来就能够慢慢改善关系。”

    岑黛抿唇。

    要真说荀钰和杨承君两人,本性其实都是和善的,尤其是杨承君,其实内里的性子软和得很,等到他上位之后见过更多的人,心性应当会更加稳妥和周全。到那时,如果真给他们二人几年的共处时间,或许真的能让他们重归于好。

    只是……上辈子,荀钰甚至都没能等到杨承君登基就被斩首了。

    岑黛甚至有一种猜想。猜想荀钰上辈子之所以被斩首,是遭人陷害。

    目的——是为了让杨承君失去这个目光清明长远的亲信。

    思及此处,岑黛忍不住抖了两抖,只觉得冷得很,抓了薄毯盖着。

    只是那所谓弑君真的是出于陷害……荀钰这般的人物都能着了道儿,她一个闺阁女子,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吗?

    豫安只觉得小姑娘是冷了,愈发搂紧了她,继续道:“除却一个内阁大学士,你大哥哥岑骆舟应当也是被你舅舅看重的人。”

    岑黛扬眉:“大哥哥?”

    “别看你骆舟如今不过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官儿,他可是得了都察院一干重臣的肯定的。再加上背后有你二伯父帮着打点人脉、带着他同多方贵胄打交道,你舅舅自然也就对他上了些心。”

    岑黛轻轻颔首,思及荣国公,顿了顿,忽然问道:“娘亲,你方才说的那些舅舅应当不会再重用朝中心思慎重的老臣。”

    豫安点头:“怎么了?”

    岑黛蹙眉:“那些老臣里,包括二伯父吗?”

    豫安一愣。

    包括荣国公吗?她一时也难以回答。

    上一任荣国公是同先帝一道儿打过天下的,是背了军功的,现今的荣国公继承了那些光辉,是以手头握了不少军权。

    虽说岑家本是出身草莽,底蕴比不得京中的那些世族大家,但因着乘了先帝和璟帝两任帝皇的恩宠,发展到如今,也算得上是一门勋贵。

    豫安眸光渐渐复杂,面上却是笑道:“应当……不包括你二伯父罢。”

    岑家如今的年轻一辈中,只有岑骆舟一个男丁,因着香火不旺盛,荣国公这十多年来可算是处处小心谨慎。毕竟没有出彩的后辈,未来岑家该如何自处尚未可知,便不敢轻易得罪人。

    豫安一一想来,几乎从不曾听闻荣国公结党营私的消息。

    尽管荣国公手里握了一部分兵权,又因有从龙之功和与皇族结亲而受到璟帝信任,可这十几年来从未见他因功倨傲过。

    岑黛心里沉甸甸的。

    她猜得到豫安心中对荣国公的印象。

    本分、谨慎,仿佛一句“出身草莽”就完全奠定了岑家人老实的声名。

    可那个在岑骆舟口中,曾沾染了至亲鲜血的荣国公等人,真的是从外至内的老实本分吗?

    她不敢轻易下定论。

    豫安同样也心情难平。

    若非是岑黛今日偶然提起,她几乎就快忘了这个沉默多年的荣国公手中,究竟握有多大的权力。

    于她来说,岑家人算的上是亲人。平日里也就是觉着岑家女眷心眼太小、岑家后宅不安宁了些。

    可如今,当她以杨家人的目光去看那座荣国公府时……才猛然发觉,这群岑家人似乎太过隐忍低调了些。

    璟帝一提到岑家,只会问及她这个做妹妹的是否受了委屈,其他的却是无意关注。

    豫安沉默,心里埋了根刺。

    待下车时,豫安心里还有些不平静,只嘱咐岑黛记得早些睡下,又吩咐冬葵准备些厚实的衣裳,说过段时日京中应当快要降温了,单薄的裙装再穿不得了。

    冬葵应下。

    没过多久,燕京城果真降了温,城中凉风习习,吹起袖摆衣角猎猎,无端带来了几分冷意。

    这日立冬,天气正晴。

    外头天光大亮时,岑黛轻轻推开了窗,解了金玉鸟笼,笑眯眯地对上了笼中小八哥乌溜溜圆滚滚的豆眼:“乖乖墙头草,出来瞧瞧?”

    绿豆大的眼睛眨了眨,墙头草扑棱了几下翅膀,跳下金枝细杆,迈步径直出了鸟笼子,歪歪脑袋四处瞅瞅。

    冬葵瞪大了眼,好奇地同它对视。

    约莫是知道自己自由了,墙头草原地跳了跳,下一刻展开双翼飞上窗沿。

    “呀,”冬葵掩唇,忍不住皱眉:“它要走了?”

    岑黛眉眼弯弯,朝着小八哥伸出手。

    细嫩白皙的掌心躺了几颗黄豆。

    墙头草歪着脑袋看了看那几颗豆子,飞入岑黛掌心,一一啄吞入腹,又抬头看了看岑黛,小小的圆眼睛里印出了小姑娘的影子。

    而后再不犹豫,展翅穿过窗子,高飞向天空。

    “郡主!墙头草真的飞走了!”冬葵惊呼,急忙看向岑黛:“婢子着人在府里找找?”

    岑黛面上笑容未变,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灰身影越飞越远,最后化作了一颗小黑点,越过高墙再也看不见。

    “找什么?”岑黛笑眯眯地转回头来,没有关上金玉鸟笼的小门:“它要是走了,那正好省了我一顿鸟食。”

    冬葵犹疑:“郡主当真舍得?”

    岑黛摇摇头,眼中波光流转:“不是我舍得不舍得,冬葵该问的是墙头草,问问它舍不舍得?”

    冬葵瞪眼:“啊?”

    “好了,不说墙头草了。”岑黛笑瞥她一眼,径直绕过屏风进了卧房,解了身上的薄衫:“时候不早了,快快换身衣裳罢。今个儿是立冬,大哥哥今日及冠,我们得早些过去庆贺。”

    冬葵立刻严肃了表情:“是。”

    岑黛攸地转过头来,眉眼弯弯,多添了句:“临出门时,记得莫要把窗子关得太严实了。”

    “留条空隙。”岑黛笑着强调:“能让墙头草飞进来的空隙。”

    冬葵眼角一跳,好奇地看了窗外的晴朗天空一眼,应声:“婢子记下了。”

    因着是岑骆舟的好日子,岑黛特特换了件锦衣华裙,绣的是百蝶穿花的精致图样,裙摆花团锦簇的,还戴了璎珞圈儿,乖巧明丽十分。

    她是打小被娇养着长大的,整个人就宛如一只精致的瓷娃娃,如今随着年纪增长,眉目渐渐长开了,依旧是精致得过分。

    豫安知晓岑黛这副长相的长处和缺漏,知道她适合大家闺秀的装扮,向来都是为她准备明丽大方的衣裙。她虽然长得过于乖巧,但好在通身的气质不差,压得住这些衣裳。

    豫安难得地没有“身子不适”,她心里怜惜岑骆舟,真心实意地想要为他送上祝福。

    见着岑黛入了厢房,豫安扬了扬眉,搁下了手中茶盏,赞叹:“这身衣裳好看,挽的发髻正配。”

    岑黛笑嘻嘻地扑进了豫安怀里。

    岑远道今个儿休沐,这时候也在房里,闻言也看向岑黛,眉眼逐渐松缓下来,温声笑道:“宓阳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他瞧着小小的女孩儿,觉得岑黛的眉目同幼时的豫安像了七分。

    只是豫安幼时没有这般乖巧,那时她眉眼间总是倨傲和机敏的,周身气息冷硬,仿佛高不可攀。

    岑远道唇角忍不住多了几分笑,瞥了一眼身侧正在替岑黛梳理鬓发的明艳妇人,又小心地将那抹笑意给藏好了。

    “该走了罢?”豫安理了理岑黛的衣摆,瞥向岑远道:“再耽搁下去,国公府那边该等久了。”

    岑远道回过神,站起身来,理了理大袖:“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