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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我护她

    见小姑娘面露懵懂,豫安小声继续道:“这小栈向来都是给皇城的诸卫禁军做休憩的地方用的,不时也有下朝的官员在此歇脚吃茶。除却这些人之外,普通百姓鲜少会过来消遣。”

    她捏了捏岑黛的小手,柔声笑道:“若是真的有外人进来了,多数时候都是为了些隐蔽的私要事。”

    岑黛恍然,低声:“所以方才的那两人其实已经认出了母亲的身份,又猜测到了母亲此时是有要紧事在身、应当不欲多张扬,这才没有过来见礼?”

    她顿了顿,又蹙眉紧接着问了一句:“母亲今日特地挑了这么个地方同人约见……对方莫不是隶属于禁军?”

    她可还记得,现在这时辰并未下朝。

    “宓阳聪敏。”豫安眼中笑意更深:“宓阳可还记得那位卫丛将军?”

    岑黛颔首:“记得。”

    豫安道:“今日约见的人中,就有这位卫将军。”

    至于其他的消息,却是不肯再多说了,径直领着岑黛上了楼。

    栏杆拐角处自有小厮相候,朝着来人行礼:“殿下,请往这处来。”

    他躬身将一行人迎向隔间。

    房中早已点了淡香,见小厮迎着一行女眷入内时,早前就等候在屋内的二人连忙起身,朝着来人拱手行李:“见过长公主殿下。”

    岑黛轻轻抬眸。

    这二人中的中年人正是前几日才见的卫丛将军,今日只穿了一身不惹眼的便衣,好似也在轮值休沐。

    在卫丛身后一步处,站了一名身穿玄底银纹锦衣的青年,脚踩深色皂靴,同卫丛一样行的是官礼。瞧着身量,猜测他的年岁应当比岑骆舟稍年长些许。

    岑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二人一眼,继而低下头,朝着二人福了一身。

    豫安笑道:“卫将军免礼。”

    她看向卫丛身后垂着头的青年,扬了扬眉,温声:“想来这位便是……卫家的卫祁公子?”

    那青年闻声踏出一步,再行一礼,朗声道:“卫祁见过长公主。”

    豫安眼中暗光闪烁,命他抬起头来,笑吟吟发问:“卫小公子今日前来应约,可曾从卫将军那处听得了本宫的用意?”

    卫祁抬起目光,迟疑地瞥向她身后面色如常的小姑娘,下一刻已经重新低下头,平声静气:“殿下想让末将成为郡主的心腹,以耳目之身为郡主分忧。”

    他的语气平稳郑重,没有对眼前小姑娘的半分轻视。

    岑黛却是蹙紧了眉。

    自称末将?

    眼前这位剑眉星目、瞧着与一般贵胄公子并无两样的青年,难不成也是朝廷鹰犬之一?

    豫安凝眸审视了青年片刻,正色又问:“你自有大好前程,过往多少年都活得轻松恣意,如今叫你奉一个将将及笄的小丫头为主,你果真肯甘心?”

    卫祁音色不变:“轻松恣意是杨姓皇族授予的,阖家荣光也是杨姓皇族授予的。君赐予臣权势,臣回报君以忠心。杨姓皇族对卫家的代代提拔,卫家上下必以誓死效忠作为报答。”

    他拱手朗声:“主子就是主子,于卫祁来说,效忠是职责,并无甘心不甘心的说法。否则,卫祁今日也不会如此面无异色地与叔父一同前来应约。”

    豫安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抬眸同卫丛笑道:“卫小公子的心性极为稳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卫丛拱手恭敬道:“卫祁是长兄膝下嫡次子,打小便是从长兄手中磨炼上来的,身手上佳,机警敏锐。如今正在锦衣卫中当值校尉,眼界并不算浅,可堪大任。”

    豫安轻轻颔首,并不接话,只偏头瞥向身侧始终不发一言的小姑娘,缓声道:“宓阳了瞧见了?这便是母亲留给你的手段。”

    她紧紧捏住了岑黛的手指,音色温缓:“在母亲看不见、照料不及的地方,卫祁可以供你驱使。你所学的纵观全局的本事,往后也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乖宓阳,你可愿意将他收入麾下?”

    岑黛抬眼,直直望着垂首而立的青年,突然问:“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手中利剑了?”

    卫祁微怔,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平静道:“只要郡主想。”

    于是岑黛就软软地笑开了,做足了无害的姿态:“既然是一把趁手的兵器,我自然不会有任何拒绝的想法。”

    ——

    岑骆舟从都察院出来,刚至午门前,却见一身朱红罗衣的荀钰正等在宫墙之下,朝着自己轻轻颔首。

    “荀兄?”岑骆舟霎时间削减了面上的冷厉,目露诧异,快行几步上前,问道:“荀兄今日没有内阁的公务要处理么?”

    荀钰与他并肩而行,淡声:“有,只不过已经推给其他学士了,特特空出闲暇来等你。”

    他偏头看向岑骆舟:“听闻你在都察院的职责,今日已经全部交付完毕了。”

    岑骆舟点了点头:“今日已经领了监察御史的新鱼袋,又将剩下的庶务全部处理干净了,此时是无事一身轻,只等左都御史大人将文书以及与告诫送到手中,就要准备动身前往浙江了。”

    荀钰颔首:“可定下了离京的时候?”

    岑骆舟沉吟片刻:“听着今日左都御史大人的意思,应当是说最迟两日后就会将文书交付于我。”

    荀钰看向他:“那你与钏儿……”

    此时两人已经踏出了午门侧门,不远处早有各自府上的小厮为二人备下马匹。

    岑骆舟恍然,总算知晓了荀钰今日刻意等他的用意,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事关荀小姐,荀兄大可放心,我不会让荀家难办。”

    “长公主殿下早前已经施压争取回了岑家大房的利益,虽已经被侵吞了许多,但能将这些东西从岑家人手中取回、与岑家众人将界限划分清楚,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他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小声继续道:“有了这些,婚事已然可以在离京前顺利办下。至于剩下的仪仗……”

    岑骆舟的眼底温缓了些:“终有一日,我会将一切都弥补给荀小姐。无论那时候她是否还会觉着值得。”

    欠人的就是欠人的,他拿了现如今的自己不该拿到的东西,必然会一直记在心中,待未来再寻机会一一偿还。

    荀钰面无表情地瞥了眸中闪烁着微光的岑骆舟一眼,径直打马远离了他一些,音色冷淡:“归家后,我会将这些话告知于她。”

    岑骆舟多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当年与荀兄初识时,我尝听坊间中有人说荀家嫡长孙为人冷漠、不近人情,一时轻信并且深以为然,后来相处多了,这才少了几分偏见。”

    荀钰转头看他,听得岑骆舟继续道:

    “其实在今日之前,我心中对那种言论尚还有几分认同。直到此时此刻才知晓,原来荀大公子只是将七情六欲闷在心里,不肯表现出来。”

    荀钰神色未变,只抬头看路:“就算表现出来了,又能有什么用?”

    他担忧荀钏儿未来的艰辛,荀钏儿依旧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同岑骆舟一同离京;他愤怒于杨承君的自行其是,杨承君却不会因此去反思自己的错误;他心中有思念有欣喜,但就算将这些表现出来了,也不一定能够如愿。

    有些东西,他说出来了也得不到,干脆在最开始时就不说出来。

    偏偏外人却对自己的沉默产生了误解,以为他想要的早就已经得到了,故而无欲无求,故而少了野心和人性。

    岑骆舟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目光复杂地瞥了荀钰一眼。

    他蓦然想起来之前的某一日,庄晟曾同自己说厌恶荀钰的虚伪——庄晟自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荀钰。

    他心里正想着事,无意抬头,却见前方不远处的街道边停了一辆华贵马车,周遭有好些婆子小厮候着。

    尽管这阵仗已经刻意地收敛了许多,岑骆舟依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马车主人的身份:“是长公主殿下的仪仗。”

    他皱了皱眉:“殿下怎么到午门这处来了?在外出行,身边也未尝带皇族亲卫。”

    荀钰抬眸望了一眼。

    他将将把目光投过去,就有一行人从小栈中走出。

    豫安牵着岑黛走在最前,身后还跟了两名男子,姿态恭谨。

    母女二人在马车前与那两人最后说了什么,这才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岑骆舟猜测豫安此行出府,应当是有事务在身,又加之豫安未曾发觉到自己,遂没有贸然上前。

    待车架缓缓远去之后,他这才将目光放在了依旧拱手侍立在小栈门前的二人身上:“这两位是?”

    荀钰扬了扬手中缰绳,继续打马前行,仿佛并不多在意方才所见:“一个是卫家卫丛,隶属锦衣卫北镇抚司。另一个虽不知姓名,但光看样貌,似乎曾在今上身边出现过,也曾出席过世家集会,应当是卫家的子弟。”

    “卫家?”

    岑骆舟打马跟了上来,思索道:“昨日在五妹妹的及笄礼上,三婶婶好似同卫家夫人很是亲近。”

    荀钰一顿。

    ——正值此时,街边有总角小儿嬉笑而过,唱道:“宝马雕车香满路!”

    身侧岑骆舟继续道:“五妹妹已经及笄,三婶婶应当是想要为她准备好后路。岑家这段时日委实是太过安静,加之驸马始终不曾归家、态度不明……这般局势下,三婶婶想为五妹妹多准备一份庇护,也是理所应当。”

    ——另有一稚童笑闹着越过两人,追逐着起先的那名总角小儿,嘴里喊着:“我读过这首词,还记得其中有一句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荀钰很是默了默,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若是可以,我也能够做她的庇护。”

    ——稚童们单纯说着笑:“宝马香车、华衣闺秀,夫子说得果然没有错,见到方才那场面,可算是理解到了这词的美妙!”

    岑骆舟皱了皱眉,耳边尽是孩童嬉笑声:“荀兄方才说了什么?”

    荀钰摇头,淡声:“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