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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最合适

    岑黛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瞧着始终面无异色的荀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样一句表露心意的话,配上荀钰这般冷静寡淡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岑黛以为自己仿佛重生到了某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或许是因为她喝茶的方式不对,不然怎么可能呢?

    于是岑黛颤颤巍巍地低头喝茶。

    荀钰对上小姑娘躲避的目光,淡声又道了一句:“其实……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那样平静的音调,与以往在文华殿中,荀师兄给自己讲解文赋典据时的语气没有任何区别。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其中表达内容却与诗词书赋再无任何关联。

    岑黛骇得抖落了手中茶盏,幸而茶水温凉,不至于烫着人。

    可岑黛却仿佛是触碰到了滚烫茶水一般、攸地从座椅上蹿了起来!

    她恨恨咬牙,耳尖都红透了,且那绯色还在不停往脖颈处蔓延。

    什么叫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样引人遐思的话都说出来了,不就是在逼着人做出回答么?

    要对着这种突兀至极的情意做出答复,自己怎么可能不会有心理负担?

    岑黛抿了抿唇,抓紧了裙摆径直转过身去,音色尽量保持平缓:“宓阳有些不适,怕是无法继续待下去了,若是有何处礼仪不周到、唐突了师兄,还望勿怪。”

    话毕抬脚就走。

    一旁骇得嘴都合不上的冬葵终于回了神,结结巴巴地低声:“郡……郡主……”

    她大睁着眼,惊悚地瞥了一眼表情仍旧冷静的荀钰,到底是提了裙摆追了上去:“郡主您慢些走,等等婢子呀!”

    荀钰坐姿端正,目送主仆二人快步绕过回廊远去。

    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荀钰才收回目光。与此同时,拢在广袖中攥紧了的双手终于松开了。

    饶是表面再怎么冷静,在说出方才几番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揪住了心。这是他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未曾出现过的情况。

    作为荀家嫡长孙,他本以为自己能够事事保持冷静的。

    荀钰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回想起方才岑黛涨红了脸的模样……仿佛是生气了,又像是因羞赧而引起的嫣红发烫。

    只是不管岑黛到底是如何想的,今日他已经在有限的话语中将自己的意思全盘表露出来了。

    岑黛那样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待冷静下来之后……应当能够听懂罢。

    荀钰轻轻垂了眼。

    ——

    岑黛闷着脑袋径直回了栖梧园,入了闺房便径直阖上门。

    冬葵心下狂跳不止,试探着拍了拍门板:“郡主?咱们……就这么将那位荀大公子晾在原地么?”

    岑黛咬牙:“不是还有一群婆子小厮在京华园候着么,冷落不了贵客!”

    冬葵听着她不算好的语气,迟疑道:“郡主怎么生气了?荀大公子却才纵然有些失礼轻浮……但其实也就说了两句而已……郡主若是心下不喜,当场回绝了就是,何必如此恼火?”

    说得岑黛浑身一僵,耳尖更是红的发烫,蹙眉往门外凶声恶气道:“冬葵莫要理我,我要自个儿静静。”

    门外传来冬葵呐呐的一声“哦”,继而就是愈发远去的脚步声。

    待周遭寂静无声时,岑黛这才松松吐出一口浊气,垂眸在厢房软榻上落了座,只觉得心中纷杂一片。

    她万万没想到荀钰竟然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她倒宁愿相信荀钰是在同自己开玩笑,可荀钰那般一丝不苟的严谨样子,怎么可能会同自己开玩笑?

    可如若荀钰的那一番话是出自真心……

    他果真想娶自己?

    岑黛恨恨地捂住自己发烫的面颊,好好的师兄妹情义,什么时候竟然变了味儿,成了男女情意?

    荀钰怎么会喜欢自己?

    荀钰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自己的?

    她分明记着,一年多之前,荀钰对自己的态度尚且是“睁眼瞎”,除却一个庄老先生,文华殿里他谁也不想搭理;后来慢慢相处,他对自己倒是少了几分轻视,逐渐与另外两位同门熟悉起来;再后来……仿佛就是自己心安理得地习惯了荀钰对自己好了。

    思及此,岑黛愈发觉得自己不争气。

    她怎么就能那样安然地接受荀钰的好心呢?

    最初时,她对前世荀钰弑君的“真相”深信不疑,对荀钰忌惮又憎恨。

    直到发觉了其中难以解释的疑点,便打算用自己的眼睛认真的看荀钰……这一看,反倒更加坚信了荀钰的品格,同他无法熟稔,甚至中途还被荀钰搭手救过一回。

    她原以为这过命的交情,只会是某种深刻的友谊:她坚信荀钰无罪,荀钰也认可她的能耐和逃出牢笼的决心。

    可到如今,怎么就变成了……那种感情呢?

    “太过轻浮!”岑黛蹙紧了眉道。

    她哀哀叹了一声,愈发觉得心绪难名,起身绕进了书房。

    桌案上书卷齐整,桌上角落处摆了文房四宝,并一些读书写字的常用物件儿。

    岑黛抿了抿唇,伸手拾起一枚翠竹的臂搁——这是荀钰送予她的及笄礼,她已经用过了好一段时候,觉着搁在手臂下垫着写字正正好,并不会觉着硌手。

    她缓缓在书桌前坐下来,将手臂搁上去,撑着脑袋看着窗外明亮的天光。

    岑黛突然有了某种想法。

    在荀钰对待自己,比对待杨承君这个储君还要好的时候,他是不是就已经有那种心思了?

    岑黛阖上眼,慢慢追溯着脑中的回忆。

    是在荀钰每日给她亲手誊写卷轴的时候?是在更早之前,他给她讲述书籍典故的时候?是……

    ——

    岑黛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墨发。

    她陡然坐直了身,瞧着书桌前的人影,松了口气,软软道:“娘亲。”

    豫安弯了弯唇角,在她身边落了座,握紧了她的手:“宓阳昨夜没睡好?”

    岑黛挠了挠头:“因要给大哥哥送行,昨夜一直睡不着,今日又起了大早,这才犯了困。”

    她顿了顿,迟疑问道:“荀大夫人已经回去了么?”

    豫安颔首:“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她瞧着小姑娘抿唇不语的模样,也不问她怎么就将人家荀钰丢在原地了,只道:“荀大夫人想向为娘……讨你。”

    岑黛呐呐:“娘亲答应了么?”

    豫安搂了小姑娘进怀里,温声:“你这小妮子还没开口呢,为娘怎么可能越过你去答复荀大夫人?”

    岑黛闷闷点头,心下却没能因此放松下来。

    豫安抱着她,轻声道:“不过为娘仔细想了许久,觉着这门亲事,其实十分不错。”

    岑黛从母亲怀里起来,蹙眉问:“为何?”

    豫安垂了垂眼:“在你舅舅登上帝位后,荀家是第一个投诚的氏族大家,且这些年凭着自身的人脉,帮着你舅舅巩固了皇权,是再明显不过的忠于皇族党派,你舅舅愿意相信荀家人的忠心。”

    她理了理小姑娘睡翘起来的鬓发:“荀家的家底干净,未尝出手干预过皇朝更迭,并且有足够的能耐,比其他人更能保证宓阳的无虞。早前是荀家无意与杨家有除了君臣之外的关联,娘亲与你舅舅又不敢打破这份微妙的平衡……”

    豫安握住小姑娘的手,继续道:“现如今却是不同了,首先示好的是荀家人,他们愿意对宓阳好、愿意护住宓阳。无需再考虑平衡是否会被打破,荀家如今已然成为了可选择的姻亲。”

    她直直对上岑黛的眼:“宓阳,与其他人家比较起来,荀家是宓阳最合适的夫家。”

    岑黛抿了抿唇。

    她不想嫁人。

    纵然心里对荀钰再怎么信任,纵然荀钰是她除了亲人之外最亲昵的异性……

    可岑黛心里深深的明白,她对荀钰的感情,同荀钰对自己的情意是不对等的。她对荀钰的感觉,根本就没有达到要与他携手白头的地步。

    这对荀钰来说,是有些不公平的。

    于是岑黛抬起头,低声道:“真的到了那般地步了么?”

    她蹙眉看向母亲:“连娘亲和舅舅也护不住宓阳,只能寻其他人家来作为宓阳的庇护?”

    豫安看着她,好半晌,才缓缓地点头,沉声道:“宓阳,若是不出意外,你舅舅应当是打算将京中的氏族大家清洗一遍了。”

    岑黛微愕地睁大了眼。

    豫安叹声:“当年的那一场夺嫡之争,与荀家这般独善其身的家族到底是少数。更多的,都是当年各家皇子背后的同党、甚至是心腹。你舅舅捡了大便宜,他们心里不可能会服气。这些乱臣的存在,永远都是一种威胁。”

    “这些年来,你舅舅不断提拔新人去替换朝中的氏族老臣,本意就是削弱来自世家的压力,可到底不敢做得太过,怕的是被群起而攻之。可如今却是再无法忍耐了,庄家与岑家自然有了私底下的勾当,不管他们到底意欲何为,你舅舅终究不可能会放心。”

    岑黛皱眉,心中忐忑。

    豫安道:“虽说你舅舅这些年已经恢复了元气,更拉拢了不少亲信、茁壮了自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未来的那一番清洗到底会如何艰难,谁也无法猜到。加之如今少了岑家的助力,为娘或许再难护住宓阳的周全,故而……”

    岑黛垂下眼:“宓阳知道了。但,宓阳对荀师兄……或许并无男女之情。”

    她受了荀钰那样多的好,却无法给予相等的回应。

    豫安却问:“荀钰早前在园中同你说了话,可曾告知过宓阳,是否会介意你的心意?”

    岑黛一愣,攸地回想起了荀钰的那一句“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荀钰的意思……莫非并不是让她对他的话有心理负担?

    而是,让她别对他这个人有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