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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和离

    荣国公低声叹道:“眼看着杨家和荀家的未来,将会交托到这两个青年手里……咱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

    翌日,内阁官职变动的消息就此传出。

    原内阁首辅与荀阁老同时致仕,内阁次辅官职不变,内阁大学士荀钰被提拔任命为新一任内阁首辅,其余空出的职位则按照资历与政绩逐级递升。

    岑黛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将将结束了冯妈妈的教导,正在栖梧园中写字静心。

    冬葵为她倒了一杯牛乳茶,咋舌道:“郡主晓得外头是怎么传那位荀家大公子的么?说他不过才二十多的年纪,就登上了内阁高位,是大越古往今来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实乃神人!”

    岑黛手中兼毫一顿。

    印象中,前世荀钰似乎并不是这时候晋升为首辅的。

    上辈子璟帝让年老的原内阁首辅多撑了近一年的时间,虽是保住了原首辅的名号,却在私下里不动声色地将职责转到了荀钰手里。待发觉荀钰有胜任的实力之后,这才真真正正地赋予他首辅的名号。

    虽然两种打算的结果相同,且中间只相隔了不足一年,但前世荀钰的能耐至少是所有朝臣有目共睹、心服口服的,少了这一世的突兀。

    这一世情况的变化,应当与杨、荀两家结亲的喜事有些关联。

    岑黛心里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荀钰此次虽然晋升得突然,但迟早能够为自己正名,朝中应当不会翻出太多的乱子。

    发觉荀钰不会有事,她稍稍的安了心,搁下了笔,捧着牛乳茶笑道:“娘亲这时候在做什么?”

    冬葵笑回:“估计正在栖梧园里为郡主盘算嫁妆罢,从昨儿个起,长公主殿下就捧着账册端详了。”

    岑黛笑眯眯的:“待喝完了这盅茶,我就去同母亲一同用饭。”

    京华园内,豫安正窝在厢房里查阅账册,顺便同一旁同样在忙碌于清算账务的张妈妈唠嗑:“大越古往今来最年轻的内阁学士,如今成了最年轻的内阁首辅。荀家这风光当真是无人能够匹敌。”

    张妈妈笑弯了眼:“瞧着未来姑爷如斯优秀,奴婢一时竟说不上来,到底小殿下和姑爷之间是谁更有福气了。”

    豫安唇角弯弯:“从咱们这些旁观的人的目光来看,应当是宓阳更有福气一些。宓阳虽然身份不低,但荀大公子也不比她差多少,人家还比宓阳优秀,自然是宓阳有福。不过么……如若荀家那孩子是真的心许宓阳,那倒是他有福。”

    要不是临着如今这难名的局势,换做一般情况下,荀钰若是敢求娶岑黛,璟帝怕是第一个不会轻易松口,必会好生磋磨他一番。

    张妈妈听懂了她的深意,抿着嘴笑:“那就是都有福。”

    她渐渐地收了笑,轻轻叹了一声:“不过说起来,荀家上回定下来的结亲日子委实是有些赶了,这才刚到盛夏,小殿下秋末就要出阁,纵然那时候有个大吉日,但总归还是觉着急急匆匆的……”

    “早些嫁出去了也好。”豫安稍稍垂了眼,有些怅然:“按着如今这形势,这天下怕是要乱上一场了。宓阳越早嫁出去,也能够越早地安定下来。”

    张妈妈顿了顿,起身为豫安捏着肩膀,动作轻柔:“公主莫要太忧心了,当年的夺嫡之争都挺过来了,那样多的鲜血咱们也见了,这一回还怕什么?”

    豫安攥紧了她的手背,眉间蹙起,低低道:“可一遇上大乱,难免就要见血。当年的夺嫡之争中,我们虽得到了最后的胜利,可却并非是一点血也不曾留。”

    她闭了闭眼,徒劳地叹了口气:“母妃就是在那个时候走的,后宫艰险,她位份不高,根本敌不过皇后和贵妃的堵截。还有与你一同在本宫身边侍候的几个,忍冬、半夏……你瞧,本宫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呢,可活下来的,只有你一个了。”

    张妈妈垂下眼睑,低声劝道:“公主……”

    豫安摇了摇头,继续道:“还有皇嫂,她肚子里,那时候可还有承君的弟弟妹妹呢,也没了,从那之后就缠绵病榻,没几年也香消玉殒了。”

    她睁开眼,轻轻拍了拍张妈妈的手背:“这一回要是乱起来,谁晓得我们还会不会流血?又要流多少血?宓阳能走,我也能稍稍地安下心。”

    张妈妈宽慰道:“都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外间有婆子躬身进来:“殿下,驸马归家了。”

    豫安一顿,立时就皱起了眉:“驸马?”

    岑远道怎么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径直往外间走:“让他进来罢。”

    豫安心里有很多话想问,想问这些日子过去了,他难道还不知道荣国公的打算么?更想问在他心中,妻女的性命到底有多重。

    她心中百转千回,可在见到了岑远道其人之后,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中年人依旧是身姿笔挺,全身上下一丝不苟,表情如常,仿佛那日在荣国公府门前的怨恨和声嘶力竭从不曾存在过。

    可豫安却觉着,这样的岑远道陌生得很。

    岑远道在进了厅堂后就停了步,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半晌后,还是他先开了口,目光平静音色平和:“慈溪,和离罢。”

    他在喊出“慈溪”两个字时,语气温和无比,与过往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并无二样。可其中的内容却与早些年两人蜜里调油的生活截然相反。

    豫安竟然觉得自己松了口气,心下舒坦一片,甚至还能笑吟吟地回答他,温声:“好。”

    她终于看清了岑远道的选择:他或许已经知道了荣国公的目的,并且愿意为之舍弃自己的妻女。

    豫安垂头临摹着那一份和离书,甚至还有心情问他:“你贸然过来这一趟,就不怕本宫将你囚起来审问么?”

    岑远道只说:“你想审问什么?又能够以什么样的理由和身份来审问我?”

    豫安笑说:“也是。”

    她继续写着字:“况且,如果本宫当真能够从你这处审问出什么重要的东西来,荣国公也不会放心让你过来。”

    她可不认为荣国公那等心思缜密的老狐狸,能在这短短几日之内将所有打算和安排全部告知给岑远道。

    她住了笔,将两张和离书晾了晾便递过去:“按了手印便走罢。出了这门,往后你我陌路,本宫会时时提防你。”

    岑远道签了字,试探道:“堂堂大越长公主,竟然肯将提防的目光放在我身上。”

    豫安笑道:“毕竟我们知己知彼,过往度过的那十几年,可不能当做完全不存在不是?”

    岑远道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他不欲多同豫安多说,毕竟说得太多了,保不齐就会在哪一处泄露什么关键,是以拿了和离书便走:“余下还要走的程序,我会将自己的那份给办妥。”

    豫安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只目送那道身影愈发远去。

    张妈妈在身后低低叹了一声:“想不到驸……他竟然还能有如此果断决绝的时候。”

    豫安扯了扯嘴角,眼眸眯起:“他本就生性凉薄。”

    张妈妈迟疑道:“不过……也亏得他能够狠下心来舍弃小殿下,毕竟是他的亲骨血。”

    豫安笑道:“犹豫不决之辈才是落了下乘,他今日能够将事情做绝,反倒叫我高看了他一分。这世间本没有真正的对错,只有胜负输赢。能看清这一点的人,都叫本宫钦佩。”

    岑远道叠好了那和离书,将将收进袖带里,却听一旁的长廊底下传来一声轻唤:“爹。”

    岑远道身形一顿,停步转身看向声源。

    岑黛如今已经及笄了,满头青丝皆挽作高髻,露出一段修长洁白的脖颈,少了以往的青涩稚嫩,多了几分大方雍容——很有一番杨家女儿的贵气。

    她就站在雕栏玉砌之下,眼神平静。

    瞧着岑远道并不接话,岑黛只抿唇笑了笑,稍稍福身:“爹爹慢走。”而后提了裙摆径直去厅堂里寻豫安了。

    岑远道多看了她一眼,有些陌生地发觉,岑黛似乎是愈发地像她娘了。尤其是这满身的气势,愈发有了当年豫安公主的娇矜。

    他只随意多想了一番,转身继续往园外走。

    岑黛紧紧地揪住了手里的帕子。

    今日岑远道和豫安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依稀有些猜想。时隔多日,岑远道突然归家,又匆匆离去,联系前些日子豫安同她说的那些话,这对夫妻应当是好聚好散了。

    岑黛垂下了眼。

    上辈子至死都不曾了断的夫妻二人,这辈子却因为早早暴露的朝堂阴云而背道而驰,并且互相敌对。

    岑黛忍不住想,自己拜师庄寅、岑骆舟离京、荀钰提前被提拔为内阁首辅、父母和离……两世的命运走向出现了这么多这样大的分歧,今生剩下的大事件走向,是否还会与前世完全重合?

    身前即是未知的迷雾,她似乎再也不能依靠自己在前世的所见所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