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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始末

    豫安目光复杂:“好歹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你之前甚至还喊过我几句母亲,本宫便勉强平心静气地同你好生说道说道,其他的虚礼便免了罢。”

    荀钰抬起头来,站直了身,音色平静:“外界的谣言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难为长公主殿下在这等时刻,竟然还能对微臣如此宽容信任。”

    豫安表情不变,只关注了他的前半句:“谣言?荀首辅有何证据证明那些都是谣言?”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外头都是本宫近日严查筛选的亲信,荀首辅不必担忧隔墙有耳。”

    荀钰眸底沉静:“……长公主殿下既然想要微臣不曾犯上的证据,为何……不去问问陛下?”

    豫安拧紧了眉,微微拔高了声音,冷道:“荀钰,本宫难得开恩一次,可不是过来同你说笑的。”

    荀钰的音色依旧平淡:“微臣也不曾同殿下说过半句玩笑话。外界众人皆道荀家嫡长孙以下犯上、谋逆弑君……可是陛下分明好端端地活着,何来弑君一说?”

    有那么一刹那,豫安差点以为荀钰是疯了。她那时紧紧地握着璟帝的手,是真真切切地亲身感受到璟帝完全凉掉身躯的……

    仅仅只是迟疑了一刹那,豫安就立刻回过神来,她对上荀钰始终沉静的目光,心中陡然升起了某种荒诞却奢望的猜测。

    她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上前了几步,死死盯着荀钰的双眼,颤声道:“荀钰,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涌了起来,近日笼罩在心头的连绵阴霾仿佛都开始碎裂。

    荀钰微微缓和下目光:“殿下若是不信,不若择人揭开陛下棺椁一看究竟。”

    他看似大逆不道地说完了这么一句话,而后又暗含深意地道了一句:“不过,想来应当不会有人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顶着杨家的严防死守,去做出那等重逆无道之事的罢?”

    豫安瞬间便懂了他的深意。

    不会有人敢去看璟帝的棺椁中是否空空如也,那具黑黢黢的棺椁不仅骗过了杨家众人,也骗过了幕后的真凶。

    良久之后,豫安才逐渐平复下心中的狂喜和冲动,她攥紧了两手,不敢轻易相信,只轻声问道:“皇兄现下在哪?”

    荀钰道:“微臣早前借由手段在荣国公身侧布下了暗桩,当夜荣国公潜入宫苑,在乔装改扮关上内侍蟒衣时,被卫祁临时调换了随身携带的毒物。”

    “陛下因故假死脱身,只是之前所中的南柯毒到底做不得假,需得长时间调养方能逐渐好转,现下应当已经被卫指挥使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静养。”

    卫祁?卫丕?

    豫安心下震动,骤然发觉这几日似乎的确极少见到卫丕。她顿了顿,仍旧有些狐疑:“卫家忠诚于皇族,卫祁便罢了,荀首辅如何能与卫指挥使同谋?”

    卫祁被她塞到了岑黛手里,荀钰与卫祁有往来倒是好解释。可卫丕却是个实打实的皇家鹰犬,若无璟帝吩咐,他必定不会在短时间内同荀钰达成共识。

    荀钰垂了垂眼,眼底难得的沁出些许暖色,从袖袋中取出一枚四四方方的令牌:“原本臣并无把握能够在背负弑君嫌疑时、取得卫指挥使信任,幸而有家中夫人及时施以援手。”

    豫安瞧见那枚令牌,顿时明白了事情始末。

    她沉默片刻,勉强压下心中的惊诧,正色问:“既然荀首辅已经抓住了如此多的证据,为何不现身洗清冤屈,反而在这牢狱中沉默许久?”

    有那枚令牌在,这监牢中无人拦得住他。

    荀钰只道:“时候未到。既然要瓮中捉鳖,总得耐心地请君入瓮,少了一条小鱼都不行。”

    他微微冷眼,缓声:“老狐狸也好,心性不坚之辈也罢,狗仗人势的喽啰亦然……事后总要一一地揪出来,好好清算。”

    豫安默然,倏然发觉这群年轻小辈,其实丝毫不比当年咬牙浴血的璟帝差。

    荀钰顿了顿,将眸子里的冷色藏起来,继续道:“至于为何要在留在这监牢中……无非是臣始终坚信,长公主殿下必然会因故前来一叙。”

    豫安微微舒缓下来皱紧的眉宇,她知道荀钰在说谁。

    荀钰难得地和缓下音色:“在某些方面,我相信身在光亮里的她能够比我更容易施展开手脚。”

    那个看似娇弱无害的小姑娘,一定早就聪明地看清了他的计划。

    她有心帮着他打点好上下里应外合、有意帮着他照亮棋盘,他总得还她一局大胜。

    ——既然璟帝这个下棋人倒下了,便换他来接替着继续与荣国公对弈,保住杨承君这一枚帅棋。

    ——

    岑黛帮着安顿好了荀府上下,瞧着一大家子人重新振作起来,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同众人道了告辞,准备领着卫祁和冬葵回宫。

    她颇为困倦地揉了揉眉心:“回去可得好生睡上一睡。”

    冬葵抿着嘴笑:“郡主近日愈发惫懒了,昨日不是还睡得极早么?”

    岑黛假意瞪她一眼:“我也就昨夜安下心来睡了一回好觉,其他时候整日都在担惊受怕,怎的就和惫懒扯上关系了。”

    她拿着鼻子低低地哼了一声,骤然想起来荀钰曾调侃她是懒雀儿。再懒能有墙头草那只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八哥懒么?

    两人正说着话,还未登上车架,一旁却传来人惊奇揶揄的声音:“一,莫不是我看错了,这不是宓阳小郡主么?”

    岑黛脚步一顿,嫌恶地皱起眉。

    庄晟从马背上跃下来,好奇地看看荀家后门,又看看岑黛,忍不住笑:“小郡主这是从软禁中逃出来了?怎的不在荀府多坐坐?莫不是瞧着荀府如今潦倒,赶着过来撇清关系的?”

    他打小瞧着荀钰稳压同辈青年,心中不服嫉恨,如今见着荀钰跌下神坛,凡是见着任何同荀钰有关联的人,总要嘴欠地刁难一下。

    卫祁想要上前,岑黛却摆摆手,一把捂住鼻子,蹙眉翻了个白眼:“嗬,这搁哪儿来的劣质胭脂俗粉味儿?庄公子日日在那花街教坊里转悠,怎么没不掏腰包给你那几位红颜知己买些好些的水粉?尽在磕碜人。”

    她倒是真的身子不适,现下本就是容易孕吐的时候,庄晟这一身味道着实恶心人。

    庄晟笑脸一僵:“倒是不知道宓阳郡主这般牙尖嘴利。”

    岑黛又翻了个白眼:“本郡主的性子一向好,唯独对着舔着脸找骂的人没有好脸色。嘴欠?活该挨骂。”

    庄晟愈发恼怒,尤其是见着一旁的车夫正在忍笑,整张脸再也绷不住,冷着脸上前,作势要动手:“没有男人管教,宓阳郡主竟然成了这般泼妇!一朝失了势,你这无用花瓶竟然还敢在爷面前摆谱!”

    岑黛骤然冷下来脸色,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旁卫祁就已经先一步狠狠踹了一脚!

    岑黛甚至听见了骨头裂开的声音,下一刻瞧见庄晟已经轰然跪在了身前,满头冷汗。

    卫祁早已抽出腰间金错刀,直直横在庄晟脖颈上,冷道:“宓阳郡主出身杨氏皇族,是大越如今唯一的郡主。什么叫宓阳郡主一朝失了势?还望庄公子慎言。”

    庄晟咬牙,到底是顾念着脖子前的利刃,没敢继续说下去。

    岑黛眸色微沉,却是想到了更多的东西:“本郡主失势?庄公子莫不是自信杨家即将要崩塌?”

    卫祁的刀刃再度往前送了一分。

    岑黛瞧着那一抹血痕,嗤笑:“还是说,你庄家想将杨家取而代之?”

    庄晟咬牙切齿,到底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宓阳郡主言过了!”

    岑黛冷冷瞥他一眼,转身登上马车:“不过区区一条断脊之犬,借着别人的威风,倒是狺狺狂吠了起来。”

    “卫祁,走罢。”

    庄晟一愣,气得一肚子火没地方撒。

    他浑归浑,可也不傻。岑黛却才说的那一句“断脊之犬”、“借着别人的威风”,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太相信岑黛是在说他是借着庄家的威风,世家子弟谁不是借着祖上威风行事的?她岑黛不也是借着杨家的风头行事?

    那她说的别人,是指谁?庄家还能借谁的威风?

    岑黛喉咙里也憋着一口气,分明是那玩意儿先过来招惹人的,她不过回了几句,怎么还得了一个泼妇的名头?

    她恨恨地攥着帕子,一路上嘴唇嗫嚅了半天,待回至宫中时,才从可怜的骂人词汇里找出来一个比较凶狠的词语,委屈地一字一顿道:“王八蛋!”

    只可惜豫安从不许她学后宅里的腌臜话,不然她决计不要文绉绉地说甚么断脊之犬,必定要指着庄晟的鼻子叫他好生体会体会什么叫泼妇。

    一旁卫祁听了,偏头闷闷笑出了声。

    岑黛斜眼睨过去,恨恨道:“笑什么笑?不许笑!”

    幼稚又娇气,卫祁笑得更欢了。

    冬葵也只得忍住笑宽慰:“郡主莫气了,不值得。”

    岑黛瘪了嘴气得哼哼,提了裙摆就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