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福妻(种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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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陆彦生说完不等陈五娘反应,转着轮椅往一旁的面架去。架上有洗脸面盆,边上放着存热水的藤壶、存凉水的木桶,面架上还搭着棉布面巾。陆家七爷一丝不苟的净面,用软布蘸着青盐漱口,末了,还兑了热水要泡脚。

    他的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陈五娘要帮他,陆彦生不准,凡能亲力亲为的,他都想自己做,这样才觉得自己没成真的废人。

    净面、漱口时水没洒出去一滴,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往常都是陆彦生一人默默做这些,今天有了观众,他竟有些满足的骄傲,小时候娘亲教他洗脸净面时强调过,动作轻缓一些,最好不要将水洒出来,方才雅。

    但到泡脚的时候,陆彦生顿住了,他腿伤重残,小腿以下根本使不上劲儿,想要泡脚,就要双手捧着小腿往桶里伸,姿态很不好看。

    陆彦生皱眉,又要恼了,顿时不想泡脚,只想将泡脚桶给掀翻。陈五娘将这位爷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虽不懂他脸色为何时好时坏,但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腿伤是该多泡脚,有利于七爷的身体。”陈五娘弯腰,理所应当的助陆彦生将腿伸进泡脚桶,没有半点犹豫。

    荒年到来后,需要陈五娘做的活越来越多,洗衣做饭、担水纺线样样逃不脱,掌心和指腹摩的满是茧子,她的手碰到陆彦生的皮肤上,有刺刺麻麻的触感。

    陆彦生没说话,等陈五娘拍拍手站起来后才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你……”

    “我……”

    两个人四目相对,又猛的错开,陆彦生的耳朵更红了,红晕又从耳朵蔓延到脸颊。虽说男子的足不算隐秘部位,但这还是第一次被女儿家看见,不仅看了,还摸了。

    陈五娘的脸皮也没好到哪里去,又红又烧,倒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脚丫子,在村里打赤脚下田种地的人海了去,陈五娘压根不觉得稀奇,只因陆彦生脸红,她就跟着红了。

    哦,她懂了。

    洗漱妥当,就该睡觉了,今天是大喜之夜,他们要睡一个被窝,难怪陆七爷脸红,没想到他身体不行,还想着洞房花烛。陈五娘揪着衣襟,这次是真的害羞脸红了。

    陆彦生洗漱妥当,陈五娘紧随其后。

    床只有一张,是陆彦生睡的旧床,不算宽,上面铺着大红的鸳鸯喜被,枕头是一对石榴花纹绣花枕,喜帐上有福禄寿的图案,喜气洋洋。

    陆彦生头回觉得这张床如此陌生,脸颊上的热气逐渐散去,他恢复了惯常的冰山脸,先脱下最外头的袍子搭在木施上,然后吹熄蜡烛,只留了一盏手提的小灯笼,接着转动轮椅到床旁,用手撑着边缘上去。

    小灯笼光不亮,又被放在地上,能照亮的空间很有限,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阵阵窸窣的脱衣声响。陆彦生解开中衣的系带,脱到只留一件单薄的贴身里衣,他动作停了,窸窣的声响却还在继续,然后,一道瘦小的身影慢腾腾踱步到了床前。

    陆彦生坐躺在外面,那么自己是睡里侧了,陈五娘手脚并用,小心的往床上爬。

    “你做什么?”陆七爷问。

    陈五娘懵了,她当然要睡床上了,难道要她睡地板吗?陆家的地板以青石铺成,凉得很,睡一夜腰酸腿疼不说,恐怕会着凉。

    小女子躺平钻进被窝,一副就义的表情,“七爷,我既嫁给你,做妻子的本分,我知道。”

    陆彦生今日已经耗费了超往常数倍的精力,疲得头都晕了,他昏昏沉沉的问,“什么本分?”

    “……”陈五娘无语,觉得他不懂适可而止,这样的事情非要她说出来吗?陈五娘不太清楚丈夫和妻子成亲后究竟要做什么,上花轿前也没人教她,不过,她知道的,要做一些害羞的事情,比如睡一张床,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

    陈五娘等着,紧张又害怕,看陆七爷刚才脸红期待的样子,他肯定是要做的,罢了,吃了人家的米,又拜了堂,他要便给好了。

    “睡吧。”陆彦生没懂,不过也没力气研究,他很快睡着了。

    按照陆彦生原本的打算,他睡床,这唐突而来的便宜媳妇睡外间的罗汉床,但那罗汉床好久没人睡,床褥枕被皆没准备,姑且让她在他的床上睡一晚,下不为例。

    陈五娘等啊等,一直警觉身旁人的动静,等了太久,她也睡着了。

    ……

    第二天清早,鸟雀叽喳的在树梢上歌唱,天空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王林王森兄弟俩打着呵欠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值夜的小屋里钻出来,狠狠吸了两口早晨的空气。

    “咦哥,昨晚七爷竟然没有摇铃!”王森瞪圆眼睛满脸惊讶。

    王林看不惯老弟这幅傻样,不掩嫌弃的摸摸王森的圆脑壳,“是好事,说明咱七爷昨晚睡得香甜。”

    也说明昨夜七夫人和七爷相处无恙。

    这个消息如一阵风,没一会儿就传遍陆宅上下,上到大房二房的夫人少奶奶们,下到洒扫庭院的婆子都知道,新过门的七夫人有些本事,没准真带几分福运。先不说旁的,就陆家老七陆彦生的脾气,安山村村民和陆家上下有目共睹,坏得厉害,生人勿近,熟人不喜,七夫人能顺利住进听雪堂,这得多好的运气,多高超的手段。

    “嘿你瞅瞅,今日天气都好了,多少日子没见这样清爽的太阳了,好兆头哇。”

    “七夫人真是天生有福的,错不了了。”

    “嘘,我同你们说,昨晚厨房给那头送了馄饨,七爷竟吃了,病得再重的人,只要有好胃口,就不怕。”

    “……”

    一些个嘴碎婆子丫头聚在院里做活儿,手上动作不停,嘴也没闲着,陆七爷人是可怕,毕竟是主子,她们都盼着主子好。虽然在八卦,说的都是好话,但无意中却戳到了有些人的肺管子。

    二房三爷的夫人陆杨氏从院里过,听见这些人的话,当即急的脸红手热,她就想不通了,一个花钱买回家冲喜的野丫头,真有替天改命的本事?老七明明病的就快要死了,什么好兆头全是无稽之谈。

    “吃饱了没事干是吧,有这等闲工夫,多做些实事,陆家养你们是嚼舌根的还是吃白饭的?都给我好好干活,休想躲懒,让我逮住,就直接发卖赶出去!”

    陆杨氏越听越气,冲出来将这群婆娘一顿教训。她娘家是屠户,是啃着猪棒骨长大的,吃得又高又壮实,脾气和外表一样,三字足以总结,便是“惹不起”。陆家的女眷们,就数这位最泼辣,沾染不得。

    骂完下人,陆杨氏冷哼一声。她原本要去仓库看看,想要讨块布给自家小儿做件新褂子的,现在完全抛在脑后,改道去了如意楼。陆三太夫人陆何氏,陆彦生的继母就住在如意楼中,买来的野丫头顶着儿媳妇的名分,今日一早该去如意楼给婆母请安。按照情理,嫂子们也要去露露脸,彼此打下照面,亲近一下方才叫一家人。

    不过,陈五娘是花银粮买来冲喜的,陆杨氏从心里不认她,所以根本没打算去如意楼,听见下人议论,她立刻上了心,火急火燎的往如意楼奔去,生怕赶不上趟。

    ……

    日上三竿,陈五娘还没出发,她被陆彦生给扣住了。

    “我去给长辈敬茶请安,七爷你身子不好,不用陪我了。”

    陆彦生张了张嘴,实在不明白这女人哪里来的自信,他根本不会陪她去请什么安,想都别想。

    “就穿这样去?”他问道。

    陈五娘穿着嫁衣入的陆家门,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她唯二两套换洗衣裳,麻料洗了又洗,蓝色早褪成灰白,膝盖和领口处补丁加补丁,冷不丁的望去,陆七爷还以为是件百家衣成精了。

    陆家是地主,但也只寻常小富之家,不是奢靡享受的门庭,陆彦生也不是没穿过有补丁的衣裳,他的贴身里衣也经常在袖口、领口添加一层料子耐磨,但把外衫缝补成这个模样,他看不下去,深觉碍眼。

    “七爷,再不去就晚了。”陈五娘蹲到陆彦生轮椅旁,表情有些可怜。进了陆家门以后,她倒是不做梦了,却会在看见似曾相识的人、物品时突然想起一些东西。比如今日清晨,王林进来送热水,陈五娘看见他的脸,突然想起来他曾叫自己去给婆母请安。

    陈五娘愈发确定,梦中的和突然忆起的事,都会发生在现实中,但不管她是重活了还是能预知未来,她只想把此刻的日子过好。记忆里,她独居在后院小屋,害怕的哭了整夜,经过王林提醒才匆匆跑去如意堂敬茶请安,因为去得太晚,又得了一顶目无尊长的帽子。

    陆彦生撇开头,“晚了正好,便不去了。”

    “那怎么能行,媳妇不给婆婆敬茶,大不敬,七出第一条就是这个。”陈五娘急道。

    “七出?”陆彦生蹙眉,敏锐的揪住话中重点。

    陈五娘嗯嗯点头,“王森和我说的,一是不顺父母,二是无子……七是盗窃,只要犯了其中一条,我就会被休掉。”

    她若被休了,就只能回娘家,娘家万万回不得,就凭她拿了长命锁,三婶就不会轻易放过她,极可能转手又将她卖出去。倒不是陈五娘疑神疑鬼,记忆里,她在后院独居的两个月,经常听到风声说因她克夫,陆家要把她休了赶出去,只是耽搁了,再后来,陆七爷直接病死,也就没所谓休与不休。

    陆彦生抬眼看了王森一眼,这小子同她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王森低头摆朝食,强装什么都没听见,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救命,七夫人卖他,明明是夫人主动问他才说的。

    陆彦生病后胃口极差,饮食很清淡,今天送来的朝食是两碗鱼粥加腌菜,还有一碗蒸蛋,香气飘飘,蒸汽升腾,闻起来可香了。同样是粥,陈五娘梦里喝的是能照得出人影的白粥,陆七爷的是粳米慢熬加了鱼排的肉粥,不仅稠,味还鲜,至于蒸蛋,陈五娘只瞧了一眼,就吞起口水来。

    “吃吗?”陆彦生依然惜字如金。

    “吃,当然吃了!”陈五娘狂咽口水,暂时将敬茶抛在脑后,不是她不孝顺,实在是吃太重要了,饿了六年肚子后,谁能抵挡美食的诱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