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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姐不让我说”

    “你耳朵露出来了。”我说。

    女人伸手摸了摸头发,两只耳朵就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我送你回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女人拉着我的手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那个女鬼怎么办?”我问她,“还有那个要生孩子的,她的病好了吗?”

    “女鬼不被消灭,病就永远都不会好。”红衣女人低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抹极其狡黠的笑容,“所以,过一段时间我们还要再来这里。”

    还来?我不禁微微错愕。刚刚的经历就已经快把我的魂都给吓掉了,难道还要再感受一次?

    红衣女人随后便不再说话,而我则沉浸在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恐怖场景的幻想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孕妇家的门口。手上那点温热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转头一看,旁边黑漆漆的一片,红衣女人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等我跑进屋子里时,众人竟然还都一副木然的样子。直到看见我,他们才像是同时清醒过来一样。

    奶奶立刻拉住我的手问这问那,我按照女人在路上交代的,只是说她带着我去文家桥转了一圈儿然后就回来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孕妇的病依旧不见好,我们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先回去。一路上我总是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转头一撇,见到路边的草丛中一抹红色的光芒闪过,立刻就放了心。

    看样子红毛狐狸并没走,还一路保护着我们呢。

    之后的几天平安无事。我和奶奶去看望过六姑,她躺在床上显得挺精神,看样子也没多大的事儿。

    奶奶问起当天发生的事情,六姑还显得愤愤不平:“嗨,说起来那天也够倒霉的。本来我打算叫个法力高的老仙来,谁知道来的是个刚成气候的小狐狸,对付一般的鬼怪还行,对付那个孕妇身上的老鬼就不行了。不光我受伤了,那个小狐狸估计伤得更重,道行都要因此折损几年的。”

    听六姑提到狐狸,我和奶奶都很自然地想到了红毛狐狸。难道六姑当天招来的是她?

    可我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我看过红毛狐狸和女鬼斗法的场面。在我眼里,红毛狐狸的力量即便不敢说超过那个女鬼,抗衡一番还是可以的。况且我和红毛狐狸接触的过程中,并没察觉到她受过什么伤。

    六姑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自己,又把话题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她像是看着什么大宝贝一样盯着我,问我道:“孩子,你真的随时都能看到鬼?”

    我点点头,不知道她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六姑转而抬起头看向我的奶奶:“老姐,我有一个想法。您这孙子有这么好的天赋不应该浪费。这样,您让他认我当个师父,每天跟着我去给别人看病驱邪,得到的报酬我分给他三成,您看怎么样?”

    我当时不明白三成是什么意思,但是奶奶却很清楚。六姑当时的生意好得不行,每天的入项合计起来大概都够两张毛爷爷了,要是真能分三成,那可是能顶得上一个年轻劳力的。

    但是沉默了一会儿后,奶奶还是没有答应她:“这事儿我做不得主,我得找我们家老头子商量商量。”

    “好,要是同意了就给我回个话,咱们把拜师礼走一走,这个徒弟就算跟着我了。”六姑志在必得地说道。

    谁料奶奶回到家一说,爷爷立刻就否决了:“孩子平时跟她到处走走我没啥意见,这年头多长点见识没什么不好的。但是要说给她当徒弟可不行,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以后万一要当个官什么的,有这样的经历就是污点。”

    虽然奶奶眼热那每天的几十块钱,听爷爷这么一说也不敢答应了,于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在那之后我还经常跟着六姑出去给人驱邪,但终究没有成为师徒。

    实际上我打心眼里也不想当六姑的徒弟,那时候虽然年龄小,看人也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六姑精明倒是精明,但是未免显得过于市侩,本事也差了点,当这样一个半吊子神婆的徒弟还能有什么出息。

    小斌死了,二华走了,我最要好的朋友都不在了,这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个挺残酷的事情。平时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找地方玩儿,实在无聊得很。

    我家后面有一个沙坑,平时左邻右舍盖房子需要细沙总会来这里取,所以坑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奇怪的是任凭夏天下多大的雨,坑里都不会积水,总会一滴不留地渗进沙土里去。

    没人挖沙的时候,这里俨然成为了我的乐园,熊孩子的本性也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暴露。

    我经常会在里面挖上许多大大小小的坑洞,然后仿照村大队放映的“地道战”“地雷战”里的场景,在坑洞上面弄一些杂草做伪装。拉沙子的人推车的轮子一不小心掉进洞里面,需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拉上来。

    这天下午,当我又撅着屁股在沙坑里做一个超大号的陷阱时,无意间抬头一看,突然发现一个小女孩站在沙坑的另外一边,似乎在低头找什么东西。小女孩身上穿着漂亮的花裙子,看样子挺干净。

    当时我就觉得挺好奇,心想村里这些小女孩我都认识,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人啊。难道是谁家的亲戚?

    “你在找啥呢?”我跑过去问道。

    小女孩被身后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转过身来瞪着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很惊讶似的。

    还真不是我们村的。我想。村里可没这么白净的小女孩。

    当时我甚至本能地感到有些自惭形秽,因为跟眼前这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相比,我这熊孩子简直不忍直视:跨栏背心上沾着几颗苍耳球,肩膀上两个背带拧成两股绳;手上嘴上满是沙粒,裤子上面是浅蓝,下面脏得成了深蓝……

    呆呆看了我几秒,小女孩没说话,又低头寻找起来。

    “你找啥呢?”当时的我倒是颇有点没皮没脸的精神,跑到她身前又问道。

    小女孩看也没看我,糯糯地说:“我姐不让我和人说话。”

    “你姐是谁?”

    小女孩没搭理我。我觉得挺没意思,于是干脆也低下头和她一起找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转头看了我一眼,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也是来找木耳吃的?”

    “木耳是啥?”我好奇地问。

    她指指旁边的篮子:“就是这个。”

    其实别看我年龄小,在农村生活的孩子哪有不知道木耳是啥的,只不过当时不知道怎么和这个新朋友搭上话,所以才假装不知道。

    小女孩继续弯下腰在那堆糟木头上面搜寻,一边找一边说:“姐姐说吃这东西对我有好处。”

    我当时觉得这小女孩儿虽然莫名其妙,但是还挺好玩儿的,反正闲来无事,干脆在那里帮她采起了木耳。

    “你叫啥名字?”

    “我姐不让我说。”

    “你是我们村的?我咋从来没见过你?”

    “别问了,我姐不让我说。”

    “……”

    我觉得自尊心挺受挫,心想怎么什么都不让说,这也太没意思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小女孩突然开口了:“我前两天见过你。”

    当时我就愣了,诧异地问道:“在哪儿?”

    小女孩却没回答,从我身边提起装满木耳的竹篮子就朝前走。沙坑的坡挺陡,但是她竟然毫不费力地爬了上去,然后站在边缘对我道:“我姐说明天去找你,让你跟她一起去抓鬼。”

    抓鬼?

    我的脑子里面腾地闪了一下,立刻就明白过来:她姐竟然是红毛狐狸!

    难道她是一只小狐狸?我刚想问,抬头一看却发现小女孩已经不见了。等我爬上高坡的时候,只见四周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来找到我的却不是穿红衣服的女人,而是六姑。

    原来,从昨天的前半夜开始,孕妇就已经出现了临产期提前的迹象。男人大晚上把卫生员喊到家里,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生出来。

    在场的人总是会听到女人“咯咯咯”的笑声,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声音是从孕妇的肚子里面传出来的。孕妇肚皮上的人脸也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可以看出眼睛和牙齿的具体形状。

    男人找不见红衣女人,只能病急乱投医地再求助于六姑。尽管六姑的伤还没好完全,听到人家有求于自己,立刻显示出一种舍我其谁的气魄,说什么也要去帮忙——当然报酬必须是要给双倍的。

    当我看到孕妇的模样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鬼的可怕之处在于没有人气,而眼前这个人显然也算是半个鬼了:整个脑袋圆滚滚如同充了气的皮球,双眼眯成一条缝,身上呈现青紫色,没有一处不浮肿。

    看那样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气挺不过去死掉。

    就连一向都镇定的六姑都看得直挠头。请神驱鬼什么的她还算有那么点经验,但是阴阳争斗必然要消耗当事人一部分元气。万一在这个过程中孕妇挺不住,一尸两命,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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