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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燕南鬼君

    我一个激灵,在看到这双眼睛的瞬间,几乎全身的血液都降到了冰点。

    许多人喜欢将眼睛比作心灵的窗户,这种烂大街的比喻却非常准确地道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一个人的心境如何,将会在一定程度上从他的眼睛里表现出来。

    但当我从纸窗里看到这双血红色的眼睛时,我完全无法形容自己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仿佛从这双眼睛里能看见从天而降的瓢泼血雨、堆叠如山的腐烂尸体、焚烧千万坟茔的熊熊业火……

    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斥责:“小娃,好大的胆子,敢挡鬼君的车。快滚!”

    这声音凌厉得很,吓得我有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等到回过神来,蓝色纸车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我看向旁边目瞪口呆的上弦月,有些迷茫地问:“刚才是谁说的话?”

    “不知道,好像声音是从地底下传过来的。”小狐狸摇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你刚才吓死我了。那车里面的鬼煞气特别重,哪怕姐姐来了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我真怕当时车里的鬼一发怒,直接把你拉进去吃了。”

    我愣了愣神,又问她:“刚才那个人说的是鬼君?鬼君是谁?”

    “不认识。”

    “走,去找你姐。”我想上弧月一定知道刚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戏台搭在文家祠堂的前面,我和小狐狸顾不上躲避那些头顶着青色火苗的鬼,从众鬼之间直接钻过去,却被上弧月挡住并拉到了一旁。

    上弧月把我们按在两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石凳上:“这附近是我弄好的迷障,不管是台下的鬼还是台上的人都看不见你们。坐在这里偷偷地看,不要动,我去外面抓几只鬼来。”

    “姐,我们刚才看见一群纸鬼。”小狐狸努力琢磨着该怎么形容,“还有一辆蓝车,里面的鬼和别的鬼不太一样,他的眼睛……”

    没等说完,上弧月就打断了她的话:“今天是鬼门关打开的日子,各种鬼怪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有些豪门大户会给先人烧许多纸人纸马,所以你们看到这些很正常。好了,一会儿再和你们说,有厉鬼进入我布置的陷阱里了,我去看看。”

    说话间,上弧月已经变成红色狐狸跑了出去。看她跑动的路线分明很有讲究,只不过我不能明白其中的门道罢了。

    戏台上“铮铮铮”唱着大戏,几个武生打得颇为热闹。我们虽然离得有点远,但是位置却卡得刚刚好,能完整地看到戏台上下的情景。

    戏台下面早已经聚集了许多鬼怪,模样五花八门,牛头马面也有,浑身是血衣服破烂的也有,甚至还有一些纸人在半空中上下飘忽。

    一群鬼木讷地站在那里看戏,台上唱戏的虽然看不到台下这么多的观众,竟然还表现得很有职业素养,唱念做打一点都不含糊,颇有味道。

    我和小狐狸还没看上两三分钟,上弧月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她惯常携带的小葫芦。她把葫芦口的塞子拔下来,一缕青蓝色的气体被她用手引导着进入到了小狐狸的身体里。

    “这就是你抓住的鬼?”我问。

    “嗯,非常凶恶的一只鬼。如果普通人和他撞上,轻的得一场病,重的可能就像是之前那个孕妇一样被附身。”

    我纳闷了:“这么厉害的鬼能被你轻易抓住?”

    “这就要靠昨天做好的诱饵和陷阱了。”上弧月解释道,“这还是上百年前黄三太奶教给我的,用伪装成活人的诱饵吸引恶鬼,结合奇门遁甲把它们困在里面,自己只要负责去收就行。”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只要兔子够多,守株待兔的方法也是行得通的。

    小狐狸将恶鬼吸收进去后显得很跳脱,知道没人能看到自己,干脆将两只耳朵竖起来放放风。

    就在这时候,我隐约听到一种和台上的节奏很不想称的铜锣声。刚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但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心不由渐渐揪紧。

    “小狐狸,你听到没有,这声音……好像是刚才我们碰到的那些鬼的铜锣声。”

    “早就听见啦!”小狐狸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别担心,有迷障,他们根本就看不见我们。”

    我这才想起上弧月已经在旁边设好了迷障,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但是想起纸马车里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我还是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刚才你们看到的就是他们?”上弧月指着从一片浓雾中显现出大致轮廓的影子问。

    我点点头,心说这些家伙不是朝另一个方向走了么,怎么有出现在了这里?

    上弧月看着从浓雾中一点点脱出的纸人纸马,面色稍显凝重了一些:“铜锣开道,这已经是很老派的做法了,不知道是哪个曾经当过官的老鬼出门这么大的排场。”

    我告诉她:“刚才我们听到有人说,纸车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叫鬼君的。”

    “鬼君?!”上弧月微微错愕,“你是不是听错了?”

    “姐,我也听见了。”小狐狸指着我,“刚才他还去扒人家马车的窗户了,里边那鬼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这下上弧月的表情也显得有些不淡定了,他看了看从浓雾中穿出的队伍,突然抓起我的右胳膊,朝我手腕上的佛珠看去。

    “十二颗佛珠裂开了六颗,只看一眼就能产生这么大破坏力的,的确是鬼君。”

    上弧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把我的手轻轻放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敢扒鬼君的窗户,更是第一次听说得罪了鬼君的人类还能活下来的。”

    六颗?我抬起手一数,还真是有六颗佛珠裂开了。这串佛珠可是那老和尚死前留给我的唯一一串,本来我还想用它替我挡十二次灾,被看了一眼就失效一半了?

    “如果真是鬼君,这样的排场倒显得寒酸了。”上弧月看着那串队伍,若有所思道,“能在这里出现的,估计也就是燕南鬼君了。可那老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怎么今天会到这里来凑热闹?”

    说话间,那队人马已经来到了近前,马脖子上拴着的锣不缓不慢地发出铮铮的响声,震得我耳朵生疼。

    这时候,我下意识抬头朝戏台上看去,却发现那些正在打斗的武生们竟然也都朝台下瞥过来,眼神显得惶恐不安,显然他们也能听到铜锣声,甚至很可能也看到了蓝色纸车。

    戏台下的众鬼听到铜锣声,纷纷朝周围躲避。

    但有两三只鬼不知道是听大戏听入了迷,还是反应迟钝了些,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结果在纸人距离他们还有两三米远的时候,这些挡路的鬼就像是一阵烟雾一样,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纸人们停下来,铜锣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蓝色纸车的帘子无风自动,紧接着朝上翻卷了一百八十度。

    “看样子这个鬼君是来听戏的。”我低声道。

    虽说戏班里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主,怪异的事情也见过一些,但要说眼看着一队纸人纸马从远处飘过来,心再大的人都不可能视若无睹。

    台上的人已经变得很不淡定了。武生们退场后,一个青衣扶着花旦出来,后者一开口声音就发颤。扶着她的青衣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朝台下瞥,即便厚厚的浓妆都掩盖不了脸上表情的不自然。

    小狐狸对听戏没什么兴趣,眼睛不住地在人群和纸车之间瞟来瞟去,低声问上弧月:“姐,这个鬼君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些大鬼小鬼都这么怕他?”

    “鬼君,其实就像是人类古代的诸侯。”上弧月解释道,“或者你干脆可以把他看成是一个地方的皇帝。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块地方,属于燕山山脉的边缘地区,按道理所有鬼都受燕南鬼君的管辖。”

    我不能完全理解上弧月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也都听明白了一点:这个所谓的燕南鬼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但是小狐狸似乎对此还有些不同的意见,想了想后说道:“姐,那这个鬼君好像也不怎么厉害。你以前和我说,这里是黄河北面最乱的地方,妖魔鬼怪最多。鬼君不是应该管鬼的么,可他好像没管好。”

    上弧月摸了摸小狐狸的耳朵:“十里长山的情况非常复杂,是三大鬼域的交界处,阴灵、妖魔都在这里汇集,灵气和邪气互相冲撞,这些问题连阴司都解决不了,更不是他这个鬼君能解决的。

    “另外,燕南鬼君确实有些怪,应该是我了解的鬼君里面性子最奇怪的一个了,几十年难得出现一次,对阴阳两界的事情很少过问。但是他却也是出了名的厉害,能量强大,曾经一气斩杀阴间高级鬼吏三十八名,阴司下令惩罚,最后却不了了之。”

    我在旁边听得脊背发冷:就是这么一个牛逼哄哄的大人物,今天被我稀里糊涂地扒了窗户。我没被弄死,可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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