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过往
柔和的声音清脆动听，如弦音绕梁。
而听到这个声音时，叶焉原本冷峻的表情也缓缓松弛下来。
在融合了记忆之后，叶家少爷此前所有的记忆都铭刻在他的意识中。
所以，叶焉自然知道屋外窍门的女子是谁了。
痛觉的虽然不断地如浪潮般袭来，但叶焉并没有露出痛苦之色，而是挣扎着坐了请来，用略显虚弱的声音答道：
“姐姐，进来吧！”
若是原本的叶家少爷叶焉，恐怕早已经被痛感折磨得龇牙咧嘴，只不过此刻入主这副躯体的，是曾经中天世界的万夜仙尊叶紫霄！
他曾经无数次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所经受的痛苦和磨难不计其数，就此等程度的痛楚罢了，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
蚊子叮咬罢了，莫非你还要痛哭流涕不成？
而门外的女子听到叶焉的呼唤，便轻轻推开门，手捧着几道佳肴走了进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而清秀的绝美玉颜，即使是放在中天世界，这样精致的容貌也可以称得上一绝。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家的大小姐，叶焉的姐姐，叶青颜！
少女将饭菜放到桌上，然后来到叶焉的病榻边，伸出玉手贴在了叶焉的额头上。
叶焉看了一眼面露关切之色的叶青颜，心下也涌起几分暖意。
在过去的短短十五年中，能够让叶焉发自内心亲近的人不过寥寥几人，而姐姐叶青颜则是最为重要的一个。
而对于叶青颜而言，叶焉也是她最为重要的亲人，否则当日她也不会悍不畏死地把叶焉护在自己身后！
似乎察觉到了叶焉的额头仍旧滚烫，叶青颜美眸之中缓缓浮现出一抹自责之色。
“唉……”她轻叹一声，像是在责备自己。
“姐姐，我不碍事的。”叶焉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连忙挤出一抹笑容说道。
“都怪姐姐不好，如果姐姐能再强一点，就不会让你受欺负了……”叶青颜自责地说道。
“不关姐姐的事情，姐姐就不要自责了。”叶焉摇了摇头。
为了不让叶青颜继续沉浸在自责中，叶焉挣扎着掀开被子，而后故作兴致地问道：
“我好像闻到了我最爱吃的炼玉糖藕！”
说完，他就不顾叶青颜的搀扶，略带踉跄地走到了桌子前坐下。
“把袍子披上，免得受凉！”叶青颜把厚厚的绒皮袍衣裹到叶焉瘦弱的身体上。
叶焉伸手把袍衣系紧了些，然后开始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
“姐姐你也吃啊！”叶焉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忘笑道。
“你吃吧，姐姐吃过了，不饿！”叶青颜玉手抚过叶焉乌黑浓密的发际，柔声道。
叶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倒不是叶青颜真的不饿，而是一方面修炼源气到一定的境界就已经可以服气辟谷，无需再依靠饮食来维持自身的体力消耗和能量运转了。
另一方面，是叶青颜始终徘徊在自责中，看到叶焉这副病弱的模样就更加没有了吃东西的兴致了。
她觉得当日如果自己能够更强一点，就能够牵制住那些夜袭叶家的强者，不至于让弟弟叶焉身中奇毒！
毕竟叶焉所中的奇毒等于是毁绝了叶焉一直以来得天独厚的先天体质，让叶焉再也没有了踏足源修境界的希望！
而且此等奇毒还在不断腐蚀蚕食着叶焉的生机，等于是已经宣告了叶焉的死刑，只待行刑日的到来了！
从小就在自己跟前嬉戏，然后慢慢长到十五岁，叶青颜自然没法置身事外般地看着叶焉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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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眼睁睁地看着一朵艳丽的灵花凋谢、枯萎……
“姐姐，其实你不必自责的，如果不是姐姐那天及时赶到的话，兴许我现在已经见不到你了呢！”叶焉把嘴里的美食费劲地咽下去，满不在乎地说道。
“可不许你说这样的傻话！”叶青颜摸摸他的头，眼角有着几分湿润地说道。
叶焉不吭声了，低头享用美食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他忽然感觉心底原本早就坚如顽石的某个部分，在看到姐姐眼角的湿润时变得有些柔软起来。
前世的他，曾经是一个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普通凡人，在一个修炼者可以随处耀武扬威的小星球上艰难地生活着。
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自记事起就已经在大街小巷间游走。
天为被，地为床，石头作枕，云作衣裳。
唯一与他相依为命的，只有几个和他一样无家可归的街头小娃，和他一起在市井之间摸爬滚打，时常干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小勾当。
这也是为了生存而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他们流落街头呢？
有好几次，几个小伙伴都被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大人物抓住，少不了一顿毒打。
体质差一点的话，轻则躺上几天，重则一病不起。
才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又怎么经得起皮鞭棍棒的教训呢？
每过一段时间，叶紫霄的小伙伴们几乎就会病故一个，就这样几年过去，叶紫霄的周围就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幸运儿”，没有去鬼门关报道。
而在叶紫霄十五岁，也就恰和这一世的叶焉一个年纪的时候，他们仅剩的小伙伴中的一个，不知怎的触怒到了一位高高在上的“上仙”！
这位上仙雷霆大怒，面对几个年幼的孩子，其中最小的一个才不过垂髻之年，却突然痛下杀手，将叶紫霄的伙伴们立毙当场，血溅七步！
那时候，叶紫霄呆住了，心里想的是要和所谓的“上仙”拼命！
可饶是他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撼动“上仙”的衣角，还被“上仙”一脚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临走前，“上仙”还不忘一口唾沫吐在叶紫霄的脸上，嘲讽叶紫霄这些卑微的贱民还敢触怒上仙！
最后，这位“上仙”似是在玩弄叶紫霄似的，没有杀死叶紫霄，而是一脚把他踢飞，令他身受重伤，而后扬长而去！
若不是因为叶紫霄体质比其他几位伙伴好上一些，可能直接就当场暴毙了！
而醒来的叶紫霄则忍着从脏腑和骨骼传来的剧痛，将惨死的小伙伴们一一安葬。
随后，他发誓要为小伙伴们报仇，于是踏上了一条“求仙之路”！
他凭借着自己的毅力和意志，访遍了周围几百里内的仙道名山，祈求山上的宗门能够收留自己。
但可惜的是，叶紫霄的资质斑驳、体质贫弱，压根就不是修炼的材料，所以被名山上的宗门拒绝了。
更过分的是，那些宗门中检测根骨资质的人还曾出言讥讽于他，称他为修炼废柴，一辈子都别想修炼有成！
原本叶紫霄都绝望了，自己连能不能修炼都成问题，又怎么能够为自己逝去的小伙伴们报仇雪恨呢？
而在他心灰意冷之时，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件天材地宝，并在服用过后伐毛洗髓，改善了自己最为斑驳的体质，获得了堪堪符合修炼门槛的后天一品源根！
但也正是因为这毫不起眼的后天一品源根，为叶紫霄日后的称尊之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自那之后，叶紫霄便用了一千八百年时间创造出了《补天经》，一路逆行伐上，击败了数不胜数的所谓天之骄子！
到最后，叶紫霄登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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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之境，真正成为了中天世界赫赫有名的万夜仙尊！
可直到转世重生后的这个刹那，叶焉却突然陷入了追忆和沉思之中。
当年那个踩在他头上侮辱的“上仙”早已被成道后的叶紫霄挫骨扬灰，但他年幼时相依为命的伙伴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只有修炼者修炼到一定的境界时，才具备转世重修的资格，而普通的凡人，死了，就是真的从世上消失了。
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颗渺小星球的小城中，望着四通八达人来人往的街巷，内心却无比的寂寥和空旷。
前一世，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身，空无一念。
哪怕身处大千世界的绝巅，也无法磨灭那空空如也的孤独感。
而直至此时，他从姐姐叶青颜的身上，却找到了自己四万年道途中一直没有找到的东西！
那就是亲情纽带带来的归属感！
仙尊之路本就是以血与骨铺就而成，成千上万的天骄和翘楚都倒在了这条路上。
叶紫霄在前世早已斩断了自己的情感和尘缘，视其为妨碍修行的身外之物。
所以他有许多倾慕于她的知己红颜，却始终没有走到叶紫霄的心里去。
有些东西，即使日后修炼有成，也是怎么都弥补不回来的。
叶紫霄缺失的就是那份归属感。
但此刻他感受到了这份难得的归属感，堪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目光也渐渐失去了焦距，几滴滚烫的眼泪在眼角渗了出来。
并不是他控制不住，而是在融合了叶焉的躯体过后，他没有刻意去逃避和控制地流露了真情实感。
“小焉，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叶青颜见叶焉突然落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姐姐，我有点想娘了！”叶焉心下一酸，随后顺势钻进了叶青颜的怀里，低声哭泣道。
叶青颜闻声先是一怔，而后也沉默下去，玉手轻抚着叶焉的背，没有做声。
叶焉和叶青颜的母亲，是原本赫连家上代家主赫连鹰的掌上明珠赫连蓉，后来在和叶家的叶弘礼结缘过后，两家共修盟好，后面也就有了姐弟俩。
只是在生下叶焉之后落下暗疾，在叶焉刚刚记事不久后就黯然离世。
所以在叶焉的记忆中，对于妈妈也只有很少一部分记忆。
但这些记忆，对叶焉而言却是刻骨铭心的。
他记得自己三岁时，娘亲抱着自己数着天上的星星，说天上的星星其实是一个个已经故去的人，他们在离开尘世之后就化成了天上的星星，在遥远的夜空中守护着爱人。
他还记得，娘亲离开自己的那一天，她还躺在病榻上温柔地握着姐弟俩的小手，微笑着说道：
“娘啊，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你们想念娘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看天上的星星，妈妈就在那里看着你们慢慢长大。”
那最后的一面竟是永诀。
到了叶焉真正懂得生死离别的含义时，娘亲早已经离世多年了。
尽管躯体的主人已不再是叶家少爷，叶紫霄的意念此时也不禁被叶焉的记忆深深地感染了。
叶紫霄已经活了四万岁，见过了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
可在叶焉短暂的十五年人生中，最先离他而去的就是他最深爱的娘亲。
他此刻才感同身受地明白了一句话：
有的人害怕鬼，可其实那些鬼啊，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只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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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